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你是我的同谋5
书名:表演 作者:海男 本章字数:5337字 发布时间:2024-0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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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女人给谢雅斌打电话说阿娇病了,并且住进了医院。女人只告诉他阿娇所住的医院就挂断了电话。他想,用不着去追问打电话的女人到底是谁?总之她是阿娇的朋友,阿娇已经从他生活中消失了好几个月。他几乎靠着理智把她推在边缘之外去了。
我们生活中有许多边缘。谢雅斌所看到的边缘一片宽阔,荡漾着起伏的水草,每当生活中出现自己无法解除的问题时,他就想出了超越问题的办法。这就是用双手推动着这个问题往外移动,他知道,总有一个地方可以收留这个问题,那个地方就是他生活中的边缘世界。
就这样,阿娇离开了,就似乎被他推出去了,现在,阿娇又回来了。搁下电话后,他并不想很快到医院看阿娇,他有意在浅搁,仿佛已经看到了陆地,进入一段码头。他置身在码头上,他回望着大海,大海是多么地辽阔啊,阿娇是因为发烧而被送进医院的。在她到外面走一走的过程之中,她一直发着高烧,所以,又回到了这座城市,阿娇的朋友把她送到医院,并通知了谢雅斌,通知谢雅斌的女人肯定出入过咖啡屋,了解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因为这暧昧不清的关系,谢雅斌实在忍受不了阿娇住院的事实,他想将自己的身体像一只船帆一样置放在码头、沙滩、整个陆地上;他想休憩、调整、忘却海上那波涛汹涌的航行;他想利用浅搁的时机感受与潮汐和沙滩的割舍,然而,大海在召唤着他,也是大海的波涛、潮汐在召唤他再次起航运行。
在这里,大海的汹涌和潮汐就是阿娇,一座孤零零的岛屿也就是阿娇,他忍受不了阿娇孤零零住在医院里一个人发烧,他还是拎着一袋营养品,一袋苹果走进了医院。
阿娇确实在孤零零地躺着,眼皮微闭着,没有一个朋友守候在他旁边。现在射雅斌来了,阿娇睁开了眼睛,医生来了,给阿娇量了体温,依然是发烧状态,谢雅斌来到了医生办公室,询问阿娇病症,医和对他说没有多严重,高烧降下来就可以出院。医生说得没错,阿娇突然对谢雅斌说:“我还是控制不住自己,我总是觉得难受极了,我很害怕自己的状态……所以,我还是想到你咖啡屋去做一名服务员,也许忙碌的工作会让我减轻身体中的饥渴……”
他知道她身体中的饥渴是什么,当然是一个瘾君子戒毒过程中的渴求。所以,这一次,他没有拒绝,他很害怕如果再把这样一个女性,一个遭遇着波涛撞击的女人推到边缘之外的危险中去,他答应得很快,几乎是没有思索就答应了她。
哲学常识一次又一次地告诉他说:有些东西是经不住思索的,因为你已经没有理由和时间去思索,如果你一思索,事情就会陷入危机之中,眼下,阿娇的现实生活经受不住谢雅斌的思索。因为如果他一闭上双眼思索,阿娇就会被推入边缘。在这里,阿娇的边缘意味着一座悬崖。
如果阿娇置身在边缘的悬崖边,就意味着会掉下去,谢雅斌留住了阿娇,是因为他知道,惟其如此,阿娇才可能彻底地戒毒。他把阿娇接出医院,送到了咖啡屋,阿娇满怀感激地看着谢雅斌说:“这是我新生活的开端。”阿娇像所有服务员一样必须被送到服务员班培训二十多天,那时候阿娇才有可能做一名合格的服务员。培训班在郊区,谢雅斌亲自把阿娇送到了郊区。
阿娇从车上下来,她依然貌似露水。然而,现在,阿娇已经丧失了露水目光中流露出来的骄傲。他想跟阿娇说几句话时,露水来电话了,这一刻也许正是远在巴黎的露水最为松弛的休息时刻,从露水懒洋洋的声音中他甚至能够感觉到那个性感的女人正慵懒地从腿上退下长丝袜开始睡觉,这一向是露水的风格,当露水问他在干什么时,他却没有吭声,他不想讲述自己生活的时态,他不想向远在巴黎的露水讲述自己跟另外一个女人的关系。
