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月:风雨经过的时间
在我睁开眼睛看见的天空下,我的现实生活中的言说暗藏在露台以内的房间里——一间弗吉尼亚·伍尔芙所说的房间,已足够装下我的生活,它们包括历险,可以说的或不可以说的故事,可以游离的以及不可以来往的途径……生活,当我说爱你时,我爱的是一个个被词语所呈现的现实。我爱的是缠绕中最简单又令人迷失的方向。
中午大雨中完成了丙烯画作品《云梯》……现在雨停了,现在我的心像一滴雨样安静地变化。
丙烯画作品《风和水经过的山岗》。我绘画中的所有色调,都是我经过的地方,也是我虚构的风景,这就是我沉迷它的理由。支持我,鼓励我的朋友们爱你们,因为你们是我全部的美意乌托邦。
暴雨,铺天而下。今天是八月伊始,降雨是祭时间中的英雄,祭我们心中的永生之士。八月是夏天最后的节令,也是迎来初秋的前奏。今年过得太快,很多事未了,时间穿梭在黑白昼夜中,使我们不断地老去。停顿在这雨幕中,停顿在这阴郁的窗外……
静悄悄的晨曦,许多旧消息和新消息编织的故事,有幕落幕启,所有的面孔无论是婴儿、少年、中年……都以看不见的速度老去。简言之,当我们看见苹果熟了时,秋色已召唤,满城的桂花香从空气辙迹中荡来。生命的游戏,是手里的一把沙,也是手心松开以后触摸到的四季。我静谧,是因为我的身体中永远存在着一阵阵微澜,是因为,爱你,就是爱整个世界。
自然之魔,大于我心魔。来到了寻甸北大营草场。
小时候一块在永胜长大的小松,请小唐师带来了好多的新鲜鸡纵,穿越了六百多公里的滇西……那些来自我成长地的最上品山珍,散发出只有童年才能感受到的森林山谷的美味芬芳。谢谢小松,你总是那么美好的让我感受到出生地的自然禀性,感受到时间那永不减退的深情。
完成了丙烯画作品《河山》,我们的地球原貌曾何等美丽,然而云南鲁甸的震区已一片破碎。后工业时代的频繁地震,与人类有多少毁灭性的关系。在灾难面前,除了拯救悲悯,更为重要的是用温情善待地球,否则人类将无家可归。
立秋,节令准时垂临,无论我置身何处?都要完成我们的美好心愿。八月桂花香,香气弥漫着忧伤和希望,祈愿逝者安息,生还者能看见太阳。
所有的花都要开,所有的景在壮丽中
落下帷幕。啊,帷幕,揭开帷幕之前的长夜
只有蝉唱着歌,它要唱隐匿之书中的理想生活
安静的心,可以看见的四野,让我可以走到灌木、群羊、无边尽头的畅想……生命的无穷滋味,就在于每个黎明给予你的温柔和勇气,这也就是诗意中的个人史。
丙烯作品《立秋以后》。流水中的时间,改变我,又让我回到原乡的时间。有时候,临近漂亡的时间,也是成熟而新生的时间。
完成了丙烯作品《高原》……这是我热爱的高原,只有在它怀抱,我会寻找到我语言的尘埃落地,在它织密的层层空间里,我的爱隐藏或出发,寻找的是一双属于诗歌的晶亮的翅膀。
《忧伤的黑麋鹿》,献给我的心灵史,取自云南边疆的这一束束诗歌卷上的故事,是时间,也是诗歌的熔炼史。书中收藏了好几个光阴的战役。八月,对于我来说,是心灵承载幽暗时光的片段,也是对生与死的云南的祈祷,也是获第六届鲁迅文学奖的喜悦。
下了一夜的雨,仍在从天际落下。仍然平静地接纳这些从我屋子里散发的被我心灵激荡热爱的世界的气息。
我的花,它开在荒野,在我细小的版图上,亲爱的花为那些纯净的灵魂,秘密地盛放不息。
我们读诗,写诗并不是因为它们好玩,而是因为我们是人类的一员,而人类是充满激情的。没错,医学、法律、商业、工程,这些都是崇高的追求,足以支撑人的一生。但诗歌、美丽、浪漫、爱情,这些才是我们活着的意义。(造自《死亡诗社》基廷先生语录。)
“我曾以为生命中最糟糕的事,就是孤独终老,其实不是。最糟糕的是与那些让你感到孤独的人一起终老。”——罗宾·威廉姆斯在《世界上最伟大的父亲》中的台词。
我们所有人,一旦被诗歌打动,都会拥有幸福和美丽的人生。因了这份天赋,一切都会发生:善、恶、高尚、恐怖,甚至悲剧……我们是我们所不知之物的窗口。我们是历史中最最稳固最最持久的人,纯粹、神秘,火,友谊和爱的守护者。——托马斯·萨拉蒙
晚安,没有星空的夜晚,我的怀抱有八月的红色浆果,它曾是我的滇西,我心冈上的成长初始,而今夜,它是饱满的忧伤。
没有什么过不去的,所有一切都成为过去,天亮后,要加快速度,或速度依然,我想飞到更蓝或更湛蓝的母土之上,去探访我热爱的亲眷,心心相印地拥抱。
活着,肯定和否定……这是一幕幕的过去现在和未来的触碰区域。而此刻,我要安静地呼吸织物,将秋色绵延到一个人的小小牧场。
午后散步后,坐在这小小的花园深处……安静的力量,使我赢得更多光阴的独处,这是我除了语言外所获得的一线春光。
