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谢雅斌三天来一定在选择自己的旅行伙伴到底是谁?作为一个未婚的男人,选择一个旅伴仿佛给自己制造了一个谜底世界。他试图新开劈一个领域,一个陌生的领域,半个多月以前,一个艺术学院刚毕业的大学生给他留下过美妙的记忆。那时候,那个梳着两根羊角辫的女孩走进咖啡屋来求职的时刻,他刚与露水通完几分钟的越洋电话,露水明确地告诉他说,即使她有一天跟一个法国男人真实地结婚了,她说她现阶段尚未结婚,她依然给她打电话,她把这种打电话的过程描绘得很感性:“我会在我男人翻身出房屋的花架时给你来电话,因为你是我的中国男人,是我的男友;我会在巴黎纷乱的街头,在时装女郎性感的挑逗下给你来电话,因为我不顾一切地想你,如果我不给你打电话,不听到你的声音,我就会发疯;我会在两个国家的遥远的距离之中,在构筑起火车、飞机、海洋的波涛汹涌之中给你来电话,因为你是我永恒的男友, 是我永恒的情人……”他被露水语词之中的激情所罩住了,露水在结束电话时告诉他说,她正在阅读法国诗歌,在巴黎,如果不阅读法国诗歌,灵魂和身全都会显得枯燥不安。
他后来明白了,对法国诗歌的阅读,使露水的声音变得诗意起来,他的灵魂在那一刻仿佛飘动起来,如果现在露水在面前,他也许会伸出手去拥抱她,他会沉浸在露水那诗一样的音符之中,他会让自己灵魂也随同露水的灵魂一样飘动起来。
飘。男人绝对不会像女人一样飘动起来。很快,一个现实占据了他的画面,他坐在二楼看见这个梳着羊角辫子的女孩,她有着纤细的脖颈,纤细的腰,纤细的手臂,纤细的双腿,总之,她的一切都是纤细的。
他走下楼去了,因为服各员指了指他,很显然,女孩是在找他。女孩的手里拿着一份已经打印好的简历送到他手里,问需不需要形象设计人,他迟疑地看着女孩的简历,她比他小13岁。
一个比自己小13岁的女孩子的眼睛必然是纯净的,在这双眼睛里看不到烟花弥漫,看不到哀思飘渺,这就是她比他小13岁的理由吗?他把简历留下来,他说让他想半个多月,女孩说半个多月时间太长了,能不能决定快一些?
女孩不断地重复着快一些这个词汇,哦,他弄不清楚,一个小他整整13岁的女孩为什么要加快节奏,为什么嫌时间太慢地在转动?女孩告诉他说,她已经把简历散发了二十多份,也就是说她在等待二十多家单位在录用她。
女孩子说不过她喜欢这座咖啡屋,她愿意为这家咖啡屋做形象设计人。他笑了,她身体中的一切纤细的节奏要比他的节奏快得多,这就是她年轻的理由吗?他留下了简历,她的电话,他说他会在一周之类通知她,是否录用她。
他的心跳动着,如果他给女孩打电话,如果他邀请女孩做他的度假伙伴,她愿意吗?这是一片陌生的领域,一个扎着羊角小辫的女孩,一个纤细的女孩,对他来说绝对是一片陌生的领域。突然之间,他害怕给她打电话,因为他害怕她身体中的那种年轻。
他想起了王素萍,她已经和那个男人断绝了来往,因为她越来越清晰地发现,那个男人从来不接纳她的孩子。她又回到了没有约会的世界之中,因而她的男孩再也不会失踪了,他开始打电话,他问王素萍在干什么,王素萍告诉他说她想把孩子送到幼儿园去。问他离杂货铺最近的地方哪一家的幼儿园收费最便宜,王素萍埋怨说男孩总是要比女孩捣蛋一些,她已经观察很长时间了,对面时装铺的一个女子带着一个女孩,那个女孩总是很乖巧地坐在时装屋中玩着一只布娃娃,她从来不会脱离母亲的视线之外,而她的男孩就不一样,男孩总是厌倦那堆玩具,男孩总是走出杂货铺,这对于王素萍来说是一件扰人的事情,因为她不可能总是随同男孩到杂货铺外的世界去玩游戏。
