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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
书名:男人传 作者:海男 本章字数:3373字 发布时间:2024-07-09

轻松的背叛

你要背叛人的金钱,为你俩赢得荣誉和财富的那些黄金在昔日——用尽了人的力气和智力,现在你轻轻地挣脱开手臂,你想起黄金的层层颜色,当你戴着一顶圆顶礼帽和一根手杖,宣布你的黄金时,一些女人因为黄金而爱上你,一些敌人因为黄金而愿意成为你的朋友。黄金是什么,你感到已经到了你轻松自由地背叛黄金的时候了,如何背叛黄金,你打开外面的门,凭着记忆往前走,你要寻找到一位去荒野冒险的年轻男人,让他带上那些层层叠叠的黄金,利用他的冒险中的豪情为你的魂灵在荒野中撑起一座赌城。
你踏进灯光黯淡的街道,轻松地背叛着那根拐杖,背叛着男仆多年来的影子,多年来他总是走在你身边,他带着你往前走,用他的影子淹没你的影子,用他的声音暗示你的道路,用他的胳脖索引你的方向……
从摆脱男仆开始,你在无声地背叛自己的年龄,背叛湮没于历史的翱翔而已经疲惫的那对翅膀……
是的,一定要轻松的背叛。
突然之间,你已得到了解脱,因为你已经进入了八十岁,历经艰难从童年进入八十岁,从一位学徒进入操纵自己命运的男人,从一位冒险者骑士进入不堪忍受的失败者,再进入炫濯者,进入八十岁,这是一个解脱自己的年龄,因为进入八十岁时才会感觉到那个女人在你肩膀上哭泣是为了得到你,那个具有秘密障碍的人面对你是为了摧毁你。
人们已经习惯闭上双眼去嗅一朵玫瑰的花香,因为闭上双眼才可以进入玫瑰的香气中,所有闭上双眼享受到的都是沉醉的事物和一个沉醉的世界。你现在同样闭上了你的双眼,在摧毁自己之前“你的身躯是一片燃尽的天空,穹窿下编织着它的死亡之梦”,为自己编织死亡之梦的那咱渴望使你开始轻松地背叛着一切。
现在,你要背叛你身上春夏秋冬的衣服,你本能地溜进浴室,只有浴室才可能是一个人真正赤裸的地方,只有浴室才可以解放一个人的身体,将层层外衣抛弃,将白色衬衣也抛弃站在宽大的浴室里,面对着四面墙壁上的镜子,不穿衣服地背叛意味着你已经一次次地编织过自己死亡的梦幻。
彻底地洗澡,让身体异常干净——这也是一种轻松地背叛。
你现在发现你在死去之前,身体会变得灵活起来,在你背叛一切时,既没有别人搀扶,也没有别人陪伴,一切都是你自己独自完成的,包括裸体沐浴。
这很简单,经过多少年的出生入死的生活,你终于懂得了一个道理;人在最后一刻躯体已经不会沉重了,欲望的消失会让身体轻如羽毛,所有纠缠人身体的累赘都彻底离你而去了。
让身体轻而又轻的背叛一切的时机已到,你按照传统穿上了一套丝绸衣衫,你能感觉到自己在颤抖,这是因为你头一次面对着死亡降临前夕的寂静,面对着一个奇异的乐园——并渴望走进去,在进去之前,你背叛着睡眠,你不再需要卧室和床。
床已散发不出人体最令人沉醉的气息,只有死亡才可以永远地摆脱人对床的依恋和欲望。只有死亡才可以真正地摆脱床上的无底深渊。

