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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透过这长夜的静默,我看到了你举步维艰的逃亡,只想告诉你,爱之于我,不是不死的欲望,只是平凡生活的梦想!
我昨夜生病了,一年中总是要病一次的,它使我不得不躺下,我自己配了药。不碍事。阳光那么逼人,地球太干燥,春天来了。不知你身边又簇拥着什么样的潮流,愿你开心!
他说,每一次跟你打完电话,胃就有一种潮湿的感觉,不停地蠕动,需要大量地吃东西,才能补足这种饥渴的感觉。这是不是一种被压抑的状态,所以胃就创造出了一种象征性的需要。
亲爱的,世界依然荒凉。我的许多精神已经在写作中被耗尽,光阴确实是用来虚度的,我们就虚度吧!你的智性是温柔而深情的,这也是我喜欢并沉迷的东西。
他说,世界没有变得荒凉,只是你已经脱离了混乱,变成了广阔无垠的天空,其实你的内心是充满的,我看到了那里有太阳,月亮和星星,你是光芒四射的,某种灵性把你融化了,注定了你所绽放的是异域的色彩。
仿佛被你的肩胛骨推入巨浪下的陆地,面对世界的辽阔深远——只有那一刻,天心月圆,月圆天心。
被我们所出卖的和被我们收藏的同样的永恒——在我们睁开双眼或闭上双眼的所有日子里。
我坐窗前,与早晨不一样。晨光亮起来时,一切都会退下,只留下词语,因为词语可以足够颠覆一切。而此刻我立窗前,是为了召集所有的黑暗,只有它们会进入我的身体,成为我的傀儡。亲爱的,当你有可能想我的时候,你的前额之上,将升腾起绚烂的烟花,而你到底可以留住哪一束烟花?又到了新桃换旧符的时节,回顾这逝去的年份,最值得回味的是在去年的深秋,你打开门时,我们彼此所看见的场景。
他说,你是一幕幕生动的画面,你所绽放的是火树银花,单独的画面无以展示你的全貌,青烟留不住,但镜头可以延伸,我的额头就是那幕布,你看见了吗?满布天幕的烟花?烟花儿漫天在飞,能有几人看到那是憔悴,隐隐感觉到在与你的舌尖碰触,与你身体的某个部位在碰触,我试着去融解,也只能在空中飘浮,我嗅不到花儿的芬芳,就连斑斓的色彩也瞬间颓化为黑白,一种空虚正以微波的方式散布开来。
12
今天是2013年2月9日,纯粹的中国人的除夕之夜。每到这个时刻,旧日子将彻底逝去,而新日子将到来。每到这一天,我都要为自己买一大把鲜花,我先是买了百合攻瑰,两种不同形状的玫瑰,红玫瑰,依然沿袭着传统玫瑰的的花形和红,另一束玫瑰宛如粉红色的番桃。我跟龙翔街买鲜花的女人已买了整整六年多的鲜花,时代变了,她依然在原地的台阶上卖鲜花,她的鲜花摊花种繁多,鲜花品质高贵。当我怀抱鲜花走在街上时,又遇上了一个卖山茶花的男人,我从他手里买下了剩下的四束山茶花。就这样,我成为了怀抱鲜花的女人,穿过了街道,这种喜悦,是任何东西无法给我带来的。我爱这一束束神造的鲜花,它们在轮回中陪伴着我生命的荣枯,香味穿透了我的书屋,我喜欢大年初一进入书房,看到鲜花怒放的那种感觉。书房中,没有鲜花是不行的,花瓣张开的美,是我的心灵所企求的那种美。鲜美的玫瑰仿佛又看见了里尔克的墓志铭:“玫瑰,哦,纯粹的矛盾,在无数眼睑下,你欢享那不属于任何人的睡梦。”
啊,玫瑰,抵抗着我对生活的厌倦,只要有一息玫瑰的芳泽在我身边,那些少女唇香般的花瓣就能萦绕我。而此刻,里尔克下面的这节诗,仿佛又让我送走了旧日子:
有树跃起:啊,纯粹的超升!
奥菲斯歌唱:耳中的高树!
