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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书名:男人传 作者:海男 本章字数:4535字 发布时间:2024-07-05

你拾到干柴并点燃了它

蔚蓝的天空所照耀的废墟可以揭示出几个世纪之前这里发生的古代战争,一场久远的古代战争早已消失了它的血腥及烟尘。现在,你将敞篷车开进了废墟,真正的废墟已经在你脚下,你曾经进入过种种场景,扮演过许多角色,而此刻,你却渴望有一支手枪,冰冷的子弹从十七世纪的某一座古战场喷射而来,击穿了你的脑袋。人们进入废墟,确实渴望着战争,你愿意放弃种种角色,只愿守候这废墟,做一个经过了十二天围困之后仍然活下来的军人。在一场杀戮之中,你也许是幸存者,也可能会变成死者……这种场景深深地包围住了你。你没有战争的年代,子弹不会从黑夜的岩浆中射来,只有你的身影独自面对废墟,在这里除了寒风之外,没有其他声音的呼啸。
现在,一条金黄色的猎狗站在你身边从废墟的远方发现了你,它那仁慈的双眼,同时让你寻觅到了一个忠实的朋友。此后的日子,你带着那条猎狗,他带着那条猎狗,他一路穿巡,嗅出废墟上各种各样的气味,从一座古战场散发出来的全部气味,你与猎狗对视着,然后共同注视着废墟深处那些无意之间碰上的余骸,一场血腥战争在“长矛相接的瞬间长得仿佛无无限”,如今,这块被遗忘的土地,被废黜的记忆从黑夜深处、那从不妥协的核心深处升起,从那段长得像死亡一样的废黜中重新被你描绘出来。在这种奇怪的追忆之中,你,正是你一个男人迎着蚊虫的轻鸣,蚊子是废墟中的歌吟者,它在暴风的伴奏下,正展现它们不畏惧废墟的全部本领。
你拾到干柴并点燃了它,打开罐头,喷香的火腿,最后一瓶啤酒的泡沫激发了你热血奔涌的幻想。
你,正是你,回到现实世界——一个已经在废墟上超乎想象的无边深渊,生活了三天三夜的男人,从遥望星空的那一刻,才发现广袤的世界竟有如此步履蹒跚的一个人和一条猎狗,正在从废墟上感受到恐惧和对星空的敬畏,如呼吸,如火柴点燃了几个烟圈,如风,如海啸,如一种躯体内上升的崇高,你,正是你,从此以后证明了这座废墟后来成为一座城,现在,带上那条猎狗,带上飘忽不定又依稀看见了的那座城市的草图,你毅然回到了边界,并看见了边界之外的牛羊和牧歌。
你,一个男人,“只有不确定的东西才确定无疑,只有人才是最为不幸和最为自大”。很久之后,你手中的那张城市草图吸引了一批开拓者,他们奔赴废墟,将完成你的灵感,而那条猎狗,它死于一场瘟疫,突然遭受到的那场侵袭使它离你而去,而你依然走在路上,寻访不曾看见的东西。
很显然,你一次次地看见了作为男人的你,生活在无数形式之中,有时候变得滑稽可笑,有时打扮成勇猛的骑士,游历了内心的恐怖之城,游历了虚荣之城,游历了谎言之乡之后的空虚仍然伴随着你。
路上的帐篷