所以,王素萍在寻找幼儿园。谢雅斌并不知道哪家幼儿园收费便宜,离杂货铺又近,这对于他来说是一个陌生的现实问题,不过,他可以抽空去附近看一看,解决这个问题并不艰难。
他否定了邀请王素萍作为这个旅途生活的旅伴,因为王素萍带着孩子,一个带着孩子的女人怎么可能参加这种松弛的、自由的、浪漫的旅行呢。他否定得很快,简言之,王素萍再也不可能是很久以前跟他旅行的那个卖香烟的女人。时空切换的镜头如此之快地改变了王素萍,她现在除了守候杂货铺,也在守候她的儿子。
就在出发前夕的那天晚上,谢雅斌决定让自己的生活冒一次险,他给那个前来求职的女孩打去电话,女孩一听到他的名字自然地就想起了他是咖啡屋的男主人,便问他是否决定录用她。
这个现实的问题使得他的舌头很不流畅,他的语词不得不回到那个现实的问题中来,他说可以考虑让她到咖啡屋来做形象设计人,可他现在要跟几个朋友外出去旅行,他有意把旅行这个词汇说很清晰,女孩突然说:“旅行,噢,我也想去旅行,可我还没有确定工作,也就是说你只有到了旅行回来以后才能最终决定我的录用工作吗?”
谢雅斌幽默地说:“如果你没有事,你可以参加我们的旅行,我们明天就出发,明晚八点半钟在火车站汇合,你如果愿意到火车站与我们汇合,就按这个时间到那里。”女孩高兴极了,似乎在隔着电话也能感觉到女孩的翅膀在拍翅,那是一对年轻的翅膀。
与此拍翅的还有谢雅斌的身体,他度过了一夜。第二天上午,他想到杂货铺去看看,顺便了解一下离杂货铺最近的幼儿园有多少家。他并不关心幼儿园的收费问题,他关心是远还是近的问题。对于那个男孩来说,需要离母亲更近一些,因为只有在很近的距离里,男孩的母亲才可能抓住他的屁股,不让他跑掉。
是的,在远或近的距离里,同时也出现了王素萍和那个男孩,她扭动着全身,母性的的全身力量,竭尽全力地守候着提供她生存的摇篮:杂货铺。与此同时,她扭动着全身的办量照看着维系她生命的纽带之一:一个男孩,这就是她所看到的与他有关系的一个女人在远或近的现实问题。当他来到杂货铺对她说,他要外出半个多月时,她的眼睛突然地一亮,喃喃地自语道:“旅行是多么的好啊!”这句话犹如卵石击在他胸膛上撞击着,犹如最潮湿的青苔在她嘴里滑动着。
谢雅斌闪过一种念想:如果带上王素萍一道去旅行,如果选择她作海边旅伴,既延续了上一次的旅行生活,也满足了王素萍的梦想,然而,已经为不及了。
那个年轻的女孩子取代了她,如果那个女孩子没有降临,他很有可能会选择王素萍作旅伴。然而,生活总是在偶然之中发生变化的,谢雅斌抱了抱那个孩子,那个孩子叫着他叔叔,并不停跟他讶语着。
18
到火车站最早的显然是熊来。与上一次奔往火车站不一样的是,他可以与李雨花在同一时刻出发,共同奔赴火车站的候车室,而在不久之前的时间镜头里。熊来和他的旅伴潘枝叶错开了并列的影子,乘着两辆不同形式的出租车往火车站奔赴而去,在那个时期,他有着婚姻生活,他似乎多多少少已经失去了自由自在的单身生活。而此刻,他的羁绊已经如同绳索一样被剪断,他与李雨花乘着同一辆出租车,而且,他刚刚跟李雨花度过了一夜。
李雨花如同明媚的蓓蕾初绽开来,跟在他身后,仿佛跟在一辆火车后面,追赶着美妙的、已经降临的旅途生活。熊来满足地呼吸着从李雨花胸前、发丝中散发出来的香味,他是一个容易捕捉到香味的男人,在女性的香味里,他的心灵空间会变得很诗意。他第一个带着旅伴抵达了候车室。李雨花站在他旁边,他满足地呼吸着已经被爱液所浸透的现实生活。此刻,他看到了他们的第二对旅伴,当刘庆祥带着那个叫徐冰儿的女人住到医院时,他的惊讶就像树枝一样向着布满雷雨的天空伸去。
