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表演,从现在到永远3
书名:表演 作者:海男 本章字数:4567字 发布时间:2024-07-13

7


熊来和潘枝叶绕着海岸线走了一圈又一圈之后,便看到了他们的男人和女人回来了。潘枝叶告诉熊来让他作好准备,她了解那个男人,他与李雨花谈论作品只是一种借口,自来到海边,看到李雨花的第一眼开始,那个男人就为李雨花而心动了。
因为在这个男人的生活中,还从未出现过像李雨花这样有气质的特殊女性。潘枝叶这样形容男人说:“每一个男人跟一个女人在一起时,都想竭尽可能地贴上标签,在这种标签里,可以分为色泽各异,很显然,李雨花是这个男人的新标签,他要把她拉过来,贴在他身上,如果是这样,你怎么办呢?”
听了潘枝叶的话,熊来沉默下来。
他也是一个男人,他也试图寻找一种标签贴在身体上,他之所以一次又一次想占有李雨花,就是为了对抗那些匿名信和那座医院。而此刻,他的情场生活又一次受到了威胁。他应该怎么办?潘枝叶贴近他说出了最真实的想法:“我已经不想留在他身边生活下去了,虽然他已经满足了我的物欲生活,然而,我却想回到他外面去,我已经私自开了一个工作室,我还是想搞服装设计。”
熊来看了看潘枝叶的脸和身体,她总是交替出现在他历史的轨迹之中,如果没有她,也就不会有那些铺天盖地的匿名信;如果没有她,也许就不会有现在的李雨花的存在。在过去的日子里,在与潘枝叶的交往的历史中,潘枝叶的存在为熊来贴上了另外一种标签:来自匿名信的忧伤、晦暗的诽谤。那些诽谤影响了他的职务的上升,那些诽谤影响了他的身体的情感的迹象。
自此以后,他的身体开始挣扎着,他力图抗争过,看上去,似乎毫不妥协,然而他的内心世界却脆弱得像一只受伤的小鸟。他松开了潘枝叶的手,让她去寻找她想要的东西,对于那时候的潘枝叶来说,她想要的东西非常具体,所以,她再一次返回了过去时代的情人怀抱。
而此刻,他们共同在等候着,他们等候着那游轮回来,他们都在等候着一种忐忑不安的预感,然而,谁都不想过份真实地去揭开这个谜底。游轮回来了,那是一只不小的豪华游轮,走下来的只有一男一女。
李雨花走了下来,难道那游轮上可以谈论她画布上的鹤吗?总之,熊来预感到了一种篡改。然而,他走上前去,佯装自己是一个胸怀宽广的男人,潘枝叶也同样走上前去。
这一夜,他们平静地躺在客房之中。
天亮时,熊来突然心血来潮地告诉李雨花说:“我们应该提早离开,这海滩已经让我泛味了,我们可以到别的地方走一走的。”李雨花睁着双眼看着天花板说:“你想离开就离开吧,我想留下来。”
“哦,如果我离开了又有什么意思,我还是陪你吧。”
他又碰到了她的身体,在左侧,就是她显得慵倦的身体,昨天晚上,她一回到房间,就到浴室,在浴室中呆了好长时间。
他开始怀疑一种背叛。
他想象着那小小的豪华游轮,除开游轮的司机之外,就是她和那个男人,游轮漂在水面上,仿佛是一座小小的岛屿,他们尽可能感受到自由,任何事情都可轻而易举地发生。
比如背叛。
一个女人对另一个男人的背叛。在那样的现状之中,当然是由身体开始的。在游轮上,她和他就是一场境。他们可以在那场境中说话,内容当然围绕着她的作品展开,如果真的像李雨花所说的那样,他和她只是为了谈论她的作品,他理解她,当她完成一幅作品时,她总是想让作品变成商品,这就是她的愿望。
她会竭尽一切的让作品变成商品吗?
当她突然在这海边的舞池旋转到一个男人的舞步中时,当这个男人突然让她意识到把作品变成商品的时机已经降临时,她当然不会失去这个机会。熊来试图去理解李雨花,试图让她与这个男人在游轮上度过几个小时的时光寻找着借口,然而,他还是感到了一种背叛。
也许是她在游轮上呆的时间太长了,也许那个世界让他感到不安,那个属于两个人的世界,因为在大海波涛中前行的自由使他怀疑到她的背叛;其次是浴室,她一进到浴室,就想迫不及待地清洗掉身体上的痕迹,这是否又意味着她对于他的背叛呢?