万物沉默;然而即此沉默之中,
也出现了新的开端、信号与蜕变。
他说,在小的时候,我就明白一个道理,在梦幻的殿堂里有现实世界未有的东西,从那以后,我就喜欢躲进深奥、狭窄的小胡同里,做自已的美梦,并且小心翼翼地回避着人世间的各种问题,与现实产生了极大的分裂,我不知道如何去统一这个分裂的世界,直到遇见你,我才逐步看到了自己的显影,而此时你早已变成了一尊金轮,只有像蛇一样与你盘绕,我才能面朝阳光,在新的一年里,我要与你一起去谱写地那繁茂和诡异。
他说,我坐在阳台一隅的藤椅上,看着满是红霞的天空,眼睛里呈现的却是沙漠,没有路标的沙漠。远处的你留下的是徒步的脚印,这些脚步让我感到神秘,但你告诉我,这些脚步就是河流,就是树木,你说你会带我超越这平凡的生活。
我说,那时我二十岁以后,去朝圣一条河流。
他说,你喜欢沙漠,沙漠里有金子,闪亮闪亮的金子,易经说:金生丽水,生命的原点就在那沙漠里,你是来带我回家的吗?
我说,很久以前,在去敦煌新疆的路上,我经历了茫茫无涯的戈壁和沙漠。再后来,沙漠对于我就是晶亮的泉眼。你真是一个奇妙的大男孩,灵翼中渴望着那么多飞檐走壁的音律,其音通过之地,必有仙女来取你唇齿间的情笺,足踝下的印迹,跟你说情理真是奇妙无比。
他说,你是那帮我打开牢笼的仙女,你帮我重构了世界,带我回到了古老的自然家园,让我再一次去体验生命的高潮。你教会我的不是去索取,而是付出,我在勇于接受的同时,也开始渐渐觉知。
13
书房中那些玫瑰花开了,像天上来的番桃,还有百合山茶,我就是这么喜欢在鲜花中写作的女人。而他告诉我说,这些花儿一定是在你的舌尖上绽放开的。我一直都认为,你是在味蕾中去认识世界的,所以,即使没有光,你也能在黑暗的世界去摸索和观察。
每个节日,我都要给亲朋好友发短信,今年春节我发出了这样的短信:
银色闪亮的蛇,无处不在的眺望,引渡我们攀越高山峻岭,我们看到了星空的皎洁。褐色高贵的蛇,穿越了潮湿热带雨林的蛇,召唤我们看见了世界的繁茂诡异。青色妖娆的蛇,盘踞在人心奇境中的蛇,纯粹的天籁之乐音。白色纯净的蛇,中国话语中爱情的传奇盛典。蓝色碧壤中的蛇,与你吟诵神谕的蛇。祝新一年像蛇一样拥有自踞的天地,穿越时空的智慧和健康,像蛇样英勇妖娆神秘云游尽天上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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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我在读西蒙·波伏娃的回忆录,阅读让我变得安静起来,那些词汇仿佛是你,我把手机关了,以使我的头脑不再混乱,否则我感受不到你的存在,你的拥抱,感受到的只是你在跑,你在逃,你的抗争对我来说是难题,我只有进入这些难题,我才能感受到生命的流动,才能感受到你的灵魂,才能有一种信念,即使你是沙漠,我也要横穿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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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关终于过去了,看火树银花的时刻已过去。那一夜,我总是要站在露台上,将目光投向星空,我的露台可以以最佳方位观赏到昆明市体育馆内发射烟花的一幕,自始至终我从不放过这一幕:所谓烟花就是再现出了我们生命中憧憬的内幕,它从心的内核缓缓托出一个闪亮的虚无主义的轮回,它的升降直抵人间之上最大的宇宙之空,在倏然间,复活与升天,斑斓多姿的盛放在倾刻间冥绝。观一场烟花,无疑是在经历我们心灵中值得吟颂的理想主义的光芒,没有一种发明像烟花那样美仑美奂,让人心生喜悦又让人心在刹那间随同烟花在星空下永逝。无论是盛大的绽放还是惊人心的永逝,都是一场形而上的生命熔炼。烟花坠落于永逝的天幕之下,仿佛让我们的眼帘敛合,重又进入人生无常幻遇的路上,或进入与万千生命重奏的旅卷。就这样,我又寻找到了自己的命根,它是一些身边向前延伸的植茎,那些吐露芬芳的人类植物啊,还有岩石林立,峡谷隐现的球穴,就这样,在烟花之幕坠落之后,永逝的时间陪伴着我。
年关过去后,我将重新回到自我,去认真地善待我周围的生命,我将重又沉浸在写作的日常生活中,因此,观夜幕中的烟花对于我来说,其最终是将目光再次睁开,回到这个俗世。