徐冰儿准确地确诊为晚期白血病患者时,他并不惊讶,之前,他就已经感觉到女人的血液出了问题,那些含有杂质的血液问题。布满了暗礁。作为外科医生他每天都在医院经历着死亡的疼痛,他的神经已经像钢铁一样磨练出来了。
然而,他还是感觉到了有些费解:刘庆祥看上去并不是徐冰儿的男友、恋人,却像男友和恋人一样照顾着徐冰儿,这到底是为什么?他闪过了一个念头,也许是怜悯,也许怜悯已经超越了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爱情,它会使一个男人的胸怀变得开阔起来。
接下来,他的眼睛在盯着前方,只剩几分钟就要进站了,可谢雅斌还没有出现。他期待着谢雅斌出现,他想看到谢雅斌带着他梦一样的旅伴而来。作为好友,他从来不过问谢雅斌的私人生活,他们似乎都不想揭开各自私人生活的秘密,因为他们知道:秘密是属于个人的。
远远地,他已经看见了谢雅斌,在他身后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她穿着背带牛仔裤,就像一个女大学生。这就是谢雅斌,他随时会梦幻,他带来了一种年轻的气息,女大学生式的女孩腼腆地微笑着。
火车朝前滑动的那一个瞬间,旅途开始了。火车上拥挤不堪,谢雅斌告诉大家,幸亏他提前预订了火车票,因为这是一个度假的好季节,许多人都选择在这个时刻度假,而且许多人都在选择火车。事物总是朝着相反的方向发展,人们喜欢上了火车的车轮,因为它离我们的生存的大地更近一些。李雨花在火车上遇到了同学,她的同学把她拉到头几节车厢喝啤酒去了。他独自一个坐在窗口,在他对面坐着谢雅斌,谢雅斌带来了的女孩她像也遇到了同学,她像火车厢里未被束缚的野兔一样奔脱而去。
徐冰儿一上火车就睡觉,她好像很想睡觉,熊来知道,她的生命已经不长了,刘庆祥选择她作为旅伴大约是为了安抚一个停留在人间的短暂的生命而已。刘庆祥始终坐在女孩的卧铺前,换句话说,这似乎 是刘庆祥的一道风景世界。
他和谢雅斌坐在一起启开了两瓶黑啤,后来,刘庆祥过来了。三个人喝着黑啤,惬意地、温谧地排除了一切杂念,直抵午夜的火车厢中的轰鸣。这时,到了睡觉的时刻,李雨花回来了,她从走廊上穿行而来的时刻,就像火车厢中酩酊大醉的幽灵。
她贴近熊来,像是贴近了她。一个女人进入了狂喜的波涛,在火车站,在朝前轰鸣的一切时间里,人们排除了一切时间的干扰,因为火车在前行,就像此刻李雨花把脸贴在了熊来的脸上,其余的都是轰鸣,其余的都是人们难以忍受的疼痛以及疼痛之后的颤抖。
19
旅馆在尽头,这是人们奔赴的目的地。海边沙滩上的潮汐声越来越近,似乎在唤醒着什么。那是意识之花所控制的令人心花怒放的或令人心碎的言词声到达了耳边。海边的床榻之岸已经在徐冰儿身上飘动。这是旅馆里的房间,谢雅斌把预订的最好的房间给了刘庆祥,带着大露台的房间可以凭眺蔚蓝色的大海。
此刻,已经是第二天黄昏,刘庆祥让徐冰儿去洗澡,自己则坐在露台上呼吸着海风弥漫。他刚点燃一支香烟,意外的风景出现了:一个女人的一张脸,那张脸不是太陌生就是太熟悉,如果说它太陌生是因为时间令人心碎的力量,它无所不在地让人学习着遗忘的手段,因为惟有在学习遗忘的过程中,人在朝前行走;太熟悉则是因为时间那令人着迷的力量,它坚韧不拨地延续着人们梦幻和理念,延续着记忆中的清晰的画面。
视线中的那张脸像盘永恒轮回的录相带再一次出现在他的眼前,使他的鼻翼之间涌来了昔日情人的气息,而她并没有看见他的脸,她拎着手提箱,独自一人,她说过她要来旅行,也许会与他相遇。这种相遇也是一种轮回吗?
