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 香格里拉的酥油1
书名:香格里拉王国 作者:海男 本章字数:7309字 发布时间:2024-07-12

与这种朴素、坚韧的生活相比,我们文明的历史显得像 衰弱、时尚和奢侈艺术的编年史。但文明的人在最原始时代 的诗歌中不会看不到真正的优雅。它提醒他认识到,文明只 是给人穿上衣裳。它制出鞋子,但它并不使脚底变得坚硬。它 织出质地细密的布料,但它并不触及皮肤。在文明人的躯体 内站着仍然处于光荣地位的野蛮人。我们是那些蓝眼睛、黄 头发的撒克逊人,那些身材修长、黑头发的诺曼底人。

——梭 罗



嗅到酥油味就看见了牧人

酥油是什么?它仅仅是香吧拉众多事物之中的一件,只要你走在 牧场上,在很远的地方,从一阵阵风里弥漫过来的气味中有一种酥油 的味道:在那寂寥无垠的天边有一支游牧部落,只要嗅到了风中的阵 阵酥油味道,我们就将看见一个牧人。是飘拂在风中的酥油带来生动 的一幕: 一个牧人正将他的酥油从包里抓出来,我们现在相信了酥油 是牧人生活中让他沉浸在古老芬芳世界中的一个佐证。酥油陶醉着一 个孤独的牧人,使他在远离村落的草甸子上仍然能享受自己的一次午 餐。那块凝固的酥油已经被他一分为二,整个场景充满了那样美妙的 味道,我们在酥油味中开始相信那个牧人陶醉的东西,不仅仅是一块 充饥的酥油,也不仅仅是一块可以让他产生力量的酥油,他所陶醉的 场景为我们提供了一个事实:酥油是香吧拉王国创造幸福生活必不可 少的,可以让香吧拉庶民世世代代为之栖息所准备的一种诗意的现实 主义产品。只有当它的味道在牧场上飘拂而来时,你才会更了解那个 牧民的衣裳中为什么带着酥油,牧民就在那儿,在这个事实之中,他 将一块酥油已经一分为二,于是,我们就这样在阵阵的酥油香味中看 到了那个用魔幻方式放牧的牧人。在品尝酥油时,他就在那块酥油中 不再是他自己,他是酥油史中讲着故事的牧人,如果在很久以前,牧 人们已经在一次又一次游牧生活中记述了他们在漫长寂寞的日子里的 一种始终不渝的幸福,那是因为一路上的酥油味把牧人们热情奔放、 纵横无羁的灵魂收留在那只行囊之中。只要有酥油的存在,他们就可 以游牧到远方去,而当他们在行囊中发现酥油已经被饥饿,被时间,被 日光全部吞噬、咀嚼、弥漫完之后,他们就会毅然转身,朝着家的方 向走去。而此刻,我们看见了这个牧人还有一分为二的酥油供他咀嚼, 这意味着他的游牧生活还在继续之中。
继续让那块在空中飘拂的酥油化成风中之味,好让那个牧民在他 敞开的世界中遇到一本同样敞开的书籍,敞开中可以领略他的生活在 一个地域之中,他正在让酥油味飘拂而去,他是牧民的后裔,他是在 无意识中找到自己的人,他是咀嚼着酥油从不会丢失故乡的人。

只要抬头你肯定会看见那个牧人,在弥漫的酥油味之中,那个奇 谲的意象正等待牧人去相逢,正像我们在嗅到空中飘拂而来的酥油味 时寻找到了香吧拉最稳定的味道。 一切味道都在演变着扑面而来,香 吧拉王国的酥油之味都在若干世纪中不会急速地离开原来的味道,它 聚集于一切最原始、古老的宁静、安祥,它从不会跟随花香而演变其 中的意蕴,因为它是香吧拉最稳定持久的味道,就像青稞味始终被我 们嗅到。就像稻谷,麦穗之味一样承担着让后人歌唱的芬芳之味。
我们深深地沉浸在那个牧人将酥油一分为二的生动世界之中, 一 块酥油被他的现实所咀嚼,而另一块酥油却为他的游牧生活而服务。
酥油味使我们了解了牧民,在现实生活之中,每一种味道的扑面 而来是可以展现出我们四周的生活图景, 一块酥油所散发的味道可以 假设出一个牧人在牧场上的生活状态,他把那块酥油的味道给予了牧 场的风,给予了自己的身体、给予了时间。
任何时间都与空中飘拂的味道相遇,它们永不分离的秘密像爱情那样深奥,时间使那位牧人确切地寻找到了最好的牧场,时间也把他 行囊之中的那块酥油化为弥漫的味道。我们在酥油味中了解了一个牧 人与酥油的关系之后,也就相信了那个牧人可以同一块酥油生活更长 的时间,这种生活方式使香吧拉的牧场飘拂着酥油味,这是它最显著 的特点。