在这里,我的目光又寻找到了博尔赫斯的语言,他说:“很明显,这种人类时刻的数量并不是无限的。那些基本时刻——肉体痛苦和肉体享乐的时刻、接近睡眠的时刻,聆听音乐的时刻、非常紧张和非常松弛的时刻——都是最客观的。我提前作出结论:生活如果不是不朽的就太可怜了。可我们甚至对我们的可怜都不能肯定,因为时间在感觉上很容易被否定,但在理论上就并非如此了,延续的概念与其本质似乎是分不开的。于是,模糊的意识成了情感轶事,真正的陶醉时刻和永恒关于那天夜晚对我并不吝啬的可能暗示也就成了本文的明显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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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二,平静的生活。此后,贯穿于时间的是旅程,无论是在家里栖居,这同样对于我也是一种旅程而已。我又想起了博尔赫斯的另一段话:“时间是我的构成实体。时间是一条令我沉迷的河流,但我就是河流;时间是一只使我粉身碎骨的虎,但我就是虎;时间是一团吞噬我的烈火,但我就是烈火。世界,很不幸,是真实的;我,很不幸,是博尔赫斯。”
而我想说,时间就在我手的指尖上移动向前,在那些流沙之下,循环不已的时间让我战胜了内心的恐惧,每一朵被我感受着的忧郁之玫瑰,都是形而上的玫瑰。而在属于我嘴唇的那个世界里,我就是秘密和熔炼之长旅路上的那个旅人。我简单的生命,仅此而已,不属于任何人,不被任何人带走,也不跟任何人画地为牢。
去翠湖观茶花、郁金香。只有在这里可以感受到真正的人海茫茫是什么?令人窒息的人群,各种多样的面面相,世界的真相就暴露在这一张张风格各异的脸上,只有在这些人群之中,你才能意识到世界确实拥挤不堪,万千生灵在择机不息,也在挣扎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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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喧嚣之后重又回到孤独中,这就是我最为稳定的生活。对于我来说,孤独是不需要忍受的。从小我就追求着这种孤独的习性,最终它将我引向的是词语中的诗歌,很多人问我为什么写作?这是命。不错,写作就是一种命——我因此对我的前世异常的着迷,但我认为,在前世,我也许是一只野孤,因为我的身体中潜藏着一只野狐的跳跃或奔逃的命运。对于自己的前世着迷已经很长时间,而且,我对轮回的变迁也一直心存幻想,轮回是需要时间的,我经历过云南旅路上许多轮回的古址,无论是在大理洱海流域还是在独克宗古城,也无论是在古迹弥漫的澜沧江流域的村寨,我都能感知到轮回的前世和今朝的速度。但也有那样的时刻,我坐在梅里雪山以上的澜沧江岸时,我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速,这是我一生中体会到最深的缓慢,我们知道那种从我们眼帘下经过的缓慢是多么来之不易,当整个世界都在抢速度前去占据地球上活生生的生物圈、动物圈时,缓慢对于我们来说已是遥远古代的生活。而在云南以西再西去,因为山高路远我看到了我生命中所向往的那种缓慢。
在梅里雪山下的那条澜沧江大峡谷,栖居在岩岸上的兀鹫的飞行是缓慢的,它们世代飞行于此地的足迹是缓慢的。在峡谷底部,江水的流速在我看来也是异常缓慢的,我看到了江水激荡起浪涛时的缓慢,它在跃过那些水中的岩石,遵循着水神训诫时的律法以及内心的刻度在转弯。啊,缓慢,我在澜沧江大峡谷所看到的缓慢,是一种前世轮回的再轮回,是铭刻在我心底的缓慢。它可以让心构居于此,驱散开那些纷乱不堪的快,那些令我们的灵魂痛苦不堪的快。文字可以让我的身心回到缓慢的时刻,就像我所记录过的一只鸟,从早晨到昼夜,一直以缓慢来飞行,从未离开过我的视线。
为什么我们在享受一曲音乐时要闭上双眼,因为只有在你闭上双眼时,身边的镜片中晃动的人影,嘈杂的脚步声,隔世的屏风,魔鬼似的圈子,阴阳交错的时光,错落有序的夜色,他人的阴谋,流水的声音等世界才会从你心底屏幕中退下。由此剩下来的是纯粹的音色,在一个你需要的音色世界里,只需要一颗心的跳动,一双眼的冥合就足够了。于是,我就这样闭上双眼,与生命中的一曲曲音色前去相遇。
轮回学,宛如面对一张情人的脸,如果你对轮回有幻想意志力,你就会在一个夜晚降临时,伸出手去触摸情人的那张脸时,想象出在很久以前或者古代这面孔上曾洒下了你的热泪,留下了你的指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