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谜底,就像内衣般柔软4
书名:表演 作者:海男 本章字数:5095字 发布时间:2024-07-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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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素萍给谢雅斌打电话,他被她那种惊慌失措的声音所笼罩住了:她的儿子半小时前还在杂货铺前玩耍,半小时后突然从她的视线中消失了。谢雅斌怎么去面对这个出现在黄昏时刻的问题?他驱车很快地赶到了杂货铺,他看见了那个中年男人,很显然,她儿子消失的最大原因之一就在于王素萍和这个中年男人在杂货铺约会而忽视了在门前玩耍的儿子。
这个问题在不久之前,谢雅斌已经体会到了。如果那一次,没有谢雅斌在场,那么,王素萍的儿子也许会穿越马路,不过,从那时候开始,谢雅斌就有了一种恍惚的预感:已经学会用脚去测量这个世界的王素萍的儿子,如果不很好地看管的话,也许他会在某个瞬间独自探索世界,虽然他年幼无知的年龄并不具备前去探索世界的能力。
那个孩子惟一的支配就是他已经开始学会走路的脚,因而,危险就在这里,在孩子的脚下,发出了旋律,如今,这旋律感令人感到忧虑,因为随同这旋律感的产生是孩子从眼皮底下的消失,当谢雅斌驱车来到了杂货铺时,王素萍无助地告诉他说,已经报了警。
那个跟王素萍约会的男人并没有显得惊慌,相反,他跟王素萍告别,因为他要上夜班去了,从这个男人的表情中看去,孩子的消失似乎跟他没有多少关系。现在,谢雅斌和王素萍将分头去寻找男孩,王素萍几乎坍塌下来了,像是一堵墙行将倒下来。作者不断地涉及到坍塌这个词汇,因为坍塌在每个人身上都极有可能发生。此刻,王素萍想把自己的身体推到一座城市的任何角落,她想把自己变成无孔不入的风,因为只有风可以用呼啸似的、或碎片似的力量进入洞穴,进入缝隙;此刻,王素萍绝望的脸在挣扎着,谢雅斌在与她分手时告诉她说:“我一定会寻找到孩子的。”
谢雅斌驱着车,他还是需要速度,因为速度可以占据更多的斑马线,他从车窗中看着每一条斑马线,以及人行道,就在这时,在他即将改道时,他突然看到了一个交通警察手里抱着一个孩子。
谢雅斌将车停下来,然后向着这个孩子直奔过去的脚步,已经第一次撼动他的心灵。他似乎也没有如此快地奔跑过,不远处的目标占据了他的整个世界,他伸出手臂,他想够到那个孩子,这是他的意愿。
交通警察也许已听见了他那咚咚响的,如同木鼓相互撞击时发出的声音。他回过头来时,谢雅斌看了他一眼问他是孩子的什么人,他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我是孩子的叔叔。”
他话音刚落,那个孩子就叫了他一声叔叔,交警把孩子交给他之前,让他出示了身份证,并记下了他身份证号码。他抱着孩子,现在,孩子就在他的怀里,与警察告别之前,警察嘱咐他说,不能让这个孩子单独穿越马路了,那是很危险的事情,如果没有他极时地发现孩子,真不知道结局是怎样的。
谢雅斌不断地点头表达着自己对孩子的谢意,他能够想象出交警描绘的场景:这个孩子逃离出母亲的视线,往前走去……每个孩子学会走路以后,都会欢呼雀跃地拒绝别人的搀扶,他们不害怕一切,这正是孩子天真无邪时的幸福特征。
谢雅斌觉得孩子在他怀里抗争着,孩子依然想走路,他把孩子放在人行道上,并牵着他的小手,让孩子在他的牵引下移步,孩子不断地叫着叔叔,他对这个孩子感情越来越深,他也不断地叫着孩子的乳名。
他带着孩子回到杂货铺时,王素萍还没有回来。两个小时以后,王素萍来了电话,问有没有孩子的下落,他把找到孩子的消息告诉了她,他听到了王素萍置身在一座小小的电话亭时发出的抽泣声,那是从绝望的边缘寻找到希望的抽泣声。王素萍回来了,她走了很远到那个孩子根本无法企及的城郊区,这充分说明了一个母亲在孩子消失的时候失去精神理性的混乱世界。而此刻,谢雅斌把孩子交给了王素萍,他将交通警察的话重述了一遍。
他要走了,那个孩子却不断地呼唤着叔叔,并一定要扑进他怀抱中,他又抱了一会儿孩子,他感到自己竟然能够听到孩子的心跳声,他不断地跟孩子说着话儿,他感到哪孩子说话时,自己的心灵世界是如此地平静与充实。
王素萍对自己说:绝不会再让儿子从自己的眼前消失了。如果她在这个世界上看不到这个孩子的话,她的世界将会变得片灰暗,就像石碳烧成灰粉时的一片灰暗。