酥油花

酥油花的奇迹产生于一种传说:创始黄传的第一个人宗喀巴在一 个寒冷的季节面对东方的天空,面对青藏高原的茫茫冰雹,为了纪念 释迦牟尼,为了让佛学传播到更远的地方,他组织了一次祈愿大法会。 有一个梦境犹如冰雪在凝固,突然从他的睡梦中缓缓溢出,那个已被 荡漾在眼前的梦把一丛丛青藏高原的荆棘变成了乳白色的灯,把缠住 他梦境的杂草变成了花朵。宗喀巴在荡漾在眼前的梦境中停留了很长 时间,因为时间可以让他集中神韵把梦境凝固起来,于是,他开始了 这样神圣的工作,他召集人用酥油凝固梦境,用很多双纯洁的手雕塑 出了梦见的灯盏和花卉。这是一个奇迹,这个奇迹使青藏高原在白雪 皑皑的季节仍然有酥油花供奉在佛前。还有另一个传说,仍然出自梦 境,我想是出自那些成群结队的在花朵芬芳中生活的藏民的梦境。当 唐初的文成公主一路跋涉进藏同吐蕃赞普松赞干布完婚时,她带去的 那尊释迦牟尼像光芒四射,供奉在大昭寺,藏民们将梦境中的那些花 朵变成了酥油花敬奉在佛前 ……这是与神有关系的传说。酥油花从此 以后始终盛放在香吧拉,盛放在青藏高原的每一个有神祇、佛光的地 方,即使是一个偏僻的角隅,只要有佛光,有神祇,只要你走进去,你 就会看见酥油花像莲花,像我们梦境之中的任何一种美丽花卉,它盛 开在佛像前, 一个梦境创造了酥油花。我们应该说得更明确一些,在 那些梦见酥油花的人的梦中,在所有人的梦中,酥油花用来寄寓他们 亲眼目睹的那次花卉的改革。用酥油雕塑的花,承受着那些在梦境中 创造花朵的人的心灵,他们即使是在一个冰雪时代,在一个花季已全 部凋零的季节,仍然在期待鲜花盛开的时刻,他们把鲜花敬奉给佛,使 从心灵中荡漾而出的芬芳有了凝固的地方或弥漫的天地。
从此以后,酥油花同时传播在藏族的民间生活中。他们可以发挥 每个人独特的想像力,使各种各样的可以飞翔、可以游动、可以行走 的人物禽兽均在他们的想像力中出现,除了一代代藏族艺僧生活在寺 院之中雕塑他们所梦见的酥油花之外,那些民间艺人为了敬奉佛,为 了向世界献出心中的梦境,也将他们的想像力用酥油凝固住。那种神奇的制作酥油花的过程,我并没有目睹过,所以当我看见一只又一只 盛开的酥油花时,我要求我自己去想像一种最高的艺术创造,犹如想 像出:“甜美的天空像东方蓝宝石"。我想像着酥油在艺人们手中,艺 人们则置身在寺院的一个角隅,在阳光经过的一个角隅长时期地坐下 来, 一朵朵酥油花除了经过抒情性的想像的旅程,在这想像之中、它 带来了一次梦境之中的朝圣之路.朝圣者们一心一意想采撷到香吧拉 以及整个青藏高原最鲜艳芬芳,最富有生命力的花朵,他们用心灵的 想像去塑造一朵酥油花的灵魂,以及另一朵酥油花的芬芳。就这样我 有可能看见了那群艺僧,他们用双手捧着酥油花,使圣歌有了花瓣张 开,使香气沿着佛光流曳。

还有那位生活在藏区的艺人.每到冰雪覆盖住群山时,他就会坐 下来,他有自己穿巡在时间记忆中的动物,他有心灵之中永远盛开着 的那些殷红色的花瓣.他有萦绕着他双手的那些光芒,这一切使他变 成了一个艺人,他心中的一朵朵酥油花应该有一切生物的形象,在形 象中应该体现出一切生物的虔诚和声音。他坐在藏房中那个最干净的 地方,塑造一朵酥油花的过程是一次漫长的过程,除了保持内心的寂 静之外,他还必须保持灵魂的圣洁, 一朵酥油花从塑造到盛开的时间 使这个藏区艺人的生活更加明确地往来于朝圣的路上,谁也无法干扰 他内心的宁静,谁也无法惊动他。他几近迟钝的面孔,实际上洋溢着 一种花朵般的激情。我在藏区的那个最干净的地方看见了他,我相信, 美好的梦境会影响一个人幸福的倾向,他把一朵朵酥油花献给了天地, 献给了神,献给了那些美好的心灵,他是我看见的又一个幸福的人。



