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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书名:男人传 作者:海男 本章字数:4172字 发布时间:2024-07-03

紧闭的,张开的唇

现在,你绕开了客厅,绕开了围栏,开始与一个少女再一次对话,你注视着少女之唇:少女之唇有可能是一只石榴,它用无法经历失败的艳丽,没有矛盾的呼喊,也没有爱情的呼救,它拥有的只有一只石榴所包含的艳美的颗粒,而从颗粒之中绽放的便是我们的倾诉。而天资陪颖的少女,在十二岁、十三岁、十四岁时,就知道了欲说之唇的味道,它只可能是一只石榴,因而你所经历的只可能是一只石榴生长到绽放的过程。
你对她的嘴唇,紧闭的、张开的嘴凝视的时间越来越长,少女之唇是她身体中的一个可以看见的地方,它们微启的时刻是在向你的耳朵、视线展开另一个时间的国度——好让你看见她们用心灵或时间所勾勒出的世界,当它们收敛时——自然是为了让少女之唇展现一个隐藏的并没有准备说清楚的漏洞。你凝视那嘴唇,少女亲爱的嘴唇,而那个少女,自从她在镜子中把一个微不足道的道具展现在她面前时,她就开始审视她自己嘴唇上的色彩,到了十二岁、十三岁时她已拥有了一张桃色之唇。
但少女之唇的降临并没有给你带来多少快乐,因为在你看见她的桃色之唇时,你无疑已经看到了生活中的道具,比如:一只隐秘中闪现的计时器正在使母亲的嘴唇掩藏住了她的疼痛,所以,当她的桃色之唇紧闭着,没有知己、没有启开那嘴唇的知己时,她感受到了孤独。我们有时候确实不可能用嘴唇来说清楚我们的内心世界,有趣的是在这个阶段,你会说清楚你的索取,很显然在没有摆脱父母的生活中,你的索取从来就不可能有自由,你需要时间,用时间到野外去与朋友们开始一场游戏,你还需要零花钱,用那些积敛起来的硬币和少量的纸币,你会在一场廉价的物质生活中搜寻你的快乐,你还需要拥有你自己的空间,用来独立地完成你生活中一些幼稚的发明。
少女之唇看上去是一只石榴,它有自己对世界极度的热忱,那热忱便是情着一切向往走进父母为她们创造的状态之中去,当然,她们也有着她们的烦恼,时间对所有人如此有意义,你想在一个还没有看到残缺的世界之中、一个别人无法替代的世界之中了解还没有被你所证明的事情。嘴唇之味缓缓呼出,这是石榴的味道,是从四月开始绽放,到八月结果的一只石榴,在与时间交叉的轨道开始吻合在一起。
让那桃色之唇留在你的记忆中,让那个少女展现在她的石榴之中去——这是一件多么有趣的往事啊。你进入黑夜,隔开了少女之唇,你的少年时期就这样有了色彩。她的唇之味和唇之沉默使你看到了人生的上午和下午,而你试图去给她一个吻,尽管这个吻始终没有发生,因为你始终有点害怕,还没靠近少女,就已经逃遁了。
吻不到少女的距离使你远离了梦幻,夜莺在你头顶,在消耗了男人们精神空间的那个夜晚盘旋,吻不到少女而产生的那段距离使你过早地学会承受了等待的甘苦,吻不到少女的那段距离使你在时间的每一秒的降临中学会了带着无限的距离去等待。