那个慵懒的女人是怎么也无法理解这一切的,因为在两个面孔酷似的女人之间,却划分出了如此地命运遭遇:前者正在巴黎寻找自己的生活方式,正慵懒地从大腿上退下长丝袜,如同退下自己的盔甲片儿,幸福而惬意地,当然也充满空虚地打着跨国界的长途电话;而后者呢,身体中布满了像蚂蚁式的针孔眼儿,在她酷似露水一样的娇美的身体中,隐藏着如此纷纭的颤栗……因此,她不可能是露水,她将在郊区培训,从而成为他咖啡屋的侍者,因为一旦那欲望上升,她又会变成瘾君子。
他把她留下来,他对她充满信心,所以,他愿意关怀她的生命,他愿意收留她的迷途,他愿意承担她给他带来生活的阴影。他回过头去看着她,在郊区,在郊区,在培训站的郊区,她不再是波涛汹涌的意象了,也不再呈现出一座孤零零的岛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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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娟再一次给他来电话,问熊来有没有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时,熊来果断地回答她说,早就已经签上字了。其实,他根本就没有来得及签字,他似乎封存下了那份协议书,他最近的业余生活似乎全部来自与一封封匿名信作斗争。现在他从抽屉中翻出那份协议书,果断地签上了字。他知道,这一刻毕意是要降临的,这一刻毫不质疑地降临了。一点痛苦都没有,就像一局宴席散场之后的空荡。他还没有来得及品尝这空荡,雅娟又来电话了,问他什么时候有空办离婚手续。他说现在就可去办,问雅娟有没有空。
雅娟迟疑了一下,然后果断地告诉他,让他三十分钟后在所属区域的街道办事处等着她。就这样,他们遵守同样的时间约定非常准时地,一分不差地来到了街道办事处。他有很时间没有见到雅娟了,雅娟已经升为系副主任,这是别人告诉他的。然而,雅娟依然充满了竞技者的激情,因为她的目标是坐上系主任的位置。别人还告诉他说,雅娟已经顺利地、成功地获得了博士学位。
一幅春意盎然的神态。现在,他们除了面对那幢财产房屋之外,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协商解决的了。熊来果断地拒绝了那套婚房,他对自己说,在这样的时刻,不能在一个女人面前失去尊严,那封该死的匿名信已经让他失去了尊严,他要维护自己的尊严。
雅娟没有拒绝那套婚房。这样一来,婚约很快就解决了,没有一点儿对抗,两人都轻松地、温情地协助办事人员,30分钟之后,他们各自获得了绿色离婚证书。熊来要送雅娟回学校去,雅娟没有拒绝,在车上,雅娟说:“我知道,那匿名信是假的,我知道那天来的女人并不是妓女,我看得出来,她身上没有一点点妓女的特征……不过,既然我们之间已经出现了婚姻问题,解除婚姻对你对我都是一件好事……”
雅娟下车后向她挥了挥手。就这样,几年的婚姻生活解除了,熊来彻底地解放了。他想给一个女人打电话,她就是潘枝叶,无论如何,他还是想给她打电话,他和她的关系延续到现在,那封匿名信跟她有直接的关系,他和她直到现在都是同谋者,至于他们的同谋为了什么,结为同谋是为什么,他不知道。
潘枝叶听到他离婚的消息时惊讶地说:“这是真的吗?这么说,我们可以在一起了……”他听到这话并没有多少兴奋,他还想给他生活中的第二个女人打电话,她就是李雨花,她听到他离婚的消息时愣了一下问道:“我不知道你婚姻出现了问题……对不起,我感到很抱歉,也许是我影响了你的婚姻生活……”李雨花的反应让他费解,她为什么没有兴奋起来呢?