8


徐冰儿并没有选择小伙子,而是选择了刘庆祥。而当那个年轻的小伙子要把徐冰儿叫到面向大海的露台上让她选择时,徐冰儿的面孔从来没有如此坚定地面向刘庆祥这一边。
很显然,三个人站在露台上,面向大海。徐冰儿站在中间,左边是刘庆祥,右边是年轻的小伙子,刘庆祥已经作好了准备,如果徐冰儿站在两者之间选择了小伙子,那么他会离开。然而,她离开并不意味着他就要离开徐冰儿。他会在她看不到自己的地方看着她,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她知道,她在不久之后会离开人世。
徐冰儿把年轻小伙子突然逐出了她的世界,小伙子感觉到了他被遗弃了。但他并没有为自己的灵魂和爱情去辩护。他的自尊心使他当晚就拎上箱子离开了白色旅馆。小伙子离开的时候,徐冰儿一直站在露台上目送着他,直到他在她的视觉中慢慢地消失不见。
然后徐冰儿突然掉转回头,朝着楼下跑去,她奋力地追赶着小伙子的影子,然而,那个小伙子已经乘上了一辆出租车。刘庆祥追上徐冰儿,从那一刻开始,徐冰儿的头就倚在刘庆祥的肩上,他扶着她慢慢地回到了旅馆。
从这一刻开始,徐冰儿就开始发高烧。
刘庆祥叫来了熊来,因为他一个人已经无法独自承担徐冰儿垂危的状态。熊来说徐冰儿的时间不多了,他给她服下了一些退烧药,一个夜晚又过去了。他一刻也不离开地守候着徐冰儿,他清醒地知道,徐冰儿之所以选择他,而没有选择那个小伙子,是因为她已经知道自己快要离开人世了。
一个知道自己即将死去的女人放弃了疯狂的爱情,他从徐冰儿看着小伙子的那种眼神中虽然已经捕捉到了爱情,然而,他又发现,徐冰儿的疯狂已经被即将降临的死神紧紧地笼罩着,并且扼杀在现实之中。
她眼下最大的现实就是作好准备前去与死神赴约。所以,她坚定地选择了刘庆祥,因为只有刘庆祥知道她的病症,只有刘祥庆了解她躺在病榻上的一切。
熊来跟刘庆祥谈到了死亡,他像所有医生一样直言地不讳对他说:“你到底想让徐冰儿死在海边的旅馆,还是想让徐冰儿回城里去,死在她亲人的怀抱,因为时间已经不多了,你必须尽早地选择两种结局。”
他想与徐冰儿谈一谈,终于她可以下床了,高烧减轻了一些,她可以回到地板上,他倾听着她移动拖鞋的声音,她的脚仿佛踩在棉花团里,这难道是死神来临前夕的预兆吗。
她显得无比地清醒,他问她是不是回到城里去?回到医院。她摇了摇头。她一定要让他陪同她去乘坐一回轮船。她告诉他,在游轮上,她跟那个小伙子发生了情感关系,也就是说一切恋人之间的关系都发生了。
他租下了游轮,那已经是一个早晨。她把自己打扮得很漂亮,很鲜艳。如果别人看着她,她并不是一个病患者,而是一只艳美的果实。然而,在刘庆祥看来,她越是显得艳美的时候,就仿佛置入了一种死亡前夕的迷宫深处。他和她走上了游轮,就在她回忆和小伙子发生爱情关系的那艘游轮上,一阵汹涌的波涛正猛烈撞击着船体,她无法控制的死神悄然来临,当他发现她突然坐在游轮上一动不动时,他便叫唤出了她的名字。
这一次他怎么也无法唤醒徐冰儿。
游轮朝着白色旅馆的方向奔去,他拥抱着徐冰儿的身体,她死得如此地幸福,一边回忆着一次疯狂的没有结局的爱情,一边与死神赴约,这个故事后来被装在一只骨灰盒匣子里面了。
因为这个故事,谢雅斌所策划的半个多月的海边旅行不得不提前结束,然而,他们的旅行已经进入了第十天,跟上次一样,他们不得不因为执迷于生活的美妙,以及美妙所带来的一切隐藏在现实中的变幻——而结束旅行。
徐冰儿的死给每个人带来了阴影。


