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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书名:男人传 作者:海男 本章字数:4839字 发布时间:2024-07-05

叼在嘴里的香烟

叼在嘴里的香烟的确已经成为你嘴唇上的一道风景线。香烟它温和地表示着步人类后尘而去的一种英雄式的激情,它无时无刻不伴随着你,在你行囊中,在晦涩的段落之间,香烟被你用火柴划燃,在路上,一支被点燃的香烟它可以聚敛不同的风景,它可以让你与陌生人搭腔,一个陌生男人与另一个陌生男人大都利用一根香烟来相识,火柴的光照亮了另一张脸,火柴还可以在点燃时照亮你置身的角隅,不同的是在旷野上抽香烟似乎更深地展现出你对时间流逝的恐怖。你抽香烟时,看见了操作不同工具的男人,他们正携带照像机、铁锹、锄头、撬棍进入四野中去,你偶尔会寻找到一块炉边的石头旁边,一边吸着香烟、一边与坐在炉边取暖的另一个男人聊天,男人与男人之间平静的聊天似乎在叙述你们各自不同的战役,即使一个小小的战役,由于烟雾圈住,也会变幻成巨大的战役。
女人也在看着点燃一支烟,她咽下一口烟雾,她被呛了一下,她的咳嗽声使你发现了她,世上没有一个女人能逃过烟雾的弥漫,她们就是这样不由自主地在烟雾缭绕中仰起头来看一个吸烟的男人。当女人看一个男人吸烟时,她似乎在经历这个男人一次或数次劫难,她可以产生激情和怜悯,或许也进入了这个男人吸烟时颓丧的未来之中去。
烟雾引导你来到一片因灾难而被彻底夷为平地的废墟上,就是在这里,当你孤零零的影子观看到一些被湮灭的锈铁,你通过大地的灵魂而寻找到了契合你自我灵魂的地方,你将烟蒂掐了扔在锈铁上,仿佛有风中的乐器,它来自你内心,来自灵感的一刹那间从一块卵石上荡漾而出的未来景观。废墟可以产生梦想者,人进入废墟就像进入日落前方的河岸,进入月光辉映的巨大脚手架,另一支烟烫着了你的指尖,积蓄已久的热情使你在离开废墟时已经为未来准备好了一种忠诚,也就是为你的理想而准备了梦想之中的忠诚。
离开了废墟,在某个晚上,你对着香烟驱动方向盘,车子经过了一座快要坍塌的桥梁,经过了像一只帆船矗停的海边小镇。来到海边,你脱去鞋子,抛在海边,赤脚在灼热的沙滩上行走了一圈,此刻,香烟一直没有中断过,你裸泳了一圈,回到岸上,再次点燃了香烟,在最后的结论里,你结识了遥远的将来,从废墟、从海滩,你发现了一条永劫的道路,而似乎只要有香烟伴随着你,你就从不会畏惧那条永劫之路充满的危险。
划亮一根火柴,照亮了你的箱子,照亮了你的车厢,也照亮了那个对你着迷的路上的女人。某天早晨,当烟雾从你手指上上升时,你抛开了差一点将你圈住、妨碍你去冒险的一切纠缠,你穿上牛仔外衣,从一块蓝色的布景中走了出去,当你叼着烟听到车轮滚滚时,你的未来有了一张地图般的网络。
你没有偏离那条线路,你不顾一切地往前起,男人将勇气保存在他可以不被绊住的比喻里,那个比喻建立在他可以游移所能前往的任何一种地名之中。所以,男人经过了爱情制造的神话沐浴之后,仍可以抛弃爱情……

