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月:为了那些烟囱之上的碧云
从今天开始早起,冷水浴诵经……生活需要人建立的秩序。我们在秩序中投篮,锻炼,让柔软的更纤细,让坚硬的更有张力。时间是多么珍贵,每一个秩序是为了时间进行曲。早安,我亲爱的祖国。
惊闻老费在昨夜谢世,昨夜也是我失眠夜,祝费嘉一路走好。
仅以这幅作品,献给已逝的云南诗人费嘉,祈愿亲爱的费嘉荡过河流的清波,翻过山头的灌木和原始森林,走到我们所向往的极乐,在那里有花香,云梯和神曲弥漫,你的肉身再也不会疼痛,你的哀愁和恐惧也会放下。渡过去吧,到山顶那边去,到月光最亮的云壤,去那里养殖和种上果蔬,去到那月光之城写下你未完成的诗句。
无眠,起床,生活继续。费嘉离逝,让爱他的朋友们内心一片悲凉……然而,活下来的人们,哪怕我们所面对的是一片白茫茫的苇草,我们也不能在风中折断。继续吧,破碎的黎明,继续吧,皱褶、风雨、无助,周转不尽的雷霆和春光。
正午,日子的延续。在街上,人们以陌生的节奏前行。而此刻,睡觉的人仍在睡懒觉,买东西的商贩仍在叫卖,赎罪者仍在修远……命运的圈套给予了每个人生活的日常。人间的大小舞台,让所有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太阳和阴霾照到每个角落。
雷声过后,大雨未临,这几天的心情仿佛长出了厚重的霉迹。在黑压压的人群中,在冒着尾气的城景里……我们要坚持活下去,这是唯一的选择,为了那些烟囱之上的碧云,为了另一首诗歌里的人生。
在面对生存和死亡的问题以后,是静悄悄的时间,我依然爱流动的时间甚于爱停滞在化石中的时间。我依然爱身体中的磨难甚于爱那些狂欢后的苍白。
八月有秋色,必有浩气回肠的警钟和低鸣。我希望每个早晨醒来,都能找回到生活的助力,以此让那些撑住身体的内肋再一次寻找到信仰的天空,就像海洋的潮汐寻找到陆地上坚硬的沙岸线。
亲爱的费嘉,为你诵过了《大悲咒》、《心经》——今天是你的亲眷们送你的日子,我在这幅图景中目送着你远去,千万遍地为你而祈祷: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渡过去吧,渡过去吧,去吧!去吧)在此希望你去的路畅通无阻,我在这幅我绘下的作品中目送你远去,前方有你住的房屋,有你耕耘的土地,有你打开的书卷和今世的朋友,前方有轮回的春秋,有你喜欢的厨房,有你铺开的书卷,有盛开的太阳,有永恒的极乐,去吧,去吧,渡过去吧!
完成了布面丙烯画作品《秋色》。正午,我迎来了色彩中的秋天。八月秋事纷乱,我坐一隅,心潮波荡,一年中我最喜欢秋天,尽管秋天是一年中最为忧伤的季节。
祈祷是为了像自然一样安静如斯,只有用其内心淘尽从碧水中涌来的沙粒……而波澜起伏呈现出生命的迹象……
我喜欢穿过黑夜的翅膀,但我也喜欢在白昼的光亮中,去战胜那个游走在你灵魂中的敌人。
完成布面丙烯作品《丘陵中的村落》……这些从我内心升起的光芒或黑暗,仿佛沉落在腐朽与新生的栅栏深处,又像麦芒之刺,绳索之圈……无穷宇宙的睡眠。
我还是习惯在早晨,不为生活的教条和杂芜所累,相信每个黎明带来的都是我们所投入光阴的另一些零碎而可以组合的故事。每个早晨,我平静而欢喜,因为生命又可以游离劳动,又可以接受自然的习性去迎接你命运中的一天。对我而言,真正的幸福,是可以在房间里写作、读书,这就是我一生的劳作方式。早上好,欣欣向荣的秋色!
每天早上写作前泡一大杯茶,是必须的,春夏秋冬从未中断。
在绘画中第一次大胆地使用这种灰调,它更能表达我的心情,此幅作品使我在独自摸索色调中,更进一步地感知到,所有的文学艺术都是为灵魂服务的。作品中的高空遥远,而下面是被水萦怀的村落。
在人合山庄,一阵雨一阵阳光……旁边的红花是金凤花,小时候我曾用它的红花蕊捣碎后包指甲,只需一夜,手指就变红了,这种无化学污染的染指术,如此朴素,像来自老祖母古老的谣传。
太阳出来了,有太阳照着的地方,物事带来繁荣。假日,我在这一条条小路上走着。一生一世,我都在这些边缘地带行走,远离着,逃避着。
坐在山坡一隅自拍头像,刹那间捕捉的一笑,抵挡着人世间的惊悚和迷茫。明天就是中秋,但愿人长久,祝亲爱的你们吉祥如意!