12


现在,为了纠正自我的名誉,熊来医生决定明确地追求李雨花。首先,他为自己的爱情和婚姻定位时告诫自己:我的前任妻子是大学教授,所以,我未来年妻子决不能亚于前妻,只有李雨花可以配得上自己。
为了追求李雨花,他开始修正自己职业生活之外的所有休息时间。之所以说到追求,是因为在熊来看来,李雨花并不属于自己,自从那次画廊成功地举办以后,他敏感地意识到,李雨花被两类人包围着。
第一类人是李雨花艺术圈内的人,他们衣着前卫,站在李雨花的身边,仿佛在举着同一面旗帜,宣扬着他们开放的个性和追求的目标。他们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建立起李雨花交往的世界,因为在他们共同的艺术世界里,他们不缺少一根共有的纽带,那些就是举起一面艺术的旗帜的同时,来往于他们的心灵之约中。这样的同盟似的交往已经使熊来感觉到了一种嫉妒。
第二类人远离着艺术,他们拥有的是远离艺术之外的优势,比如那个五十多岁的、已经秃顶的男人,他在那次画廊上出现得最晚,几乎到了画展结束时才出现。这个时候,画廊已经结束了最为热闹的时光。幸亏他出现得很晚,否则,他会与熊来产生一种不可避免的对立,而这种对立会影响熊来的形象。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并不放弃对李雨花的追求,尽管李雨花已经厌倦他,并时时在回避他,然而,他依然是熊来的情敌。
根据熊来多少年来对女性的基本经验,他摸索到了一种追求女人的奥秘,那就是占据这个女人的心灵。尽管有关心灵的问题看起来是模糊的,甚至是遥远而虚无的。
现在,他手里捧着一束玫瑰花。
他是头一次去花店,第一次与女教授恋爱时,他几乎没有对花的任何研究,而且,他也不需要手捧红色的玫瑰花去见女教授,他们不需要玫瑰花的浪漫就陷入了热恋,很快地就决定了共度蜜月的时间。
他对玫瑰花的认识和意念来源于谢雅斌的咖啡屋,有很长时间,他们三个朋友坐在咖啡屋中聊天喝着咖啡。他在这样的环境中不断地看到一个男人手捧着艳戏的玫瑰奔向一个已经坐在咖啡屋的女人。因为谢雅斌又一次把这种现象称为;利用玫瑰来煽情的时代已经到来了。
他需要煽情吗?他只不过想把富有个性的年轻女艺术家李雨花揽在自己的怀抱里。他抱着红色的玫瑰花,在黄、粉、红色之间,他选择了疯狂的红色,当他把手放在门口敲门时,正像谢雅斌所揭示的一样:用玫瑰花来煽情的时代已经到来了。
准确地说,属于熊来医生煽情的时代与玫瑰花有关,他要利用玫瑰花来煽情,他想在煽情的旗帜之下,得到他想要的女人。门开了,李雨花站在门口,穿着睡衣,他想起来了,这是周末,又是正午,李雨花在休息。
他本想把玫瑰花举起来,这是煽情时代的第一个瞬间。然而,李雨花却神经质地咳了一声,然后低声说:“别把你手中的花进屋来,我有花粉过敏症……对不起,把花放在门外吧,因为你并不知道我的过敏症。有一次,他,我的前任男友,我的艺术赞助商在我生日的那一天,给我私自订做了镶嵌着一千九百九十九朵玫瑰的大花蓝,我一见到那只大花蓝就开始过敏,症状很强烈……那是最为强烈的一次,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开始痒……从那以后,我一见到花蓝就开始皮肤发痒,这就是典型的过敏症……
第一次送玫瑰花的遭遇就是这样被拒之门外的,很显然,熊来医生利用玫瑰花来煽情的时代已经被扼杀了。李雨花是一个特殊的范例,很多女人都喜欢玫瑰花,尤其是医院中漂亮的护士,周末一到就喜欢钻进插有玫瑰花的茶馆、咖啡屋、酒巴约会。
李雨花患有花粉过敏症,所以,她把玫瑰花拒之门外时,熊来显得很被动。那天午后,李雨花拉着厚重的窗帘正在午休,熊来医生走了进来,虽然李雨花把他献给她的玫瑰拒之门外,然而,李雨花对他却温柔似水。他们开始拥抱,李雨花的舌尖在他的舌尖上如同柔软的河流般流动着,他们躺下了,她低声说:“我并不喜欢艺术圈中的男人,他们对我已经失去了神秘感,最为致命的是他们玩世恭,对生活不负责任……”当他和她经历了一场激烈的身体搏动之后,两个人都平静地躺了下来,他低声说:“我想娶你,我想完美地与你的身体在一起……”
李雨花笑着说:“每个男人都这样说话,每个男人都想占有一个女人的身体……”李雨花突然提到了潘枝叶,她说潘枝叶的服装设计好像得了个奖,这很不容易,李雨花突然瞪着熊来神秘地问道:“我从一开始就不相信,潘枝叶会是你的表妹……现在,你能真实地告诉我,潘枝叶到底是你的什么人?”