不可抵抗的、暧昧的黄昏

无论你到达何处,当你的车身驱入一片不可抵抗的、暧昧的、金色的折磨之中时,黄昏已经降临了,饥饿仿佛已经被海水浸过,你的肢体是那样空洞,黄昏降临是你一天中最饥饿的时刻,尚未被了解的气息、旅馆、寂寞,村庄在黄昏中上升等待着你。黄昏就在车窗外、在你的液体中,在一些看得见的是,和一些空壳里游动,到此为止你记不清楚你离开空已经多久了,你似乎早已穿越了那张巨大的婚床,你的过去变成了一种沙漠,或许是一张旧地图。只有黄昏才肯让你停留下来,因为你知道,当黄昏进入肉体时,接下来夜晚就会降临。
黄昏是一天中最忧郁的时刻,它因为暧昧而变得忧郁,因为即将降临的子夜而变得冰冷,每次都是这样,在黄昏中你带着一只饥饿的胃去寻找美妙的食物,在盘桓着土豆的田野里,你躬着身,就像一个男孩,跌落在一个人类的最低点,接近那种类似诗的东西。你曾多少次,潜入泥土,扒开了枝蔓,寻找到一只只充饥的土豆,不受时间和空间的限制,你会寻找到炉架,点燃干柴,烤着带有泥土的土豆,在你看来,世界上任何美味食物也抵不过一只炉架上的土豆这样香。它的香补充了你的胃的力量,它的香使你轻易地就离大地这么近。
接近黄昏之路,与一位撑着船的渔夫搭讪,渔夫沉浸在他所置身的游戏之中,他的游戏生活从晨曦到黄昏一直在重复着一种生活,他是替代时间流逝的出色帮手,他渔船中的网尽管使他眼里闪烁出一种忧郁的、无法下定义的东西,然而,当你坐在水边,看见他面朝着天空朝着自己不远处的村庄划出水浆声时,你相信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不停地往返其中的乐园——它就是一个人身体中的远方,灵魂中的远方。
是的,不管这场游戏的定义是网还是一个黄昏,只要你存在,你肯行走,在泥淖中移动你的腿,先是移动你的腿,腿从来都是上帝在创造人时为一个人的身体特意安置的、超越现实而又从现实过渡到另一种时间,为了将此刻与未来重叠而充斥着激情的发动机,而后才是你的脚,穿着鞋子的脚,它每天都超越自己,超越脚所接触到的每一块碎石,超越被判处为历史的东西。你鼓起勇气,进入黄昏的翅膀下面,你摘去了墨镜,可以不用惧怕炽热的阳光,也没有人会看清楚你的双眼,你可以歇一歇,坐在一块石墩上,摆出“悠哉游哉,游戏人生的轻佻相”,你想到了爱情。黄昏这个词,是一种颜色,它会让你想到称之为爱情的意象,一个人的黄昏存在着,爱情始终会从你灵魂深处上升,想到爱情总会想到疯狂的一根绳索,彼此捆绑绳索的过程。然而,爱情在黄昏中贯穿于你内心的意义在于你似乎看见了你做爱的姿态,夜里与她在一起,你们将窗敞开,灯熄灭,让繁星涌进窗,让旁边海浪的声响进入你们做爱的时间之中,所以,你得走,不停地走,尽管你坐下来,耽迷于含混暧昧的场景已经很久,但进入黄昏,你已经进入了去重新寻找一座旅馆的过程之中,你仿佛有了翅膀,你心中涌起一种美好的感觉,人生中遇到的每一场不同地点、不同时刻、不同颜色的黄昏都会让你进入午夜,你喜欢午夜,只有进入午夜,你的身体才会重新注入能量,所以,抓住即将消失的黄昏,你仿佛从头到脚系在一架发电机的尾翼上,进入了一种存在的办法之中去的惟一方式是去找一座旅馆。
男人投奔一座旅馆的热情汹涌地存在着,他们可以在看见一座旅馆的降临之前给情人打电话,他们在电话中编织着一个男人还没走到尽头的动人心弦的神话,这一场游戏都是为了抑制自己悲哀。

我要你那隐藏的面容

男人的历史仍在继续,你用脚尖勾起一块被别人废之不用的东西,它锈味满天,它是另一男人坐在这角隅望着远方扔下的一种垃圾。你证明另一个男人曾经站在这荒野,挺立着生殖器,撒尿,用尿液射击铁丝、土台、废纸,然后离开的全部过程。此刻,你伫立在空无一人的路程之中,一只鹰飞过去,它证明了你正睁开双眼,徒劳地期待着在这荒野上出现一个人,这个人应该是一个女人,只有一个女人的降临,她才会让你熬过夜晚,那个女人如果会降临,她会让你血液的循环沿着秘密的方向,环绕星球一圈,然后又重新回来,回到这有牧场和恶臭的池塘的边缘荒野之中,然而,有谁看见了,你这徒劳的期待?那只鹰盘旋在你头顶之上,它一直不肯飞远,其目的是为了证明你曾是如此地讨厌这沉寂之中的路程,为了证明你在期待那个女人降临时,徒劳地充当一头狮子,在荒野之中摆脱自己的肉体……
寂寞让你回到了人群之中,你靠近行人的视线,看见他们在这个世界上因为如鱼得水般的温情而轻松地拥抱、接吻,一种人类长久的“半舍半留的神秘习惯”,你被一个女郎的目光吸引并注定跟随她而去,她把你带到了一座异域之地的小房间里,她不知道你从哪里来,你的寂寞显然已经感动了她的嘴,那张散发出异域玫瑰芬芳的嘴,这张嘴唇中的味道使你的旅途留下来,她证明你身上有来自夜晚滚烫之中流动的血液,她证明你的身体除了拥有情欲之外还有将灰尘化为一轮月亮的温柔,所以,在本来应该失眠的夜晚,你有了一个女人。
证人,证明你在一个多年前的夜里曾经死去过一次,也许是在异域之乡,在那个女人异域玫瑰芬芳的嘴,在她的嘴里即将死去时,你想起了绝望的日落前和即将喷薄而出的另一种日出,你正在设法从她给你的温柔怀抱中逃出,当你从一个女人的怀抱逃走时,凭借一种梦魇,从你灰色路途中升起的梦魇,那可以追逐你去了解一去不回的时间中生长的恐怖的梦魇,让你从她怀中挣脱出来。证明这一切的是你焦虑的躯体,只有往前走,往前走,在车轮与模糊的镜子互相交换中,才能呈现你挣脱一个女人的肉身是如何进入一种秘密根源的传说之中。
男人在传说之中寻找世界的面庞和故事,从而也就有了自己的传说。难以言喻的神是你的证人,他掌握着你的多种证据,神在别人无法看见你时看见了你。
灰色的路途中有一个下午,那是一条河流岸边的舞台,成群的陌生人涌到舞台上,竭尽全力地去了解生命中的难解之谜,此刻,虚幻的荣誉,一个男人已经呈现出来的失败,屈辱把你也带到了舞台的一角,你带来了足够的证据,为了让你面对众人,也就是面对无穷喧嚣的恐惧,以及对恐惧所带来的不可思议的你自己的愿望的期待,你带来了一座舞台活生生的事实,那就是你的充满卑微而带有魔幻的旅途。旅途中的无奈,以及在一个男人漫游过程之中的无法讲述的悲哀。此刻,证明你自己的正是你感到彷徨的一刹那,面对一座舞台失语的一刹那,直到如今,昼夜不停的时间流逝仍然对你来说包含着谜。
隐形的谜可以实现的一个目的:不顾一切地面对舞台,让永远注定要奔波的肉体为之停留,让轮回的快乐和苦难在舞台上引申你的语词,于是,你张开嘴,决定征服别人。