在升天的时候

纯洁的双手将酥油涂在一个死者的身上,当一个死者的躯体在香吧 拉的日月世界停止了运转,那些活着的人便帮助死者洗身。洗身的过程 好像是在变幻一个死者的世界,想让死者脱离尘埃的那种虔诚把死者交 给一次庄严的洗濯,这也是死者在尘埃之中最后一次沐浴。这次沐浴在 阳光和黑夜互相交替的那个瞬间开始,水,源及一个生命的灵魂之处, 现在,帮助一个死者沐浴可以尽早地让死者摆脱尘埃的纠缠。
酥油被涂满了死者的躯体,从一个死者的四肢中散发出浓烈的酥 油味道,当送葬者沉浸于不幸之中时,他们用酥油涂在死者的皮肤上, 那些享受着日月照耀的皮肤,那些布满痕迹的皮肤平静地散发着酥油 味。我目睹的那次葬礼已经进入了涂抹酥油的最后时刻,旁边有朗朗 的声音,犹如网中黑色的蝶蛾发出的声音,涂抹酥油的最高境界在于 为一个死者创造升天的机会,让这个死者带着纯洁的身体去会见另一 个世界的祖先。我从未看见过这样的葬礼,当酥油味合起了那个死者 的尘埃世界时,死者已经在天葬场上消失。酥油味已经被死者带走,我 开始想像那个死者在升天时的幸福感觉:经历一个秋天的香吧拉生活, 使我在酥油味中了解了一个民族的原始之味,每一个黎明一经被镜子 照耀就变成了落日,酥油涂在一个死者身上的那种最高境界同时也意 味着一个死者还可以带着他们身上的酥油味去天堂的牧场上放牧。
那个死者是一个牧民,所以我现在想像着天堂上的那片牧场:人只 有经过尘埃的牧场才能进入另一个天堂的牧场。 一个牧民在尘埃的牧场 上放牧的崇高行为会给他进入天堂放牧时带来特别的美感。我想,那个 在天堂中放牧的牧人, 一定还带着酥油,因为影响了他一生的酥油味道 同世界上别的事物一样会给他带来永诀也会带来重逢。如果那个牧人已 经升天,已经会见了他的老祖宗,那么他们已经在天堂的牧场上相逢。 在我们看来,天堂的牧场是极乐,是酥油花盛开的极乐世界。
一个牧人升天的时候有一种心荡神怡的感觉,他始终没有离开他 所生活的香吧拉世界,即使在上天堂时,仍然带着满身的酥油芬芳进 入天上去。活着的那些人站在天葬场四周,他们的祈祷声如同酥油味一样飘荡在死者升天的一分一秒之中。 一个牧 人在很早的时候升天,即使再有无数的栅栏他 也已经可以轻轻地越过,天葬场上的酥油味并 没有完全消散,许多人的身上散发出酥油味道 使他们在生长的青稞或花朵中看到了小溪在香 吧拉世界永远环绕着虔诚的祈祷,有一种从内 心上升的祈祷它可以继续环绕着整个香吧拉: 送走一个进入天堂的人,让酥油味随他而去。 这种告别是永诀。活着的人们正在用酥油产生 坚韧的弯刀,产生修行的神道,产生牧人愉快 的世界另一边的牧场。这种祈祷给香吧拉带来 了祝福和吉祥。

在开始赞美那个涂满了酥油已经升天的牧 人的灵魂时我已经回到了城市。城市有殡仪 馆、医院、足球场、酒吧、游泳池和书房,我 在我的书房里走来走去,这时冬天已经降临 了。
.从那个已经升夭的牧人身上散发出的酥油 味使他告别了冬牧场、夏牧场或春牧场。告别 中飘拂着酥油的芬芳让我永生难忘,我还记得 四周的人们虔诚祈祷的姿式,在人类所有的姿 式之中,没有一种姿式像祷告一样迷人,也没 有一种姿式像祷告一样界定了生生息息的领 域,界定了我们无法企及的无限状态。冬已来 临,离开了香吧拉等待我的是隐居生活,无人 可以进入我的门扉,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去了茶 马古道,峡谷,牧场。现在,那个已经升天的 牧民,他会有怎样的幸福?他会有一座怎样芬 芳的天堂世界?