他坚决地说:“潘枝叶就是我表妹,她只可能是我表妹啊……”他想拒绝谈论这种关系,他想把潘枝叶推在边缘之外去,他不明白,在这样的时刻,作为李雨花这样的女人,为什么要跟他谈论起潘枝叶。
他从李雨花身边站起来,这个午后,他虽然已经与李雨花发生了疯狂的性事。然而,两个人拥抱的身体松开以后,他发现自己竟然是如此地空虚,看上去,李雨花也一样。他们都沉浸在这个无限脆弱而空虚的午后,他们并不知道下一步应该如何发展他们之间的这种关系。而且在他们的身体的缝隙间插进来了潘枝叶,这个女人的形象似乎给他的心境立起了一层屏障。


13


世界需要立起一层又一层的屏障,惟其如此,人这种奇妙的动物才可以藏在屏障之中。当眼前看不到任何屏障物体时,心灵会显得恐慌,因为人只有在一层屏障之中才可能保存下内心的秘密。
徐冰儿向刘庆祥谈起了依岚,当依岚找到她时并没有驱逐她,依岚的聪明显现在她对徐冰儿的关心之中,依岚给了她一笔不多不少的现金,并对她说:“去旅行吧,你的身体需在旅行,去快乐地旅行吧。”徐冰儿没有拒绝那笔钱,她太需要去旅行了,她做过护士,她知道生命是怎么一回不,依岚建立起一层屏障,企图让徐冰儿离开达到自我的目的。
然而,即使徐冰儿旅行去了,生活中依然充满了杂芜,所以,依岚跟刘庆祥失去了姻缘。她果断地放弃这段姻缘,她像所有现代人一样可以选择更多的机缘。机缘之根埋在我们生活的土地上,它会随同我们的生命起伏而灭亡。
刘庆祥的修理店正常地运行起来了,一个女人改变了他的命运。现在,他通过修理店挣到了钱,刘庆祥并不是一个特别看重钱的男人,然而,他知道钱可以给他带来自由。
自由对于他来说是一种特定的旅程,比如,沿着他内心所指定的目标奔赴向前。而此刻,他奔赴的竟然是一个身患骨头痛的女人。徐冰儿是在一次高烧中被送进医院的。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想贴近她,他知道他对她的感情百分之百都是怜悯之情。
也许她孤儿的身份始终让他充满了悬念似的怜悯之情。假如他和她在火车站失之交臂,那这种悬念就会越来越轻,而不是越来越重。而现实相反,他们相遇了,她以坍塌的、无法抑制的疼痛感和疲倦倒在他怀中的一刻,似乎已经验证了建立在他和她之间的越来越重的悬念已经降临。
她又一次发烧,他来得很及时,这大约也是命运,他总是出现得很及时。在她最需要人情温暖时,出现在她身边。他把她送到了熊来医生所在的医院,这个决定又一次强调了在身体遭遇病症时,刘庆祥对好友熊来的信赖。
熊来医生帮助他办理好了住院手术以后明确地告诉他说:“徐冰儿早就已经患上了白血病,我不知道你们之间的关系到底怎么样?你到底是她的什么人?总之,她的白血病已经进入晚期,我只是外科医生,刚才,徐冰儿的主治医生告诉了我这个事实,我很难过,徐冰儿的生命已经不长了,也就是说,她不会有太多的时间了……我知道,在这样的时刻,你知道怎么去安慰自己的灵魂。”熊业医生把一只手放在了他肩上,拍着他的肩膀,仿佛在敲击着他的灵魂之乡。
他又一次正视自我的灵魂之乡,根据好友谢雅斌对灵魂的解剖,那是一个下着朦胧细雨的春天之夜,三个男性好友聚守在咖啡屋,喝着浓如春夜的咖啡,颓丧地探索着灵魂这个费解而虚无的词汇。
谢雅斌把灵魂解剖为在黑夜中私自漫游的一只狐狸,忍受着孤寂和寒冷,忍受着焦灼的思想之谜。不知道应该把前脚留在身后,还是应该把前脚伸及到天边的黑暗之中去。
很显然,这种灵魂的解剖方式变虚无了。而此刻,他觉得自己变成了谢雅斌解剖灵魂时的那只狐狸,他正走在黑暗中,他被熊来医生所告诉他的事实所笼罩着,这也是我们时代的一种个体的笼罩。
笼罩就像深邃的屋顶,更像突然搭起的帐篷,它就在我们头顶上,罩在我们感受着时空之谜的大脑深处。而此刻,徐冰儿身边站着刘庆祥,他又一次找到了徐冰儿的主治医生,如果治愈徐冰儿的病,他会作出一切努力。主治医生告诉他说:“我们不能违背科学,徐冰儿的病已经到了晚期,你们为什么到了晚期才送到医院,为什么在早期不来治疗?”
哦,治疗,为什么?
许许多多的为什么在这刻失去了答案,因为许许多多的为什么在这样的时刻都经受不了时间的拷问。这就是生活的残酷,以及我们被笼罩在其中所挣扎的缘由之谜。
一阵无底的病苦折磨着刘庆祥的灵魂之乡,他把一朵粉红色的康乃馨放在徐冰儿枕头的一角,徐冰儿很喜欢康乃馨,她总是把头伸在康乃馨的方向,仿佛呼吸着人世间最后一点点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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