帐篷支撑了你的灵魂不外乎碰撞,在夜里它像母亲的怀抱将你的灵魂从外面的世界收了回来。一个女人愿意跟随你在帐篷里住下来,她会是谁?男人在不期待故事发生时,故事也就降临,一个女人与你的故事不在任何地方发生,它只会发生在帐篷深处,这个故事的巧遇在于那个女人的精神已经到达你的灵魂旁边,她的呼吸就像空气一样自由,她的眼神暗示着一场灵肉的搏斗即将开始,她坐在你身边,嗅到了你身上的全部气味,有史以来你第一次坐在帐篷里深思怎么与这个女人纠缠下去,纠缠包括睡觉。男人女人都离不开睡觉,这件事情只在黑夜之后发生,你此刻隐隐约约地感到一种束缚,当你撑开帐篷时,你并没有想到一个女人会闯进来,也没有准备好与一个女人在帐篷中展开灵与肉的搏斗,现在,她来了,她是追逐者,为了追逐到你的踪影,她冒过许多险,减轻过体重,在路上发过高烧,被别的男人骚扰过,她说她爱你,你已经有好久没有听到女人对你说这样的话。
帐篷撑起了栖居你灵魂的一种乌托邦,它之所以被另一个女人闯进来,是因为你的身影在不确定中有了可以为此确定的内容。一个女人闯进帐篷中来,你将面对她,面对她所说的爱情,尽管你还未爱上她,但一个男人置身帐篷中他肯定不会拒绝这个女人的闯入,更不会拒绝这个女人给你带来的爱情。这个绝妙的故事发生在她进帐篷的一刹那,发生在你们目光相遇时,故事必须讲下去,夜已来临,她必须住在帐篷里,你弯下腰仿佛越过了人生的种种障碍,“一个必须不断加速才能超越的障碍,才接受了那个故事”。
故事必须由吻开始,许多男人和女人在很多情况下害怕亲吻,是因为他们害怕故事,接吻是进入故事的主要径道。
舌头的勾引一旦开始,男人和女人就会被魔力所牵引,他们仿佛浸入了涡漩浴池,就在那一刻,这个女人已经从你的舌头进入了你的心灵,一个人一生中究竟有过多少次这样的难以忘却的时刻,舌头与舌头之间的勾引到底有多长,你进入了这个故事,这个女人便留了下来。帐篷里一旦有一个女人的存在,它的历险就变得芬芳,如同那个女人的肌肤。
她留下来,你又一次躺在一个女人身旁,感受到她的乳房像峰峦,感受到她的睡眠隐藏着梦幻,一顶帐篷和女人的故事展开了。清晨,她从帐篷中走出去,她似乎变成了帐篷的女主人,她支起炉架为你烧饭,女人的存在,帐篷中就会有家的气息,你在她身边躺了许久许久,你似乎忘记了有沙滩、城市和白色货轮的远方,故事继续讲下去,收好帐篷再在营地撑起来,你开始在一个黄昏注视起她的脸庞来,这一切就是你的传说,是一个男人私人生活中的传说。在一种令人恐怖的孤独之中,因为有她存在,你的故事发生在帐篷里,这个女人陪你走了很远很远,直到你们的舌头不再勾引对方,魔力从舌尖上消失,你们的故事才结束。
肉欲的瞬间快乐消失得那样快,远远没有一支歌曲留下来的旋律那样长久,舌头也是如此,它放在你温热的想象之中,它勾引了你的魂,它离你远去……

爱情一旦在路上发生

爱情一旦在路上发生,它就会像旅途一样不可靠,一切路上的爱情有点像美妙的即兴演奏,它必然会中断。
陷入旅途,也就是陷入了一个近镜头,奇异而忧郁的镜头突然之间出现一个女人,她给你带来疯狂,爱情总是疯狂的,没有进入疯狂状态的爱情只是偶遇而已;陷入旅途,也就是陷入了永远向前出发的路上,而你在路上碰到的这个女人,她不仅让你燃烧,她还让你想替她去死,死是不可能的,因为还没有机会让你替她出生入死,怎么样办呢?只有通过陷入旅途的燃烧过程让她知道,她在你生活中有如此重要;陷入旅途,路上的女人有一种真正的激情,她可以比男人死得更快,有些路上的女人挡住了你,是因为她在疯狂地跟踪你,她陷入了你们相互的火炉,直到彼此燃烧起来,从死去又活过来的过程,你们依然是想劫持对方,害怕对方离开。
你看见她走向自己的一刹那,爱情为你展示了什么样的情景:她是风中吟唱的红色玫瑰。这种意象必然会让一个陷入旅途中的男人变得疯狂起来,她脱去了世俗的外衣,她不是从某一条街道向你起来,而是从小镇、风车旁、从牧童的声音中向你走来,这是上帝的安排,上帝安排一个女人在你旅途走进来,给你带来的不仅是肉体,而是爱情。
爱情从来都是一种无限虚无的词汇,它牵扯到人在爱情这种无限理想之中所献出所有心灵的幽禁过程,并且会署上各自的名字,每一个名字在爱情的私人档案之中都会从爱到诱惑进入爱情的境地,爱情就像美丽的唇齿相依一样把一种无限的理想带到面前。
你就是陷入理想境地的人,她也是。她逃离了一切世俗的过程,被你拥抱着,你们的疯狂和燃烧,具有戏剧性,这种戏剧性越强,进入理想境地的虚无就会越强,从而变得短暂。现实这个笼子会扼杀这种爱情。
路上的爱情是一支即兴似的小夜曲,它温柔的力量无疑会带来一种悲剧性的魔圈,一种强烈的野性。这导致了一种就像旅程一样无边无际的无结局,只有无结局可以了结这种爱情,所以,当你们站在沙滩,想突破大海的包围,最终用吻别来了结这个故事时,热泪涌出了你们相互的眼帘,你们的即兴小夜曲已经演奏完毕,你们正穿过遗忘才可能到达的大海深处。
你回过头去,转过你的脖子,你已经决意离开她,而且不愿回头,因为回头会让你再次即兴演奏这支小夜曲,她也是这样,转过身以后就再也没有回头。
与爱情的斗争便很快开始了,一个人陷在旅途,是一条路在不停地陈述,对此你们相互都了解,只有路可以永远诱惑着人的旅途,所以,那种即兴似的爱情故事只是一段插曲而已。
女人喜欢你白色的袜子,从横排的椅子,
那边泛出灰色的,玻璃般的清阑
白色的袜子,以冰冷的速度
缓慢,倾斜之中的欧罗巴的节奏
在一瞬间让女人们看到了你白色的袜子
贴近她的嘴巴,陌生男人
没有篱笆,没有兔子越过时的快感
女人喜欢你白色的袜子
她除了给你舌尖,已无退路

