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沱阳县站到了哈!各位乘客请带好自己的行李,到站下车!还在睡瞌睡的乘客醒一醒,不要错过站了!”
乘务员这口地道的西川话将我从睡梦中惊醒。来不及揉搓惺忪的睡眼,我立刻取下行李箱下了车。
双脚落在站台的那一刻,黑夜扑面而来,仿佛要把站台上的行人和上方本就昏暗的灯光一同吞噬殆尽.......
这时,突如其来的手机铃声瞬间打破了黑暗的沉寂,我赶紧接起了电话:“喂,爸爸!”
“汐汐,你现在到站了吧?”
“刚到。”
“我就在车站大门外等着你!”
是父亲打来的电话。按照父亲的性子,他应该提前一两个小时就来到了火车站外候着了。
很快,我便走出了火车站。
当我正当寻找父亲的人影时,“这边,汐汐!”父亲已在招呼着我。
他正戴着个红色头盔,露出喜悦的双眼,手里中正拎着一塑料袋。
父亲快步朝我走来,接过我手中的行李箱,并同时将塑料袋递到我手中:“你肯定饿了三,这是给你买的烧烤。先慢慢吃,吃完我们再上路!”
石龙镇和沱阳县中间还有四五十公里的距离,所以回家还得再花上个把小时。
“好......”
一股莫名的温暖顿时涌上心头,我对方父亲说到:“来,张嘴!”
“你个人自己吃,我才不喜欢吃这些东西嘞!”父亲笑着婉拒到。
“快点,张嘴哦!”
在我的坚持下,父亲只好脱下紧实的头盔,小心翼翼地咬下象征性的一小口,他笑着,我也笑着。
此刻的场景和小时候没有任何区别。父亲总是将好吃的全部都留给我,并且口上总是刻意地说他自己不喜欢吃。那时因为小孩子的单纯或者说不懂事,自己总以为父亲是真不喜欢,直到后来长大些才明白只是父亲自己不舍得吃罢了......
吃完,父亲给我戴上了头盔,我也坐上了父亲那“125”摩托车的专属后座,后座后方是被父亲牢牢绑在金属架上的行李箱。
我双手紧紧抱着骑车的父亲,将头靠在父亲的后背上,久违的安全感终于又回来了。我是他的全世界,但他不知道他更是我的全世界......
看着路两旁不断掠过的黑影,我的眼眶早已湿润.....
窗外正浓的阳光,将我从旅馆的房间里唤醒。一看时间,已近中午十一点。于是我赶紧给父亲打个电话。
“喂,爸爸,你现在在哪儿?”
“我就在旅馆楼下等你。”
“那你咋不早点叫醒我喃?”
“好让你多睡会儿。”
父亲之所以让我住镇上旅馆,是因为老家房子已经被前来给阿公葬礼帮忙的人住了,而父亲贷款给我买的一室一厅小房子现在还未来得及装修,也不能住人。况且住旅馆也更清净,便于休息。
很快,我便下了楼和父亲碰面。父亲正在和旅馆老板闲谈,仿佛很熟。
旅馆老板不禁对父亲夸赞:“这下安逸了,你要享福咯,生了个这么漂亮的女儿,况且人家还是大学生,有文化,前途无量!”
“莫要说笑哦,哪儿的话。”父亲笑着客套,并顺手将摩托车头盔戴在头上。
就算已经走出了旅馆,父亲的嘴角依旧上扬着,从他的神情和眼神,作为女儿的我能看出父亲是真的高兴,并且以我为骄傲。我想,现在无论他走到哪儿,只要熟人得知我是大学生,他脸上就有光。
经过镇政府时,我不由自主地望了望镇政府斜对面一座老旧的二层小楼。那正是我小时候最好的玩伴张琳琳的家。可只见大门紧闭,没有任何人气,仿佛已经多年没住过人。
我便询问了父亲,于是从父亲口中得知,张玲玲因为学习成绩不好,很早便辍了学,之后跑到沿海那边进厂打工,十九岁时就嫁给了同在一处打工的一个外省小伙儿,生了一个娃。但去年她和那男的离了婚。而张琳琳的父亲张国华前几年也到省外打工去了。这都是父亲之前和张国华通电话时得知的情况。
一回想起当年那个胖胖可爱的小女孩说自己长大要当大明星,大美女的梦想,我鼻子不禁酸酸的,心中有股难以言喻的难受。长大后才发现,尽管都是个性的人,都是不同性格不同长相的人,但归根结底,大家都是普通人,那些电影里美好甚至完美的结局至少对于现实中绝大部分的人而言,只是远在天边的太阳又或是近在咫尺的水中月。只有那些艰难困苦才是符合现实大众的真实写照。
我不愿再继续下想,还是先过好当下,在这几日里协助父亲处理好阿公的丧事吧。
坐在摩托车上,看着街上往来的行人,有熟面孔也有生面孔。虽然有部分房子像张琳琳家一样,多年过去依旧屹立在原地,保持着老旧的模样。但也有好一些房子是带着新式的设计拔地而起,见证并参与了小镇的变化。而我的老家则是新老结合的典范。
不一会儿,摩托车便来到了老家房子外。映入眼帘的还是陈家那残垣断壁的房子,唯一完整的便只剩那块儿带不走挪不动的地基罢了。
这时,嘈杂忙碌的人声伴着永恒不变的丧乐传入我的耳朵,唯一缺少的是小时候那熟悉的狗吠声。“黑妹儿”早已不在世,在它之后,老家就再也没养过狗了。
父亲停放好摩托车后,立即从裤包中掏出两条带着股莫名乳香味的米白色孝布,懂得人都知道,只有过世者的亲人后人才用披戴这孝布。父亲将孝布搭在我的头上,用一根儿细线缠上,再将耷拉在额头前的那部分孝布捋到后脑勺,于是孝布就戴好了。 这则是农村办理丧事的传统习俗内容之一。
父亲走在前,我便跟在后。于是几步的功夫便来到了老家的院坝外。院坝周围还是那片幽静墨绿的小竹林,每当轻风拂过,它低哼着沙沙作响,总能给我心中带来平静和慰藉。在屈指可数的美好回忆里,它便是其一。
帮忙的邻里几乎都认识我,他们异口同声地向我招呼着:“耶,大学生回来了哇!”
我微笑着,并尽我所能地招呼着我认识的长辈们。年龄再大也不能失了礼。
突然,一个打心底让我反感并厌恶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哟,大学生还晓得回来嗦?”一个身材佝偻,头发斑白的老太婆出现在我的身后,阴阳怪气地招呼着我。她就是那与我母亲永远水火不相容的女人,我的阿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