他收回了目光,徐冰儿在唤他进房间,徐冰儿隔着淋浴房间问他,她忘了把睡衣带进房间,让他帮助她从箱子里取出睡衣,他打开了她的箱子,他不停地想着轮回这个词汇,而他的手在寻找着徐冰儿的红色箱子中的睡衣。
一个女人之所以用足够的空间保留着睡衣的位置,是因为这个女人在永恒的轮回的一个又一个的时刻,会在夜晚脱俗为仙女。从箱子中取出来的那件睡衣,进一步地说明了女人都想在夜晚变成仙女。
她打开浴室的门,只露出了一道缝隙,伸出手来,那只手是潮湿的,甚至涌满了香皂泡沫。其余的他都看不到,半小时后,她出了浴室,穿上了睡衣,她活像一个仙女。似乎没有证据可以证明,她患有那可怕的即将夺去她生命的白血病。
她调了调灯光,把灯光调到最佳程度,她之所以可以进入安谧和温馨的状态,这恰好可以潜游出她的抒情性:她是性感的,在那种淡黄色的缕缕灯丝下面,她穿着拖到膝头的睡衣,她又是明亮幽深的,她从箱子里取出一个小小录音机,突然放出的一段音乐从一只看不见的萨克斯管中忧伤地流淌出来。她贴近刘庆祥说,我们跳舞吧,在医院做护士时,我参加过医院交际舞比赛,我得过奖,我喜欢跳探戈,你喜欢吗?
太突然了,她几乎忘却了疼痛,她仿佛变成了仙女,他被她的状态控制着,她一点点地把他引到由她建立起来的小小的舞池,他跳过探戈,可那是大学时代了,他忘了舞步,他甚至忘记了脚挪动的节奏感,他显得坚硬的身体被她牵动着。
而她却像一团蓝火焰,正用她从夜晚涌现出来的热烈裹住他的脚步。她贴着他的胸口,她心无旁鹜地贴紧他,起初跳着热烈的探戈,然后转向抒情的华尔兹,然后转向两步。这是她事先就准备的舞曲吗?录放机里的舞曲仿佛配合着她的节奏在推动着他们的身体进入高潮之中。
高潮就在两步舞曲那低靡、忧伤的旋律之中来临了。她突然伸出手去脱去了他的外衣说:“时候到了,我想把我身体交给你的时候到了,我们脱衣服吧,然后到床上去。”
刘庆祥呼吸着这种陌生的令人窒息的气息说:“不,我们不应该这样,我不应该……”
“什么,你在犹豫吗?你这么帮助我,同我在一起,难道不是为了渴望我的肉体吗?”
“什么,你说什么?”
“如果你不渴望我的肉体,你会同我在一起吗?好了,我想把我的肉体献给你是应该的,也是我愿意的……”她一边说一边解开了睡衣的带子,就在那件睡衣即将从她的肩头上滑落而下时,他突然制止了她的行为,低声说:“不,我不愿意,我从来就没有渴望过得到你的肉体,从来没有。”
“我不相信,我一点也不相信,男人绝不会无缘无故地帮助一个女人,何况我还是一个即将死去的女人,我不相信这。所以,我愿意和你在一起,何况,我也喜欢你,当然,看得出来,你也不讨厌我,这不就够了吗,足够我们的肉体结合在一起了。”
就在睡衣再一次从她的肩头上滑落而下时,他突然肯定地告诉她说:“不,我不会跟你做那件事的,在这样的时刻,我肯定不会和你做那件事。”
“那么,请你告诉我,你帮助我,在医院中守候着我,带上我到这里来旅行,到底是为什么?”
“我不知道,我也说不清楚,总之,我告诉你,我就是不可能跟你发生那件事。”
“难道你讨厌我的肉休?难道你厌倦一个将死之人的肉体?”