点燃一盏酥油灯

世界上没有两盏相同的灯。灯进行着从黑暗到明亮的交织,交织 在一个银白色的世界。 一个香客不远千里来到香吧拉世界,只为了点 燃一盏酥油灯。他前额布满了不断消蚀的纹线,他手中的酥油灯在东 竹林寺、松赞林寺点燃了,他进行着生生息息的交织,他的鞋子在门 外,已经被他抛弃,那双已经变得无用的鞋子把他带入了可以点燃酥 油灯的圣殿。赤脚在圣殿中行走的香客,既不是僧侣,也不是圣客,他 只不过是在时间的地图中一生以牧场为家的普通牧民,他已经有30多 年的放牧史。每年秋天,他都要将牦牛放牧到最远的天边,当牧牛们 自由地忘记了回家的路线时,他会带上一根拐杖,穿上那双他舍不得 穿的新鞋子,走上这条朝圣之路,在他进入秋天时,总想编织自己放 牧的理想,这种理想30多年从未间断.总是在他幻觉之中出现,所以, 他闭上双眼。他可以闭上双眼在牧场上行走、因为牧场上没有栅栏绊 住他的身体。他这样闭上双眼走了一会儿仿佛看见了那盏酥油灯,在 他神魂颠倒的牧场史中他看见一盏酥油灯时意味着他已经看见了时间, 那从不停止的时间,所以,灯,被他组成了银色的世界,与他的牧场 世界进行着交织。现在,他慢慢地点燃了一盏酥油灯,火焰在他看来 永远有魔法的力量。他的手伸出去,寻找到火焰的源头,它类似在星 辰不眠的长夜,在牧场隐秘的一个角隅;他的手摩擦了一下闪现出了 火花,它类似在日光那金色的容貌之中他从年轻时代会见的闪闪发光 的东西,比女神还诱人,在牧场上流曳,在他的怀抱停留并为他卸下 了生命的暗淡色彩。所以,他点燃了一盏酥油灯,这就是他走了千里 路看见的火焰, 一盏盏酥油灯相继都被他点燃了。他在酥油灯前,怀 着无穷希望开始祈祷。对一个有30多年放牧史的牧民来说,他的祈祷 只可能是他的牧场和牦牛。命中注定了他所置身的是牧场,因为他初 次与世界会面的地方就是一片肥沃的牧场,那时候他还是一个小男孩 手里啃着一块酥油,正在领会着那奇妙的味道,他在他的父辈的影子 下面牵到了一根马的缰绳,他在他父辈的影子下面触摸到了一群牦牛 的尾巴,他在他父辈的影子下面与一群绵羊初次会面就产生了嬉戏的快乐 …… 因此,他所知道的世界就是他的牧场,祈祷决定了他的牧场 有多遥远,有多广袤,有多肥沃 ……他闭着双眼作为一个牧人在祈祷 的时候只有闭上双眼才能尽心尽情地为他的牧场和广阔的理想编织出 色彩,仿佛每一次都不一样。昨天在祈祷时他看见了牧场上的水池,供 牦牛和羊群照镜子或饮水的水池;今天闭上双眼祈祷时他看见的是在 牧场上空飞翔的彩色的鸟群,那鸟群可以栖居在牧场上的任何一个地 方,可以飞到牦牛和羊群温暖的脊背上 ……这种祈祷时看到的场景使 他喉咙中变得一阵清凉,他足足在酥油灯前祈祷了一个时辰,在一盏 盏酥油灯映照下,他的历史是与一片牧场相联系的从前可以确定着放 牧的无穷无尽的希望,希望就在远方的水池边。他祈祷了一个时辰之 后仿佛被所有事物感动过,他的嗓子清凉,对每个人,每道光,每面 镜子,每条河流都情有独钟,他赤着脚已经经历过了他在酥油灯下编 织的理想。现在,他有了30多年的放牧史对他来说还不够完美,他要 的那种完美就像他在祈祷之中闭上双眼看见的,交织在眼前的一种回 声。现在他知道了从他的父辈的影子下看到并牵到那根缰绳的那一刹 那,他就想听到一种回声,当他目送他的父辈在香吧拉最古老的文字 中被古老的文字所笼罩住时,他就出发了,转眼之间,他已经有30多 年的放牧史,他得到过听到过各种各样的回声,有一种回声在他祈祷 的尽头,被他身后的那盏不会熄灭的酥油灯永远地照耀着:这就是他 的影子获得了清新感觉之后创造的历史。