骑上了自行车

骑上自行车——这是你第一次在有轮子的痕迹中前进,怀着对一座桥的敬畏,你经常到那座桥上去穿越其中的行程。桥,那是一座浮动在乡野之间的石桥,它有多少年的历史了,你无法从触摸中知道,而且你的沉醉是一座矗立在视野中,来往的行人经过了那座桥,那座并不会颤栗的桥;那座可以接受身体重量而不会发出嘘声的桥;那座可以通往一些循规蹈矩的人们生活之地的桥浮动在你面前,但它是结实的,你开始接近它时,当你意识到你的身体在颤栗时它并没有颤栗,你颤栗是因为你从窗口发现了一座桥,它可以缩短你的路程,它是介于两片光影之间的、在永恒之间停留的一个地方;而桥不颤栗是因为它的身体是由石头衔接的,它用你无法猜测的尺寸,你无法猜测的秘密,历经了建桥设计者的梦才衔接出了一座桥与一条道路的约会点;也有一种可能,桥在颤栗时我们却在稳定地前行,只有相互交叉的地方才会图解我们的意义,桥与人通往的地点有着不同的意义。
骑着自行车来到这座桥上,有好多次,当你站在桥上,一切复归于安静,因为桥的灵魂隐藏得那么深,而你自己的灵魂是在桥上,还是比桥更远一点……
一个人又一个人经过了你的身边,或者是灵魂中的气味,不倦地走,可以看见他们的腰肢以及屁股的曲线,无法替代磷光,也无法替代火焰,无法替代勇猛的狮子,也无法替代从光芒之源中飞来的蝴蝶……我们谁也无法替代,但是桥正替代你的一部分生活,没有桥,我们会感到乏味的生活在增加,路上的一座桥在一片温暖的色彩中突然出现了,一辆载动着土豆的手推车的车轮在桥上一阵颠簸后,满车的大豆倾覆而下,桥中央滚动着土豆,还有一些土豆甚至滚下了桥梁,溅起一阵水声,你喜欢回忆这个场景,而且每一次回忆都有可能重新回到那座桥上,那些红色的手推车,戴着草帽行游的异乡人,除了给予你界定时间浪花的地域之外,每一次你骑车进入这座桥上时,都会有一种与陌生人——我们同一时代的陌生人在同一时间,置身于同一地点的那种幸福,如果幸福意味着抓住你灵魂的是你感受到阳光、雨丝、滚动的土豆、闪现的阴影、追逐的陌生脚步,如果幸福意味着浮现在你脑际的是美好的震颤,是某种记忆从遥远中回来。你骑上自行车,离开了那座桥梁,夕阳染红了车轮,这是你带着车辙去追赶父亲身影的一种方式,这是一个少年离家出走获得的方向。从那刻开始,你就开始迷恋上了车轮,进入了自行车世界的少年,一个自我的世界在远处向你展现,你会碰到流浪汉和无家可归者,你渴望自由……
男人最早时从自行车中寻访到了一个自由的去处,自行车旋转起来时,男人假设着他们将要抵达的远方,将要与一个少女生活的城市相吻合,自行车的前行,标志着这个男人已经忽略了身后的历史,留声唱片或电影胶片的历史已经在身后停留……
多少年以后,在过去了的晴空中,在人心惶惶、激情泛澜的多少婚俗生活失败的事件里,你将鼻子探出窗外,放在那场凋零的暮秋之中,嗅着那上衣殷红的奢华之味,你难以忘记那个男人,那个新郎带着那个女人走的一刹那,他们的生活,你无法去经历,因为你才十九岁,然而,难以忍受的想象伴随着你,你几乎陪着那个女人一里又一里地走,走过短亭复长亭,到达了异乡,重新在秋暮的凋零中构建了一个地方,于是,那奢华之味,也就是那件殷红灯芯绒上衣之味像是可以重视在镜子里,你因而看到了无法预见的那个女人和那个男人生活的一座城,一座阁楼,每当你母亲和你父亲因争执而砸碎东西时,你就会情不自禁地想到那个女人,而她长袖间留下的奢华之味留下了太多的虚幻,她根本不会知道,她的婚嫁以及那个在秋暮的凋零声中带走她的男人,使你短暂的青春期在后来捕捉到了难以摧毁的幻想,幻想产生了激情,激情产生了秘密,秘密产生了爱,那奢华的爱。
偶然之味从凋零的窗中飘来一个图景,一种世俗生活的场景,你难以忘却的味道使那个女人的仪式延续中完成。你因此接住了一个笼子,可以使一男一女投身其中的金黄色笼子,你看见他们闯入了打开又关上的门,这表露出一种寻找妥协的方式,有人告诉过你,整个世界就在笼子里叫喊,你自己也是一只笼子里的动物。是的,然而那奢华之味,那女子一脚跨出,似乎就跨越了无限的时间,这一跨越是一个女人由少女进入女人的冲刺,那个男人也是如此,由少年进入了男人的冲刺。
多么刺激啊,只有那些充满全部的爱,由此想用爱来证实肉体并且驯服它的人们才会进入这种冲刺之中去。你感到自己突然长高了,你正进入另一种冲击之中去,并寻找对手。
刺激的存在让男人证实了流失的时间是为了获得不朽,什么是不朽?“情爱的牙齿顶着牙齿,但他们不能在另一方销魂,也不能成为自我”,这种方式不能称为不朽,所有不朽者所寻找的就是远方。