出发的时间

你仍然带上了金属色拐杖——为了尽快地走上捷径,经过圆形花园广场,趁男仆还在睡梦中,趁孩子们的呼吸声还在午夜的四壁中回荡,你要最后做一次游离者,从他们的生活中真正地游离出去。然而,穿衣穿鞋的时间已经花费了一个小时,由于没有男仆的帮助,你把钮扣扣错,你把鞋带系乱,这一切又重来,你注重这次出发,因为你知道自己要走了,昨天晚上是你进入八十岁的最后一天,你知道你会在今天闯入空寂而又古怪的广场去,所以,你必须衣冠整齐,你必须让身体从尘世之间的镜子中脱落而去,你必须系好鞋带,这是你最后一次穿鞋。
出发的时间——意味着你正在通过脚上移动,为了用你的胳膊结束拥抱世界时,情不自禁地,从你那优美的劫持姿态中体现出来爱,你必须用脚的移动告别这种爱;为了站起来,结束你长久以来沉浸在往昔中的回忆,结束那个密码无法解释的你一生最满足的时刻以及你最绝望的时刻,你此刻必须移动着脚,命令自己的身体越出精神之外的那边栏杆,交给远方的阴影,也许是另一个密码,为了冷酷无情地毁掉它。
出发的时间选择午夜以后,你喜欢午夜,无论是与女人交欢还是在世界上用心窃取密码你都喜欢选择午夜之后的时辰,因为只有午夜以后你才会充满灵感,每个男人都在各自的时间中产生着不同的灵感,灵感是为了用身体中那道凸起的蓝色静脉血管之中重新来审视肉体和精神之外的世界,不错,这是一个世界,用灵感滋润的交欢世界以及用灵感滋润的心灵窃取密码的世界——充满了优美的劫持感,充满了优美的欢乐。
出发到一个地方去,你早就期待着自己能够从容不迫地面对这一次出发,因为从你感到一个缺乏魅力的肉体在衰竭中挣扎的时刻开始。你开始厌恶自己的肉体,厌恶时间剥夺了你的力量,从你身体中丧失的力量。所以,你计算着时间,决定遗弃自己的肉体,遗弃自己的记忆力,同时也将遗弃自己精神的狂欢节。
午夜在你生命中如此重要,你从做少年时偶尔推开窗扉时看到午夜,意识到了自己的生命是与一个蔚蓝而又寂寥的午夜联系在一起的。所以,你从不放过每一次午夜从你身边经过的分分秒秒,在与女人交欢时,你往往在午夜过后才有性欲和激情,午夜给予你疯狂,直到如今,疯狂仍然在你心中激荡。
这是决意将自我抛弃时产生的疯狂,如果缺乏这种疯狂,一个人要结束那异乎异常的生命本能的欲望是你力所不及的。在每一个关键的时刻,你都会恰到好处地利用你的疯狂,你看了一眼左手腕上的表,多年来,时间影响了你的生活,时间影响了你的爱情及濒临死亡之前的一种无望的境遇,时间有时就像你在梦中所追求的女神,是虚无缥缈的女神。
你已经远离了一切冲突,远离了空中的舞台和背诵台词时的紧张和戏剧性的那个角隅,你疯狂地挥了挥手中金属色的拐杖,你的疯狂存在着一个内在的深渊,这是你一生攀援上升追求不息的深渊,你的疯狂犹如一个危险的扑面而来的漩涡只想把自己彻底淹没。

一匹硕大的飞马载走了你

世间万物的流逝是魔鬼和天使共同完成的历史。在这样的历史中,做一个骑士意味着永远需要有一匹飞马在等候着自己。我们人类不能没有马,马蹄声传入耳朵,它带来了草原和沙漠,带来了摇晃的铃铛,同时也带来了逃离过去和未来的缰绳。
在上帝安排的秩序里,马的降临通常是在地狱与天堂之间的地域段,你是一位与马啸声合为一体的骑士,从年轻骑士变为老骑士,马耗尽了你的激情和品质。你听见鸟儿的鸣叫,鸟儿总是在飞马降临之前鸣叫,这意味鸟儿催促你准备好自己的躯体。现在,盘疲力尽的时刻已经过去,为什么在那匹马到来之前,身体已经变轻松了。
因为这匹飞马不会再带你去进入角逐者的竞技场,你已经离那片竞技场越来越遥远了,你已经在转瞬即逝,正在被自己所遗忘的世界结束了一场场荒诞的游戏生活,你闭上双眼,想象着那匹飞马越过蓝色、粉红色、绿色和紫色的草原,想象着飞马为你呼啸而来,为了送你到远方去,飞马属于人人皆知的一个故事,它来自你的梦幻。
马呼啸时你好像还生活在北方茫茫无际的草原上,那时候你跟随一支部落民族,过着一生最为动荡的生活,一支支充满痛苦和幸福的梦幻曲从你的马啸声中否定了“失望的喜悦,清醒的喜悦,悲观主义的喜悦”。
现在,你仍然在否定着什么,只是你不清楚你的嘴在咀嚼着什么,夜的变化一次次地淹没了你的嘴唇,男人的嘴唇永远看不见颜色,他们热爱“每天重复的,习以为常的东西,月色的变化,准时地黄昏天色,四季的天空”。所以,有一个女人跟你晤面时是为了看见你嘴唇在咀嚼,她告诉你,在你用嘴唇咀嚼时她会看见一种哀鸣的动物,她把你当作那头动物,所以她爱你。
你的身体已经在萎缩,除嘴唇仍在咀嚼之外,你的身体阻止了血液的流动,阻止了流畅之中的血液使你仰起头时看见的四季,哦,你要倾尽毕生的力量用来阻止对一个女人源源不断的关于爱情的回忆,你要用疯狂的力量用来阻止自己去回忆辗转在平原、丘陵、黑夜和白昼,女人和男人之中的历险……你要收住你的伤口,不再去感受那种疼痛……
四周一片沉寂,伸出双手,一个已过了八十岁的男人的手不会再对世界索取什么,他只会让黑暗浸入手心,再也没有悲哀从你眼里上升,只有欢乐,你一生奋斗的目标就是为了获得这种欢乐,既无欲望的羁绊。也无梦幻的牵引,一切都是面前的欢乐,一匹飞马已经呼啸而来,它迅速地载走了你。
男人,你的故事已经在此刻结束,我再也无法追踪你而去,看见你被飞马载着越过天国,因为我仍然生活在你曾经生活过的地方,我写着的故事,深深地爱上了你,倘若你仍活着,请带上我进入你冒险的故事,请给予我你的爱情,为了爱你,将此书献给你,这个像爱情一样迷人的故事,必定由一位喜欢玫瑰花的女人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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