9


他们不得不改乘飞机离开白色旅馆。
谢雅斌坐在刘庆祥的身边,几乎没有浪费时间,他们就买到了飞机票,刘庆祥搀扶着徐冰儿,他不想让徐冰儿的身体在这座海边的火葬场焚化,他还是想把她完整地送回到她从前生活的城市。所以,他们巧妙地避开了机场安检人员的目光,巧妙地把她隐藏在疲惫和昏迷之中。
不错,她穿着艳丽的时装,她只是突然昏迷而已,谁也不知道她已经是一个死者。
带着一个死者乘飞机仿佛是护送死者朝着更远的天堂而去。然而,再美妙的天堂也无法收留生者,我们不得不再一次回到大地上来,因为我们需要疼痛之约。
飞机降落之后,谢雅斌和熊来又帮助刘庆祥把徐冰儿送到了火葬场,整个过程,让他由此体验到了人化成灰以后的超脱。然而,他知道在他还没有化成灰之前,有许多事情需要他去做,当他刚刚回家,刚打开水龙头想急切地洗一个热水澡时,电话响了。
接电话之前,他想也许是露水打来的,露水打电话越来越没有程序,仿佛因为不断地阅读法兰西诗歌,露水身体中那种潜在的意识流般的情绪,越来越多地暴露出来,她总是在不合时宜的时候给他来电话。
然而,这一次不是露水打来的电话。一个陌生的男人在电话里说:“你是阿娇的朋友,也是我们可以联系的惟一的阿娇的朋友,所以,请你尽快到劳改所来一趟,阿娇割血管自杀了,我们不得不把她送到附近的医院抢救,看上去很危险……你得尽快赶过来。”
这显然不是露水从巴黎郊区打来的电话,最近露水已经在巴黎买下了一套房子,她总是借助于电话超越时空距离的翅膀,时常把她的双翼附在谢雅斌的身体上,并不断地提醒他说:“远距离只会使我更加想你,我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飞回来。”
电话太晦暗了,就像那只被刘庆祥手捧着的骨灰盒一样的灰暗。此刻,正是黄昏,可他已经不能站在水龙头下面洗澡了。他得尽快地赶往那座医院。
医院在劳教所附近,他到达那里需要三个小时,他的眉头从来没有这样紧皱过,他不知道,阿娇为什么要自杀,在他看来,阿娇已经想清楚了她的人生,所以,她愿意在劳教所里度过她的一些时光。
人最容易在时光中犯错误,因为人在时光飞渡中把自己忽儿变成了魔鬼,忽儿变成了天使。比如,阿娇,当她做一个瘾君子时,她就活像一个魔鬼,她生活在一个魔鬼似的世界里;而当她抑制或摆脱了瘾君子的生活时,她又像一个天使。
三个小时在车轮中快速地过去以后,谢雅斌已经来到了阿娇所在的那座医院,抢救过程已经过去了,阿娇已经被送回了病房,她头顶上吊着几只硕大的输液瓶,她的手臂上缠满了纱布。
劳教所的一位女看守告诉谢雅斌说,阿娇是在被子里用牙齿咬断静脉的,流了许多血,天亮时,同室的人员才现床下面的已经凝固的鲜血,而此刻,阿娇已经因为大量流血而处于昏迷之中。
谢雅斌一到,守候在阿娇床榻边的工作人员似乎被解放出来了。她们把阿娇交给了谢雅斌,在她看来,有谢雅斌这样一个男人守候在阿娇身边已经足够了。
在她们看来,能够如此之快赶到阿娇身边的这个男人跟阿娇肯定不是一般的关系,虽然她们也无法说清这种关系。但有些关系是不需要说清楚的,因为人与人之间更多的关系就像睡眠与梦的关系一样,只有在黑夜里才会散发出幽暗的奥秘。
谢雅斌就这样守候在阿娇身边,他期待她快一些醒来。因为他拉起了她的手,那只手没有被她伤害,他尽可能地想跟她对话,他知道要把一个昏迷者唤醒,最有效的手段就是用热情而真挚的声音叫唤她的名字,并不断地跟她说话。
他使用了最真挚的口语,并让花店的人给这病房送来了一束粉红色的百合花。他太知道女人嗅着花束睡觉的恬美,他所拥有的一切经验都来自露水,在他跟露水同居的时光里,露水总是携带着一束花前来约会。
露水把花束插入在一只白色的瓷花瓶中,也许只有在花束的陪衬之下,一切亲密的关系才可以热切地缓缓地开始。然而露水带过来的花束过不了几天就会变成花尸,那是花朵的死亡时间,露水从来不收拾那些残败的瓷瓶中的花尸,总是谢雅斌一次又一次地伸进双手,小心翼翼地从花瓶中取出枯枝败叶,他就是在那样的一些从幽香到凋谢的日子里,学会了与女人相处。而此刻,他看见了在鲜艳的百合花的衬托之下,在他声音的召唤之下是一只白色的枕头,是枕头上一张仍然昏迷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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