男人与男人之间做朋友

迟疑地踏上海滩的细沙之中,男人们在路上磨炼自己的盾牌时经常在一起聚会,路上的男人经常会为成为你的朋友,男人与男人之间做朋友,是为了交换勇气,在交换勇气之中是为了互相交换秘密;他望着苍白的海湾那边,他满身沙砾,他已经摆脱了记忆中对一个女人的爱情,他已经不打算继续做那个女人的俘虏,所以,他变成了路上的男人,而另一个男人呢,他是坚强的,他刚从死亡下逃身,他离不开“船桨、渔网、犁、剑、盾牌”,这几乎是他始终在路上游荡的全部理由,他可以拥有许多女人,在很多时候,他暗忖道:“有女人在我身边,我会丧失力量,所以我从不把她们带在身边”。男人们在这样的时刻找不到最终的归宿是什么,他们惟一希望的就是坐在沙弯中的地方,将手中的黑啤酒喝完。
这又到了一个闷热的午后,到了一天中最乏味的时刻,没有女人在场,男人们谈论的都是女人,你们谈论女人,谈论石榴树,摇曳的树梢尖头的月光,“以及对神圣的恐怖”。
在虚无的没有止境的探访之中,在没有女人在身边时,你们只好谈论爱情的事实,谈论所有的女人,均是为了回忆一朵玫瑰花的香气,那被女人所带来的香水弥漫在一只长矛的交锋之中,在此刻,你已经有多久没有在一个女人身上找到你的梦境,以及一种铭心刻骨之中的对一个女人的肉体的回忆,这种回忆让你与另一个停留在路上的男人,分享到了宇宙事物的香气。
交换了秘密之后,从时间和空间的秘密中你们抬起头来,一根爱情中抛来的绳索仿佛涵盖了以前所有被上帝用泥塑人的过程,然而,星辰已经升起,你伸出笨拙之手与你的男友作了一个告别的拥抱,在无穷无尽的时刻,在这个时刻,你们历经痛苦与迷惘的时刻重新找回了你们的理智与勇气。
路上的男人先离开,尔后你离开。你们在寻找各自的竞技场,寻找成为今天和未来的一个象征。
男人们在尘土飞扬的路上相互看见,你们看见了马匹激起的风暴,同时你们也会走进一支探戈乐曲之中去。噢!一支路上的探戈舞曲降临时,你们沾满尘泥的靴子会带来一个意味深长的女人的笑声,她的笑声——帮助你们在岁月中“对抗了忙碌的岁月;由泥土和时间塑的人,比轻灵的旋律短暂”。
男人的你因为有另一些男人在路上,你才因为竞技而兴奋,另一些走在路上的男人总是与你分开,你们有不同的方向,并为着不同的方向去超越时间、不幸与死亡。
男人与男人之间一旦成为朋友,无疑会通过一种乐器中的六弦琴发出勇敢的声音,在你送走一个男人时,你投奔的荒野保存了男人们随身携带的:匕首和吉他。
你已看见那只疲惫的气球漂流在水里就像一种粉红色的召唤,你和另一个男人尾随着气球在水流声中缓慢地运动着,你们追随那只气球是为了看着它陷落下去,以证实你们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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