随后,潘枝叶给他来了电话,约他见面。一见面,潘枝叶就对他说:“看来,我还是要搬家,那家伙又找上门来了,他就是一个无赖而已,他已经盯上我了,但他并不知道我在上学,他只是知道我的住址而已……而且,我已经厌倦了房东老头的那双眼睛,他总是盯着我……你既然离婚了,我们为什么不可以住在一起呢?”
潘枝叶这种急促的表达让他感到有些透不过气来。然而,他已经无法阻止她的渴望:他亲眼目睹过那个男人对潘枝叶的跟踪。看上去,潘枝叶就是想离开这个地方,如果他不离婚,也许他身上还有拒绝的武器,既然离婚了,潘枝叶就可以紧紧抓住他。
他有一套房子,他把婚房让给了雅娟。让前者占有婚房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这不仅仅证明了他作为男人的大度和尊严,也同时让他的记忆彻底地摆脱了婚姻。
婚姻的失败记录了他的性史,因为性史是婚姻生活中的一种生活。而此刻,潘枝叶在抓住他,女人不会无缘无故地前去抓住一个女人,就像一个婚姻中的女人抓住男人是因为婚姻契约书一样。潘枝叶之所以抓住他,是因为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是出入于她生活中的常客,常客这个词显示了来来往往的生活痕迹。而他却是情感的常客。所以,他拒绝不了潘枝叶,他驱着车,又一次果断地把潘枝叶的箱子、洗脸盆、浴巾放到了车厢,房东带着神秘的目光走前来,询问他们要到哪里去,潘枝叶双手叉腰,毫不妥协地说:“我们已经有新的住处了,不再租你的房子了,至于我多付你的一个月的房租费,我也不收回了。”
房东的神色突然变了,他尴尬地一笑说:“为什么不住下去呢?为什么要走呢?”在车上,潘枝叶笑了:“我老早就想搬走了,房东老盯着我,同时也盯着你。现在我们自由了。”熊来感慨道:“确实自由了,再也用不着与房东那双诡秘的眼神相遇了。”自由不仅是一个词汇,在这里,他们所谓的一种自由是一种对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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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生活都离不开对抗者的目光。在这里依岚开始盯着另一间房间门,她仿佛一个间谍,正寻找着她想破释的秘密,当她把放在门上,正准备敲门时,吴小丫拎着箱子站在门口。刘庆祥走上前去阻拦她说:“你不能离开,等天亮你才能离开……”依岚翘起嘴来讥讽道:“我来了,你还想藏住她呀,她到底是你的什么人,值得你这么护着她……”
看来,吴小丫已经坚定了离开的意思,依岚却挡住吴小丫说:“为什么看见我来了,就匆匆离开呢?我有如此可怕吗?告诉我,刘庆祥是怎么把你引诱到这里来的……看你怯生生的模样,你好像是第一次被诱拐的,是吗……”吴小丫突然哭了起来,泣着泪说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依岚听了吴小丫的话更加兴奋,她突然开始前来面对刘庆祥:“我告诉你,你说什么都已经晚了,在这事实面前,你对我解释什么都是徒劳的。幸亏我飞到这座城市,否则,我会跟一个骗子结婚了……好了,我走了,从现在开始,我跟你就没有任何关系了,我也告诉你,你已经跟汽车贸易公司没有一点儿关系了,我将尽快飞回公司去,取消你的人事档案,你会为这个女人付出一切代价的。”
依岚说完,就带着那种奚落和蔑视的目光离开了。吴小丫依然哭泣着,她泣泪自语道:“都是我影响了你的生活,我和你没有任何关系,她误解了,你为什么不去追她,你为什么不去解释?”