在我消失或存在的日子里,继续着醒来的黎明,天际依然迷蒙,像是绣花针下一针一角慢慢幻变的现实。而此刻,我深信,在不远的地方,鸟离开了树杈继续飞翔,群羊走出了畜厩,咩咩着,出家门去验证穿越从山底到明亮的崖顶,万灵需要多少勇气和饥饿?尘埃在宁静中使自然的精灵穿梭于备受苦难和磨砺之心笼罩的地球生活,依然迎接着这些凡俗的天长地久者生命的迹象。
昆德拉的新书《庆祝无意义》来到手的温度里,刚刚一场大雨过去,我呼吸着树根下潮湿的味道,感到说不出的满足和忧伤。
史无境,人在历史的境遇史中只是一种遗忘和落枝,人为什么要活着?只是为了苟生?还是为了复述殷红血管畅流的命运之脉?早晨面对这一片天壤,我曾经在这草甸上快步疾走,想追赶远方的牧羊人,但即使是在这最美的草甸也有泥浆水洼……生命在朝暮中开始和结束,这是神的布局,就像眼睛可以闭上和睁开。转眼间,山河景色已变,昨日气息已变……惟有那微蓝的天幕,召唤着我们。只有在未知的天气里,我们可以伸手够到树枝上的秋橘,而太阳和月亮高高在上,照耀着我们的阴郁和明亮……我们只是渺茫和寂寞所创造的一种小小的元素,我告诉自己说,宽恕他人的原罪,也是在宽恕自己的原罪。爱,就像眼泪一样晶莹,可以洗尽一切沙粒之器皿。
此刻,书屋花瓶中的花,有葵花、康乃馨,我热爱每个局部中散发的,与自己相伴的灰尘和花朵,只有面对它们的存在,我能感触到生命的对抗和虚无,在人生易逝的过程中,我与它们同凋亡或再生。
我的故事中总有一小段旅途,它是高速公路后面的古刹,是寂寞的村庄,是筷子里的味道,是裙子曳地时卷起的灰尘,也是快步疾走,令人迷乱中的风景。
在丽江束河……旅途,是故事的源地。尽管如此,我的故事不再属于这样的地方——我更爱那些丘陵盆地中自由婚嫁的花仙子,我更爱遥远而古老的那一代又一代人的历险和生命的传说。
在宁静的小镇醒来,流水经过了梦中的场景:在七世纪,我的前世是一只狐狸,我在雪山下的这座小小村落游走,走着走着就变成了人……而当我的生命成为了人类生活的一部分后,轮回是久远的。在九世纪,十二世纪,我在不断轮回中成为凡尘中的一个影子,为了光阴而消磨我生命的气息……我曾经是抱着乐器的琴手在觅流水之韵,我也曾经是药师寻找着敞开植物的领地……而我现在是一个小小魂灵依附者,依然寻找着迷离在路途中的另一些生灵的故事。
长江第一湾金沙江倒映着素朴的村庄……倒映着涛涛江水奔流而下的长旅……
雨后我途经最美的村庄,在雨后的村庄里,有火塘、畜厩,住着长老、村姑和神仙……
在我途经的地方耸立着古老的石头演变术,千万层的绿铺天盖地地涌来。
沿途,由石鼓镇入老君山的路,是我经历的最美的自由之路……老君山的丹霞地貌,仿佛呈现出几亿年前人类的山体运动。此刻,坐在数千年的老树下听蝉翼的演唱,看无数佛陀峰跃起……
沿途,老君山螺旋状的地貌,历经伟大时间的熔炼术……
中途,金沙江沿岸(金沙镇)的风景,下面是湍急的江水,我爱上了这条挟裹着向日葵的小路,如果凡高在一定会很疯狂。
在香格里拉,牧歌,清亮的河流,遥远的地平线——我一生沉迷其中的青黛色的乌托邦就在眼前。
令人屏息的风景,雨中的绿自然的牧歌,从裙下哗然流动的泉水……这些东西从我出生到现在,滋养着我的心性,而每一次与它们相遇,泪水就在我眼眶中晶莹着。
我将走遍这四野,再撤离……远方是没有尽头的,我抬起了头开始撤离,而注入我眼眶的是蓝天碧野的孤独和热烈的轮回。
回家……需要宁静,不断的独处——很多东西需要记录。我想要追究我的灵魂,虽然一路上有沙尘暴,有鲜美的果木和秋色山岗,更为重要的是我有我隐秘的疼痛,不可言说的忧伤,它们就像金沙江砾石岸上的小路,通向弯曲的,青筋般立起的岩石。
让时间回到我这里,回到地心花园拐角的小小阁楼,除了呼吸,我的生命还需要痛楚后的苏醒,就像窗外,雨又一次的不期而临。在我的房间里,我手镯上仍有月光之城的银光,但从现在开始,我要重现昔日的生活,我要隐藏在低矮的天空下,完成我的理想生活。
我在我的位置,低头向锋刃的芒刺致意,用柔软的颈和腰向永恒的天与地致意,而在我敞开闭合的四野深处,我都能找到母亲的婚姻之路,找到古老邮电所的邮戳,在那清朗舒展的山端,有我心仪的菩提。
好久没涂鸦,无论身置何方,都放不下这个人生的又一精灵。今天的作品,依然是山水风景,我属于那种无法面对风景写生的人,就像我的写作是我的另一种虚构。绘画亦如此,我虚构世界上存在的某种风景。
早安,亲爱的星期六,翻一遍微信,在朋友圈中尽管弥漫着迷离的、灰黑色的消息,然而也同样充满深蓝色的弥漫……人生有许多泥浆和危崖,等待我们跃过去,生命的不寻常付诸于无法思量的冲突和磨练中,我们更要学会睁开眼睛醒来,坦然地面对一切。
生命的忧喜,穿越灰尘的无境,让我们的耳边传播着来自人间的消息。我们无奈或妥协,只是为了死得更快,或者活得更缠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