人合山庄,山楂熟了。最喜欢这青绿山楂,落了满地后,枝上果物仍压弯了树杆。山楂不仅助消食,最重要的是对心血管有护佑作用。我是自然之子,所有结出的瓜果都最爱,正是这些元素喂养我们,使我生命延续。感恩大地,感恩秋事的物产,感恩丰茂的节日庆典。
中秋,是我感恩月光和大地交织的时刻,也是我向神性的时间鞠躬致意的时刻。当我仰头,以再一次感恩的心绪,恳求铺满月光和太阳的地方,我们拥有健康和福祉,也同样拥有灵性的翅膀飞翔或落下;当我仰头,是因为爱慕和喜悦,我将再一次地恳请万物的生灵们请接受我的拥抱和爱,像接受一首月光下的诗歌。中秋好,无论是住在月光上的神仙,还是住在大地上的亲眷,祝我们永远像天与地心心相印。
晚安,亲爱的。明天是生活的延续,而此刻,音乐轻柔地穿过枕边书,穿过被生活召唤的诗人的灵魂。
早上好,天未亮,洗过了冷水澡,诵过了经文。我们所开始的每一天都是朝着理想生活的延续,每一时,每一刻都是昨日幻象因果的呈现。
涂鸦出了又一幅丙烯画,这个月生活纷乱,但只要静下心来,总得继续涂鸦写作,今天的作品是在一幅旧画上的再涂鸦,因为爱,就是相融,迷失其中。
女友马溪赠送的向日葵插放在工作室一角,这是九月十二日的正午,它开放着,谢谢马溪!
静静地等着,等着,直到岁月融化我,我深入到根须下,像杯子碎裂再圆寂。静静的我像敌人一样对峙我,像闪电一样分裂我,我所走过的路,是千千万万根绳子落下来的痕迹。静静的,我的喜忧像筷子一样敲击着时间的鼓面。
收到来自新疆的美丽女诗人南子的散文《精神病院》,这是一本非常奇妙的书,诗人的触觉像柔软的棉花包裹着来自一桩桩病例的悲伤,其神秘的精神却在漫游。
在秋色过渡间,我站在窗前往外看,世界的江湖每天眉飞色舞,脚上尘埃纷扰着人心……我坚信你仍旧是你。
又见早晨,这一刻感恩的力量渐增。活着真好,那么多闪光的东西从黎明而来,使忧伤的黑暗褪色。
简约生活,凉爽的云南卷粉,我喜欢的素品,在昆北大五楼彩云外婆桥中餐馆。时光啊,消磨我的时光……
大街上,一个男性精神病患者身穿女人的黑裙,肩披长发,自吟着听不见的声音……这个世界或许每个人都是病人,每个人的肉体和灵魂都有锈蚀味,婴儿除外。
城市,我更愿意寻找它失沉的古堡,那些穿着土布衣穿行的前世的故人,那些沉睡不醒者,其实大多数已经轮回到我们中间。在前世,我是什么样的人?一只流浪狗和牵着一只名犬的女子,一张隔世的面孔从眼前而过。在城市,我更容易执迷于钢筋水泥下那些古堡幽灵的痕迹,我更容易爱上那些前世消失的琴手和敌人。
惶惑之面面录,人类的基本常态。而人在惶惑时,是最艺术化的。这种惶惑的面色情绪,渗透进我们与万物的关系中。惶惑者,要么走在时代的前面,要么是落伍者,无论哪一种形式,只是为了寻找到更明媚的方向。
天空,渐次露出容颜,就像一个孩子完全地呈现出美好游戏的欢娱。世界应该是欢娱的。今天上午依然两小时写作,这个定律是不会变的,然后用一小时打扫卫生,十二点到工作室去画画……欢娱之美好,建立在从个人日常生活出发的规则上。星期一好,欢娱的劳动,执迷于其中的生活境遇,构成了我们的生活面面观。
简单的生活,复杂而又深邃的内心世界,自由的想象力,勇猛而又柔软刻度的灵魂,所有这一切都是我为之追求而践行的生活。
在画画的工作室,自拍一张自己灰调的头像。光阴是不明确的,就像语言在混沌中寻找到最细密的暗流。
完成布面丙烯作品。只有在这些无可穷尽的地方,我的心慌意乱能寻找到依据,只有在这些插入尘埃和水的区域,我的生活方式没有结束正待开始,或者在中途停留。