刘庆祥笑了,他的笑容显得如此地自由,他仿佛解脱似的说道:“你回房间睡觉去吧,我们都回房间睡觉去吧。”吴小丫点点头,拎着箱子又回到了房间去了。刘庆祥就在这一刻,他知道他失去了两种状态;作为一个男人,他已经失去他的位置,他做汽车贸易已经很多年了,他的生命陷落在里面,陷落在那些崭新的车身中,陷落在维系一个男人现实生活的日常工作中,而此刻,依岚彻底宣布他已经失业了。这是他的前一种状态;后一种状态里,依岚再也不来纠缠他了,在被依岚所纠缠的日子里,他浑身仿佛上了发条,依岚支配着这些发条或松或紧,说实话,他并没有想跟依岚结婚的念头,他并不想到首都的总公司去。他只想生活在这座城市,只想生活在南方,此刻,依岚再也不会召唤他上飞机了。
他失去了两种状态,再也用不着早早地起床,去公司上班了。他身体从来也没有如此地松弛过,他把头埋在被子里,这是他单独一个人的床,如果说有谁上过这张床,那就是肖兰,可肖兰已经结婚了。她说她结婚了。人从一张床爬到另一张床上去的状态。充分显示出了个人的历史的变迁史。我们的身体就是这样,怀着激情从一张床爬到另一张床上去,仿佛从一张蛛网爬到另一张蛛网上去,永远是我们身体的命运和遭遇。
刘庆祥听到敲门声已经是第二天上午十点半钟,他打开了门,才发现肖兰站在卧室门口,肖兰说:“我轻轻敲了门,你们都没有听见,我就进屋来了。我不是还有你的钥匙吗?进门后,我才发现,表妹正趴在窗台上擦洗你房间的窗玻璃,她做得很役入,竟然连我进屋都不知道……哦,你很少睡这么晚呀,过去,即使是星期天,你似乎不睡懒觉啊。”
女人总是在这样的时刻饶舌着,她们用舌头暗示出你生活中的细枝的晃动,暗示出你的生活已经出了漏洞。女人说话时,仿佛身体中湿润的器官已经张开,从她们的性感的词语里或多或少地捕捉到了生活中的变化。
刘庆祥的变化之一就是睡了一个懒觉。而现在他醒来了,从他昔日的女友的语言中他意识到了一个女人正趴在他另一间屋子的窗台上洗玻璃,他还意识到自己失业了。肖兰说:“我表妹很不错吧,你是男人,你就应该怜悯她啊。”就这样,肖兰没有一点儿把表妹带走的意思,相反,她在鼓动刘庆祥:“就让我表妹留在你家里吧,她可以为你收拾家务的……”她在鼓动表妹吴小丫说:“表妹,你就住下去吧,帮助刘庆祥收收家,做做饭……只有这样,你才能摆脱那个男人,我能帮你的已经帮了,以后就靠你自己了。”
肖兰要离开,刘庆祥把她送到楼下,他想私下说服肖兰把吴小丫带走,可他还来不及说话,肖兰就掏出钥匙递给他说:“我把钥匙还给你吧,每一次与你见面,我都掏出钥匙,但每一次告别,我又带走了钥匙。虽然我一次又一次地告诉自己说我与你的关系已经彻底结束了,然而,我还是带走了钥匙,现在我决定把钥匙还给你,因为我结婚了,对不起,我想我要面对现实了……我之所以把吴小丫交给你,就是为了弥补我的一切,小丫是个不错的女人……”刘庆祥还想说话,肖兰已经驱车离开了,她没有留给他新的号码,也没有留下地址。
她只是把吴小丫推到他面前,而且显得很温性和人性:这是一种致命的圈套,很多男人在这样的时刻显得都很清醒,因为他们看见过许多绳索在颤抖,那显然是一些彩色的绳结,绳结正穿过我们的空间前来捆绑我们。这是圈套的最终目的,更多的男人不愿意碰绳结,而为数不多的男人,像刘庆祥这样的男人却对抗不了绳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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