她的泪水涌满了面颊,他走上前来,轻轻地拥抱着她,此时此刻,她那纤巧的肉体就在他怀中抽搐着,然而他还是一次又一次地坚定地告诉自己:在这样的时刻,我决不能与她发生那件事。
20
谢雅斌在登记房间里,巧妙地为自己单独登记了一间房间。这个问题他在火车的摇晃之中已经想清楚了。那时候,那个女孩睡在下铺,她叫吴秀。她睡得很香甜,一觉就睡到了天亮。在她睡着的时候,谢雅斌一直在到想白色旅馆以后住宿的问题,他不知道白色旅馆还有没有空余的房间,他在订下火车票的同时也预订到了三间房间。那时候,他并没有研究住宿问题,直到在火车上,看见吴秀的睡态,他才意识到了自己不可能跟一个只见过一次面的陌生女孩同居一房。
他想起了不久之前的那次旅行,那时候,王素萍作为他选择旅伴同他下榻在白色旅馆,他想起了他分割的两个世界,王素萍睡床上,他睡地铺,然而,这种分割术最终还是破除了。因为王素萍在夜晚发出的梦魇之声使地铺的存在变成了虚无;因为谢雅斌作为一个男人,不可能睡在地铺上,麻木地感受着一个遭遇梦魇女人而不顾。他不得不从地铺上爬起来,前去拥抱住梦魇的女人,在他的拥抱之下,王素萍终于平静下来。
他之所以想到白色旅馆的住宿问题,还基于三个原因:第一,他怎么也不可能拎着箱子带着吴秀住到同一房间里去,这是一种陌生的心理障碍;第二,他怎么也不可能在同一间客房中去面对那个小他整整13岁的女孩的单纯目光,以及小心翼翼的目光;第三,他作出决定把这个前来求职业的女孩子带到旅途上来,已经是一种冒险,他不想在作出比这更多的冒险,也许他已经意识到,同一个陌生女孩子居一室是一种行为的更大冒险,所以,他作出了决定,一定要为自己单独订一间房间。
他趴在服务台上,小心地询问着服务员有没有剩余的房间。服务员说刚好有一个客人退了房,不过,房间不在同一层,在顶层。他毫不犹豫地订了顶层的房间。他把吴秀送到楼下的房间,三个房间并排着。在黄昏中,他目送着熊来带着那个衣着前卫的画家进了客房,在火车上,那个女画家不时在用目光朝他投来一瞥,仿佛在暗示他什么,他敏感地意识到了女子的目光的挑逗,然而,他避开了那种目光。他还目送着刘庆祥已经把那个拎着一只艳红箱子的女人带进了房间,在火车上,那只箱子尤其醒目。
最后,他把吴秀送进了房间,女孩盯着他,问他住在哪里?他说,在顶层,女孩笑了,把身体扑向露台,忙于眺望海上朦胧的黄昏景象。他离开了,回到了属于自己的房间,他为自己的这个决定感到满足,他想,如果他不要这间房,那么,此时此刻,他将和那个女孩子呆在同一房间里,十分被动地尴尬地溶合着那种混合的气味,那种味道源自他提炼出的哲学原理:人如果在不明不白中丧失自由,那么,人就会变成困在笼子里的山羊。
一个房间可以让人丧失自由,如果他不清醒地抽身而出,与那个女孩囿于同一房间里,那么,他失去的自由包括他的言辞和自己的身体。言辞是为了激荡起声音,而一旦他住在那间房间里,他和那个女孩的言辞将不断地承述着为什么同居一室的理由。而他的身体将不断地承述一条条诫律,那类似波浪似的界线会使他丧失自由而变成一只笼中的山羊。
荒唐。如果把一只穿越峭壁的山羊困在笼里,那只山羊就失去了身体纵横于山脉中的快乐和自由所在。所以,他的决定应该是对的,他现在冲了一个热水澡,刚换好衣服,就听见了敲门声。吴秀站在门口,她穿了一套裙裾,但依然像一个女大学生,她他不能能陪她到海边走一走,她有些畏惧大海,而又向往着大海,因为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大海。
他带着她来到了海边。
站在海边的沙滩上,她突然问他为什么带她来旅行了,他装作没听见。他觉得女性总是爱提问题,这是她们爱嚼舌的原因之一,也是她们容易被支离破碎的问题所束缚的原因。女孩似乎很快就忘记了刚才的问题,因为大海是浩瀚的,人面对大海,也许才会忘记人世间存在的一系列的迷惑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