爱,无论漂泊在枕头边缘,偶尔抬头看见的浪花深处,还是在破损的门槛下看到的情书里,最难忘而折腾人的爱,永远发生在倾斜的,多角度而又相互交叉的一刹那,之后,所有的约会告别都只是重复那一刹那的闪电。而一生中,又有多少人的触觉里拥有并保藏往事和回忆录中的一次闪电?爱,更多的是错误和虚妄的一次次经验,改变了我们的一生一世,使我们再无力量重述那次闪电后的空茫。因而,爱,对于我们只是一次次理想主义的泥沼。
一次次的我喜欢看着自己的双手,看这双手如何松手,看它们怎样浣洗、握手?看这双手如何僵便而又变得温柔。在我的身体里,手是我的亲爱,因为它,我有了旅途,有了沙漠里的水,有了劳动的权利。手,我看着自己的手慢慢变老,对于男人和女人来说,只要观察他们的手,就可以看到他们的沧桑和故事。
我已不再讨厌自己,包括不再讨厌自己的怯懦和妥协。反之,正是这些人性的弱点,在我这里成为了波澜,助我孤独而无妄地存在和写作。
时间太快地耗尽我们的年华,无论你面朝东方还是西方,我们学会的最强大的精神术是在黎明洗脸时面对镜子,啊,镜子真是公正而温柔,它告诫我们是谁?再就是面对黑夜,只有在房间和荒原上的长夜里,我们会爱上世界上所有飞的、爬的、走的,凝固的生灵。
整夜的雨,秋风扫落叶前的序幕,我喜欢秋风呼啸过面颊,肩膀的滋味,我喜欢在万木萧条中,人对于春天的渴望。我喜欢在我存在的时序中,节令变奏出我们生活的虚妄和期待。无论是南方北方,我喜欢胚芽从尘埃中长出又逝于成熟,我喜欢在一切从心开始后,升起或垂降就像战场上的将士和俘虏所呈现的终曲。
世界上没有万能的钥匙,但只要心藏一把钥匙,就可以触碰到你的心灵磁场到达的地方。钥匙,是亮的,也是暗的,在亮和暗的通道上,抵达的目的地不一样。
早晨上升的信仰,类似看见一只鸽子飞出对面屋顶的暖巢时,你看见了天空中的羽毛,是纯白的,像雪山一样遥远,移植着竹筏中暗蓝色的背景,送走了梦魇。现实就像头顶的云层变幻而带来了魔法中的一天。而黑夜上升的不是信仰,而是对睡眠的渴望。在这一刻,你逃避陷阱,逃避所有的光芒,只想在天井般细小的世界里,找到枕头下的日常书,放下全部的伪装,涂抹着昔日的痕迹,修正着弯曲的线条。朝暮相交的人生,各有它们的是非和界限,在信仰和睡眠中,我们可以无数次地否定再否定,而留在生命中的永远是最为朴素的真理,永远是一个充满谎言的美学历程,多少人陷入其中,失去了青春的年华,历练出了腐烂的朽木,寻找到了一双亮得让人颤抖的翅膀。
房间里的向日葵,也是这个季节作为瓶花的最后的向日葵,陪伴我踌躇、迟疑,自始至终给予我涅槃式的修炼。它暗示着阳光,垂靡和昼夜不息的时间。在云南的坡地和四野深处,向日葵在从夏日最后的日子跃入秋天,成为了无所不在的景观。每每见到向日葵,就像见到了久违的阳光,它奇特的魔力,确实能战胜一切潜在的妖魔鬼怪。
撑起人灵魂的不是肉体,而是由细小的枝蔓和血液穿越的最古老的时间。
在长水机场候机,时针一秒秒注入窗玻璃外云南秋天的山地,灰白色的跑道外是某座村庄的古迹。待我回来,秋色将更浓郁悦人,期待着去遥远的村寨度过美好的假日时光。
从帝都到边疆,从云层到地上,如梦幻。从明天开始,认真地做喜爱之事,做阳光黑夜的传梦人。
从现在开始,在我冰冷的思考里,有一团火,将缓慢地帮助我熔炼从窗外绵延出去的,那些值得我铭刻心扉的名字,就像我的手够到了云南秋野上那些热烈的柿子树。
昨晚与云南雨林普洱茶相遇,这些饼茶来自热带雨林的西双版纳的古老茶乡勐海,真正的雨林风格——即沿袭古老的手工茶道,给我们带来了布朗山原始的茶艺,带来了云南茶马古道的传说。雨林,是一个与茂密的原始生态拥抱的词汇,沿着雨林往深度走,你就会看见铺天盖地的古茶林,那些人类的茶国就耸立在太阳和月光交织的地方。雨林古茶坊,满足了我们对于品味时间,生命的期待。雨林,即润泽我们疲惫嘴唇的泽香,也是这个破碎星球上保留的最美的茶王国之一。
