第四章 风景的回忆
书名:空中花园 作者:海男 本章字数:1365字 发布时间:2024-07-06

很长时间我都依靠它的延续性帮助我活下去。在诗中我曾经大量地清除着相伴自己的另一些阴影,然而,阴影的到来不是突然的,它像细密的风景线,我始终不敢回避我看到的,嗅到的,梦见过的风景。
我的许多画家朋友在逝去的时光中用颜色中的智慧让我接受的风景之一便是黑暗和白昼。我记得这些名字,他们是西里、何斌、军强等等,在他们展现过的画幅中,我记得最深的便是画家处理困境、疾病、阴影或喜悦时的背景,还有另一位叫胡子的画家,他如今远在异国,他善于画肖像,他的人物同样深陷在斑驳的阴影之中,画家体验到的阴影更多地集中到颜色中时,便显示出了无法溶化阴
影的绝望、忧伤。在阴影中每时每刻都在煽动着火焰,这生命直观的快感试图使得那属于星宿的背景、那荒凉冷漠的气氛进入芬芳、进人危难中的流动,也就是进入虚无。我发现画家们的灵魂无穷尽地收缩,这是纯粹的局限性,一种既无锁链又捆绑着肉体的幸福。那时候,每看他们之中的一幅画,我都要被一种声音轰鸣得昏昏沉沉,我喜欢风景,它包括正在上升的建筑和野外的喷泉,以及发出嘘嘘之声的熔流……我曾经跟随这些无穷无尽的风景四处流浪,噢,风景,我那些画家朋友总有一种能力,面对一件令人困惑的事情,面对夜幕笼罩在花园上空,一棵奇怪的树枝通过开着的窗户伸进了房间……这些我们眼前的世界,愈是关注它们,就愈加令人感到恐怖和神秘。我回忆他们的画幅时,我既焦急地盼望着即将笼罩上空的黑暗,它告诉我,我幻想的一种命运方式会脱颖而岀;可我又不断地、一遍又一遍地将之向后推迟,像那形影相随的意识和困惑,似乎画家们的颜色正置身于一场场虚构的人类前景之中,那坠入了沙滩和海水的一只苹果暗示疯狂的结束;丧失了任何欲望的紫颜色孤零零地抛掷在夜晚上空;一层层的树叶,层层的海水和粗糙的花岗岩石无数次地取代我们那敏捷的、困难重复时的危险……有时,他们的颜色炎热像沙漠,有时却寒冷如冰雪降临。风景是一种有预见性的自然之物。“秋日花朵默默的凋零,花瓣飘落,花茎一动不动;哪里又有终结——飘浮的破碎船片;海滩上白骨的祈祷,在灾难的宣布时的无法祷告的祷告?”诗人艾略特在风景中的祷告对于风景和时间的归宿作了旋转中的安排。有时,风景线上的范围试图绕开困难,在穿越我们徒劳无力的绝望时,风景是循环的原貌,像深插在某幢房子里的一根柱子,它自始自终是旁观者,可以获得一种真实的场景,概括我们在风景中自由的想象力。
我去过的许多城市、大海、博物馆、沙漠……最后都在恰当的位置上,在它们自己的位置上存在于空间,散发着古老的时间之谜,由于世世代代的传统繁衍的力量,风景抚慰了世界的自尊。
在黑暗中的风景是沉默的,连溪水和风都恢复了它优雅的本质,我看到海市蜃楼般的幻想弥漫在窗口和抵抗死亡的生命中,一个已故的老人就其时间顺序来说标志着风景的原形,死者悬在风景的某一极端上的重要意义使我们感到震惊,于是,无法预料的风景使我们对于循环的轮转感到担心。我随手翻阅着书籍中的风景,它们抵达风景的毁灭之边缘时有没有感到过绝望,我随之又回到童年,那欣喜若狂的春天,曾经动摇过、改变过我的忧郁的春天,1990年我曾经这样写过一首诗:“我盼望到乡村去走走/无论如何都要去找到乡村的梨园/单纯的树叶使我止步/梨园里有一片湿漉漉的地方/淋湿我们的膝头/守园人像从另一世纪走来/迎着我们,嘴里低声唱着梨园的冬天怎么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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