被酥油味熏醉了的婚礼

有一个诗意而古老的瞬间决定了他们的幸福关系。雪山脚下的村 落久久地保持着一种纯洁的习俗,当子女到了11 岁.那是他们在一个 清新灿烂的早晨可以把自己的身影游移在阳光之下的时刻.那是香吧 拉的父辈为子女举行成年礼的时刻。每到11岁以后的子女在那个阳光 照耀的日子开始从头到脚被一身崭新的藏族服装笼罩着.它所以有笼 罩感是想让他们的母亲牵着子女的手,母亲的手在那一时刻要变幻出 另一个世界,母亲的手来自世代交替的时辰,她把那个美丽的时辰展 现在她的儿女们面前;在一只具有魔法的大簸箕中,魔法般跃出金黄 色的青稞,两边铺满了松针叶 展现出他们的未来是吉祥的、富裕 的、快乐的。成年礼过去后不久,他们慢慢长高,就变成了小伙子和 姑娘,他们可以在牧场上,集市贸易中,在傍晚寻找他们各自的恋人。 居住在雪山脚下的少男少女都有他们各自爱的偶像,如果寻找到了爱 侣,他们会在牧场上互唱山歌,除了山歌之外,情歌是那样绵绵 …… 经过了订婚仪式之后,他们的恋人关系就确定了。在酥油味飘拂的一 个吉祥的日子,是生活在雪山脚下的恋人结婚的日子,婚姻在人类任 何国度均演绎成可以用手触摸到的一种最幸福的关系。当婚妖关系在雪山脚下的这座藏族村落开始确定之前,隆重的仪式开始之前.我们 就嗅到了酥油味。仿佛与以往的酥油味不同,这种酥油味道有一种沉 醉的感觉,这种沉醉在很远的地方就已经感觉到,后来我才知道我有 幸遇上了一对恋人举行他们的仪式,他们即将确定他们一生最长久、 永恒、牢固的幸福关系。我悄悄地加入了婚礼的仪式.参与了他们被 酥油味所沉醉的仪式。新郎叫扎西,此刻他早已经意识到了除了做一 个年轻牧人之外,他在有限的世界中抚摸到了一个影子,这个影子可 以支配他的精神史;新娘叫卓玛.她像所有的卓玛一样动人,她在雪 山脚下的这个村落寻找到了可以热恋的那个影子,可以同甘共苦的那 个影子,可以融合一体的那个影子 ……酥油味在这隆重的仪式上空飘 拂着,婚礼开始了歌唱阶段,歌唱队伍来自村落,来自那些心中有祝 福之辞的嘴唇的吟唱。歌唱从我们的远古就已开始,我想起了《诗经》 中的求爱方式,歌唱是为了表达幸福时刻的确定。 一支吟唱队如同粉 红色的乐器发出不同的声音,然后是送亲队来了.彩色的送亲队伍类 似在牧场上举行圣宴,他们在歌唱的声音中把那个动人的新娘卓玛送 到了另一个村落。酥油灯已经点燃,酥油味依然如同幸福的味道在婚 礼上空飘拂着,歌唱的调子有告别调、离村歌等等。我在一场隆重的 婚礼仪式之中参与了一次幸福生活被确定的现实生活。

幸福来自高高地飘拂的酥油味:幸福源于这雪山之下的村落中有 扎西和卓玛的爱情生活,有他们相互赠送对方的红色的腰带,有他们 为对方点燃的酥油灯;幸福在这雪山脚下的村落包含着酥油味可以飘拂在枝叶纷披的房间 .可以穿插到他们的视觉、嗅觉之中去,不会将 未来变为浮光掠影的刹那 … … 所以,香吧拉的各种仪式之中飘拂着芬芳而浓烈的酥油味道。
酥油味中荡漾着一种旋律,高高在上,在今后的婚姻生活之中,两 个人只要不脱离这旋律,幸福对于卓玛和扎西来说就像诗意的火焰一 样永远燃烧着。我参加过许多婚礼,但我在雪山脚下的村落看见的卓 玛和扎西也许是世界上最为幸福的男女。很久以后,当我回到这座村 落,卓玛和扎西已经在幸福的笼罩中给我煮好了一壶酥油茶。我喝着 酥油茶 .酥油味依然像婚礼中的 一样高高地飘拂在屋顶之上,而他们 在现实中已经有了两个人的牦牛、牧场,有了两个人的青稞架以及同 床共枕的梦境。看见他们的影子出入于一道门槛,我被这样的关系感 动着,若干年以后,他们仍然会出入于同一道门槛,这种关系可以把 时间变幻成万花筒,可以把灵魂变幻成砰然跃动的心跳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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