趴在马场的小栏杆上,刘宝儿又开始嫌自己的裙装碍事了,说:“哎呀,怎么不说这里还有小马的,早知道我就换身衣服了。”
肖珩也理解孩子们的心情,听说他们想去马场那边,车子就立刻安排上了,那也是他们自家的地方,去玩玩也没什么。
一行人既然是冲着马去的,到了马场肖珩就直接把孩子们都送去了马房,让他们在那儿跟家里的小孩子们一起玩儿。
小夏已经能爬上小马了,但爸爸不让他自己骑马,宁家就牵着马让弟弟过骑马的瘾。
其他的孩子就不用了,看一群小矮马在草地上自在行走,一个个也不用特别准备,只是轻松一跨就到了马背上。
刘宝儿也不是不能,她就是认为骑马应该穿上骑马装,穿日常的裙子坐在马背上是很不淑女的行为。
潼潼看她挺想去,就说:“我这儿有骑马装,是新的,就去旁边。”
刘宝儿又摇摇头:“不去了,我这一身是配套的,换上骑马装不伦不类的。那车可以开吗?除了马,这还有什么好玩的啊?”
潼潼想想,说:“还有湖,树林,马场能有什么?不都是这些。”
刘宝儿看大家都各有各忙,又招手叫周婉佳:“婉佳,你来,陪我去那边走走。”
看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远,潼潼不自觉的在人群中寻找柳诗妙的身影,刚巧对方也在看向这边,两人的目光不期而遇,又都有些尴尬地撇开。
潼潼不知道柳诗妙为什么要来这儿,她似乎还是那么平淡的站在人群中的真空地带,四周还是没有人愿意跟她接触。很多时候她就像是团空气,可潼潼就是无法忽略她的存在,因为曾经她是那么无法忽视。
柳诗妙应该是不甘心的,论成绩、才艺甚至是为人处事,她都算得上是落落大方,在舍长这个职位上,唯一让她遭受指摘的是她母亲很不名誉的社会关系。
这对于谁来说,恐怕都不是一个令人信服的理由。
因此,意外发生的时候,潼潼竟然有种另一只靴子落地的放松。
意外发生在下午,一群孩子去看马球赛的时候,刘宝儿一不小心从观赛台当中的台阶上栽了下去。
因为她走在最前面又是从高处往下摔,即使下面的大人听到动静第一时间去接,小丫头也滚过了十几层台阶。
刘宝儿痛得晕晕乎乎,可还是指着台阶上落在人群后的柳诗妙,狠狠道:“叔叔,我要报警,她想谋杀我。”
接住孩子的刚好就是余楚,看小丫头都摔成这样了还意识清醒,他不由得佩服:“丫头啊,你都伤成这样了,还是先看看伤吧。胳膊疼不疼?头晕不晕?有没有哪里特别不舒服?”
刘宝儿就死盯着台阶上的柳诗妙,对于余楚的询问她只有一句:“那个人叫柳诗妙,你要作证,如果我晕过去了,你得告诉我妈妈。是柳诗妙推我下来的。”
余楚刚摸到小丫头后脑勺上一个好大的包,小丫头就晕了,他赶紧叫人:“潼潼,去找医生来。快点。”
潼潼这才回过神来,她匆忙点头,往上跑的时候,她快速扫了眼旁边淡定如初的柳诗妙,居然发现她眼中一点惊慌的神色都没有。
刘宝儿的伤并没有很严重,检查过后只是轻微的脑震荡,身上也都只是些皮外伤。
但这件事造成的影响很恶劣,一是同学之间的矛盾已经升级到人身伤害,二是这件事又一次激起家长对学校招生标准的抗议。
柳诗妙固然是个各方面都很优秀的学生,但她的背景不好导致她的人品不足,这次对刘宝儿使出这么狠毒的手段还毫无悔过之心,就足以证明再好的学校也无法教化这种根子上就卑劣的学生。
柳诗妙坚决不承认是她动的手,即使刘宝儿再三强调是她推的,她也否认得干干净净。
最后学校在马场的监控里找到了柳诗妙推刘宝儿的视频片段,她才承认是她推的,但她也坚决不认错。
在老师办公室里,柳诗妙哭得非常委屈:“如果我不配存活在这个世界上,那国家就该出台法律,让不合法的孩子母亲都去做人流,为什么要用这种孤立排挤来进行道德霸凌?我做错了什么?她要组织班里所有人孤立排挤我?”