难以捕捉的女人

给予你冒险勇气的女人在一次假面舞会上出现,你头一次参加这样的舞会,说明你汉有机会置入戴上面具游戏的舞会之前,你一直在奔跑之中获得快感,现在,你的一只脚跨了进去,另一只脚还在移动时,一个女人从你身边擦身而过,那个女人已经戴上了面具,她的魅力只有从戴上面具后的、正在向前游动的身影中才能体现出来,她似乎只留给你了一张面具,但她却留下了她的身影,你从未见过这么柔软的身影,她似乎没有骨头,为了证实你的猜测,你站在人群中看着她的舞姿,除了身体柔软之外,她似乎在诱惑在场的每一个人,她的气息甚至可以从面具中弥散出来,所有的真实都显得不真实,似乎她是有某种抓住你心弦晃动的魔力,然而你却无法捕捉到她的目光。
确实,她的目光藏在面具之下,她正看着你出场,你已经进入了二十岁,进入二十岁,不再是跑吧、跑吧的年龄,你可以停下来,从带有风景的镜头跑进帷幕之中,这里正在举行化妆舞会,我也像每一个人一样戴上了一只面具,这是怎样的荒谬之中的快乐,看不见脸上荒谬,猜测那张脸的快乐是多么的荒谬,你第一次伸出手去,邀请一个女人跳舞,这是你生命史上最愚蠢的一幕,你从未学会舞步,但却有勇气将手伸给一个魅力无穷的女人;这是你生命史上最拙劣的一幕,你们彼此看不见对方的脸庞,她看见了你,你是一个教练的舞者,她看见了你那张胆怯的脸。
你踩着了她的脚,肯定踩痛了她的脚,但你无法看到她的脸,不可捕捉的女人与你跳完了一支舞曲之后已经被别的男人拉去,另一支舞曲在环绕着他们,所有的舞曲都是为了让他们旋转,你想起自己在跳舞时并没有旋转起来的那愚蠢的、拙劣的舞姿,你想起你只会留给那个女人一种荒谬与回忆,你跌绊在舞池中,踩痛了她的脚。想到这里你准备摘下面具,从舞池中退去,那欢快的恍惚感仍然笼罩着你,那个女人,那个女人正露着纤细的腰,与她的另一个新舞伴旋转着,他们在欢乐地笑,欢乐得前仰后俯,那是探戈舞,从他们的舞姿中,你感到这种舞曲正携着“欢快的恍惚,那快乐的顶峰。欢乐得笑,笑出欢乐”。进入一种生命的边缘之中去,那确实是他们的边缘地带,那个男舞们已经把他的舞伴带到了舞池的核心之外,他们在互诉衷肠,舞池中的语言是他们的手和脚。
而你呢,曾经冒险经历了与一个女人愚蠢的一幕,拙劣的一幕,现在到你出场的时候已到,你进入了二十岁,进入舞池,然而,你却无法捕捉到一个魅力无穷的女人的心灵之地,你丢开了面具,钻出了帷幕,向着漆黑的夜作了一次深呼吸,一般凉我进入了你的心灵,进入了你的那一丝“欢快的恍惚”之中,你感到自己的躯体期待着去学会很多东西,包括学会与一个女人跳舞。你笑了,下一次你决不会再踩痛一个女人的脚,你要跳探戈……
男人从第一次开始学会跳探戈舞时,就希望可以属于无时间所限制的一个舞伴,因为只有跳探戈才是征服女人的武器,一个跳探戈舞的男人每时每刻都等待着占据一个女人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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