早起,万物旋转而来,仿佛初生的光芒。亲爱的祖国,你的滂沱流泉和细枝蔓杈都是容纳我身心的器皿,我爱你深入到我眼前微光中,一切可能有的或不可能有的遥远的美学,在层层扑面而来的阶梯上,我愿我永远攀登不息,因为最美的永远在路上。那旋律之心揭示出时间的魔幻性,那正是我虚无的美图。
在风中荡来的谣传中我爱上的你,不是英雄和懦夫,而是一部失传的历史。
静下来,让翅膀合拢,让我在树巢、屋檐上,靠岸的扁舟上生活,让我的心去密织秋风细雨给我的警令。让我隐忍地接受文字给予我的生活。静下来,我的心是我复述历史的层层堡垒,我的身体是承诺,也是逃避和熔炼之所。亲爱的语词,请捆绑我,我是你永远的囚禁之徒,不希望获得解放,只希望用我的身,我的肉,我的血,我的灵,为你复述神秘的故事。
世界上最难摘到的花来自荆棘和云端,我们需要的历练是从媚俗和孤寂中扑面而来的。在阴雨天的云南,我想念着荆棘之上的花冠,那一朵朵鲜血般的花蕊,揭示着柔软之骨的强大。我同时想念云端上的雪花,它们那样柔软无形,却可以覆盖冰冷的岩石。此刻,我们历练的心灵也可以容下全世界的媚俗和孤寂,它们像小鸟和雄鹰的区别,启迪我们去破开迷雾,而正是媚俗让我们拥有想象力去飞翔,享受孤寂则使我们奋力地前行。
陷在黑夜里,这是我最喜欢的沼泽地,它使我越陷越深,譬如遇到爱情。黑暗之光呈现出罕见的个人力量,它可以让人面对墙壁、星空,仿佛在面对生命源头的腹地。黑夜供养我们的韧性,一切勇士所携带的广阔之心都是黑夜所历练的。黑夜让我们完全回到自我,当你穿上干净透彻的袍衣走在白色中时,遥远的先知正等待着你。
耳边响起的旋律,目光所看到的另一双眼睛里的光泽和旋律,嘴唇所浸润的色泽,伸手触摸到的虚与实——都来自你前世的前世。我们不过是轮回中的灵魂所再次相遇的光明和黑暗。为此,我迷恋“仿佛”这个词汇,在它的寓意里一切都在刹那间被流水推动而消失,一切又都在黎明推窗时冉冉上升的光阳中重又回来。
永恒的虚无主义让我完成了丙烯画作品《坡上的秋树和水》,此刻我的心沉入这边隅,这远离喧嚣的时光。
因为风,有了风谣,便有了谣传和历史,这一匹匹的风抵达我心,便有了衔接之树,明亮之光,随风而演奏吧,我那疲劳的心。
晚安,时间那蓝色的风和金色的树。晚安,沉入镜子里的水,被秋神所覆盖的梦。我愿意像一帧落叶,随梦境飘渺无踪。
夏季已过去,早上又一次看到海惠他们滇藏、青藏线之路的越野车长旅,这也是我无限向往的旅途。明年八月这种惊心舒卷的长旅定要梦想成真。早安,又一天,我的冷水澡后,诵经后,又是缠绵而平静的一天,而我们的滇南假日之旅也将开始。很多时候,我对这个世界的爱是对风景、亲眷们的想念和牵挂,而旅行会见到心仪的万灵。早上好,初秋之心,像那些万物之树挂满了忧伤,却孕育着广阔的秘境。
再一次想起了希腊诗人埃利蒂斯的诗句:“永远,永远,付出的代价是值得的。”当我还是一个年仅18岁的女孩在滇西永胜开始写作时,这两句诗让我看到了漫长的诗歌修远,而此刻,这样的修远仍在继续。
路口,我经过这里的斑马线,旁边是建设路电影院……我的年华在这些路线中穿越。很多次,莫名的伤感与脚步同行。世界辽阔,而我们却在分寸大的世界里伸缩或选择。生活仍在这囚禁之天地中为孤独而锤炼狂野之心。我的翅膀在远方拍击,而我的身体则在这方寸下的光影中幻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