“对所有的暴力勇敢说不,这难道不是学校一向的教育宗旨吗?我只是在她实施语言暴力时用武力做出了适当的反抗,这不能作为我的错处,如果想让我承认,他们必须先向我道歉,并承认我在这学校里的平等地位,否则,我不会退学,更加不会道歉。”
老师走上前抱着柳诗妙:“我知道你是无辜的,作为一个孩子,你无法选择你的出生,这些不公平待遇本不该你来承受,因为你没有做错什么。可孩子,出生就是一件被动的事,正如有的人无法选择富贵,有的人无法选择健康,有的人无法选择平等,你可以通过你的努力去向世界争取你的权利。”
“就像贫穷的人通过努力积累财富,生病的人通过积极治疗得到健康,你也可以用自己的优秀和贡献向世人证明,即使有个不光彩的出生,你也依然值得所有人的尊重。你要相信,人生中的苦难可以激励你更好地成长,拥有更有厚度的人生。不要让你的内心变得阴暗,用别人的偏见来毁掉自己,这不是你想要的,是不是?你是个很优秀的学生,老师告诉过你的是不是?”
柳诗妙抽噎着默默点头。
老师笑了笑,说:“那你现在能告诉老师,你会怎么跟刘宝儿同学道歉吗?”
柳诗妙看了看老师,问:“学校会因为这件事开除我吗?”
老师笑了笑,说:“如果因为学生犯了些错就拒绝教育,那这里就不是芸菁了。老师也相信,你能改善自己的处境,而且是用被人尊重的方式。”
看着脸上挂着泪的学生,这个二十多岁的老师也有些伤感,她拍着小女生的肩膀,说:
“老师也跟你分享一个故事吧。很小的时候,我们家特别穷,我父亲不希望我来读书,如果我早几年干活,就能减少他不少负担。可我的老师认为我应该读书,他做了很多努力,才让我得到了芸菁的免费名额。你应该知道,贫困生在这个圈子里受到的不平等不会比你现在遭受的少,”
“可我也很幸运,也遇到了一位没有偏见的老师,他不断鼓励我,渐渐的,我就放下了自己的自卑、怯懦,现在我们这帮同学还是会经常聚会。这个世界永远都有不平等,区别是有的人能强大自己的内心和能力去抗击这种不平等,有的人就自暴自弃随着世俗之见去标签里认命。我相信,你也可以。”
周日的下午,潼潼终于给家里打电话:“爸爸,已经没事了,刘宝儿和柳诗妙和好了。她们真的和好了,我们宿舍现在和谐了很多,都不像之前那么冷漠了。”
肖珩松了口气,问:“那学校有没有什么措施?”
潼潼点头:“有,她们两个都要一起去牧场打扫马粪,一个星期。”
校区的牧场上,柳诗妙闷不吭声地承担起大部分工作,刘宝儿气不过,又走过去说:“你别以为你多做点你就怎么样,这是你应该的,你这么狠毒,没被抓去吃牢饭真是老天没眼!”
柳诗妙停下来,转身说:“刘宝儿,我自认为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从进学校到现在,我一直对你很好,可因为我母亲,你就带头孤立排挤我,如果之前你有当过我是朋友,你这就是小人之举,背信弃义。别拿我妈妈说事,我妈妈是做过些不光彩的事,但你能说你的父母就没做过一件让人不齿的事吗?”
“骂人不揭短,这是做人最基本的教养,我推你是我一时冲动做错了,我已经诚心向你道歉。但你这个人,对朋友不仗义,对同学不尊重,我根本不屑跟你有来往,你也别太高估自己,现在这些只是我对我的错误做出的弥补,并不是要跟你怎么样。你这样的为人,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