当魔鬼出入在路上

你明白,作为一个男人不应该惧怕任何东西,除了死亡之外。然而,在魔鬼出入的路上,你在难以忍受的疲惫之中,花了许多时间与魔鬼打交道,从会晤到辨别魔鬼的诡计,这需要超乎寻常的智力才能面对。
通常说来,这世界上只存在着两种魔鬼。第一种魔鬼的出场是为了识别你从哪里来,然后将你陷入密布的谜团之中,谜团即危险、深渊,它把世界上“纷繁无序的梦境材料塑成无形”用来增添你在偶然性中的勇气及捕捉万物的智慧;第二种魔鬼的出场是为了谋杀你。你的出场极为简单,他在暗中窥探你,并掌握你的秘密,如果你逃跑,他就利用箭击倒你。
路,发出灰白色的路,每一条路都试图解释着你的人生,经过了硫磺喷溅之路,经过了鲸鱼的故乡,经过了煤气环绕的令人窒息的乡村工厂,经过一只只锈迹斑斑的锅炉架,经过了每一块石头、每一只鸟形成的传说,经过了菱形和直角三角形形成的圈套,此刻,有两种魔鬼在路上相继出入你活动的场所,他们有最荒谬的耐心等待你出场。
第一种魔鬼出场时,你已经带着指南针环绕了荒原一圈,当你瞌睡了一下时,他站在你面前,他看见你,但你无法看见他,他仿佛在傍晚之前的黄色之外游动,他那没有一丝敌意的目光使你感受到了沟渠、水塘和农场的梦境,日久天长,你经常在寻找着他的影子,他那无形的身影是你在这个世界上梦见过的最永恒的东西。突然之间,隆隆向前的列车过去之后,周围仍然是一片荒野,他把你引进了你从未设想过的命运之中去,在里面,饥饿、孤独加速了事态的发展,你置身在他为你显现过一次的将无形变为有形的镜子之中,肉体的灵感在上升,而当你醒来,麦穗的吹拂声以及它尖锐的芒刺深深扎痛了你的身体。
第二个魔鬼的出场意味意你已经有了一个敌人。我们不可以同一个想谋杀你的人当朋友,一旦那个想竭尽全力地杀死你,他无疑就已经变成了你的敌人。一个男人当他面对一个敌人时他需要做的肯定就是战胜他。你当时就是这样,那个魔鬼脸上有许多条伤疤,因为他总想阻碍人的前进,很显然,那是他的对手们留在他脸上的伤疤。而你呢?并不想为他脸上再增加一道伤疤,你所想做的只是击败他。流水摇晃着你的身体,经过多年放浪形骸的生活,你已经可以面对面地站在魔鬼的面前,如果他出场的话,你可以感受到死亡的逼近,但你并不会害怕它。他出场了,他是一个诡计多端的魔鬼,他站在暗处,你看见他,所有的男人在此刻会显示出力挽狂澜的勇气对付一个暗处的魔鬼,也就是要去战胜你心中的魔鬼。
南方的晴朗阳光下,你嘘了一口气,那个魔鬼终于站在了失败的另一边,他被你的勇气、机智逐出了黑色走廊,他离开时用手捂着他满脸的伤疤,你决定放他走,不再让一场血腥事件发生。经过了时间,那个内心魔鬼出场了,他是第三种魔鬼。
你喜不自胜而打开一瓶香槟,
这是你的命,这是你的情,
热情的奏鸣曲已到达,那个女郎,
手已敲响了门,不管夜有没有降临。
不管是危险还是快乐,为一位女郎,
献身的时刻已到达了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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