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正常的生活状态永远是罗敏现实中的一种命运。罗敏骨感的脸以及那双恍惚的眼睛似乎在告诉我:他的瘾君子生活依然在继续进行着,当我与他对峙时,自然是在他的酒巴。酒巴面积不大,顶楼是他和林莎同居的家,楼下是酒巴,因为酒巴设置在市中心,尽管只有二十多平方,却总是坐满了人。
顶楼上有两间房,大一点的那间房是他和林莎的卧室,小点的房间是他的会客间,因为酒巴人太满了,所以,我来到了他的会客间等待罗敏,他吸着拖鞋来了,我感到他的目光回避着我。他似乎对我隐瞒着什么东西,他突然笑了,让我别为他担心,并告诉我他已经不是过去那个罗敏了。
那么,他是谁?他如果不是过去的那个罗敏,他会变成什么人呢?我在寻找着林莎,作为罗敏的女友,她在过去的时光曾经或多或少地染上了毒瘾,而此刻,她在唱歌,在叫喊着她那二三流的嗓音,酒巴的灯光照着她裸露在胳膊上的一道疤痕。我突然对这道疤痕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私下我约她在别的地方见了面,她依然露着胳膊,当她意识到我已经盯着她手臂上的疤痕时就坦然地告诉我说这是罗敏留在她身体上的第一道疤痕,罗敏怀疑她与一个男人发生了性关系,所以在无法克制之中在她手臂上留下了一道疤痕。
林莎和我坐在商业街上一座露天啤酒花园。林莎对我说:“你不要以为罗敏已经彻底戒毒了,我告诉你,像罗敏这样的人是不会彻底戒毒的。我了解他的本性,而且我知道他在暗地里寻找到毒品,当我毒瘾发作时,我就跟他要毒粉,他总是能够一次又次地满足我……所以,我无法离开罗敏,即使他在我胳膊上留下了一道疼痛难忍的疤痕,我也无法离开他……这就是为什么我始终留在罗敏身边的原因。”
作为女人的林莎喝完了好几瓶啤酒之后,终于把她内心的秘密如实地告诉了我,那是一个让我再次感到绝望的夜晚,林莎喝多了,我不得不搀扶着她回到酒巴去。
酒巴里并没有看见罗敏,我问林莎,我已经把她搀到他们的卧室,我晃动着林莎的手臂说怎么会看不见罗敏。林莎像鬼一样笑了笑倒在床上说:“在这样的时刻,你和我都不会看见罗敏,他总在半夜消失,在拂晓之前归回……噢,我难受极了。”
我没有想到,就在这一刻,林莎毒瘾潜藏在身体中那一种致命的东西爆发出来了,她使劲地拉着我的手让我帮助她去找罗敏。我知道在这样一个时刻,她之所以拼命地寻找着罗敏,实际上为了寻找到那些粉沫似的东西。当我无法扶紧她时,我不得不撕开了她衣柜中的一条裙子,把裙子分解为一条绳索。
很显然,被我们扭结成绳索的任何一种东西确实都可以产生强大的魔法力量,它在有限的空间时捆绑住了一个焦燥不安的灵魂。我把林莎捆绑在床边,不到半小时她似乎就睡着了,她像孩子一样终于无忧无虑地睡过去了。
正像林莎所说的那样,罗敏会在拂晓前回到酒巴。当我见罗敏上楼来时的声音时,我多么想借一根绳索的力量,抛掷在罗敏的身体上,然后再用一种意想不到的速度捆绑起来。然而,我发现我手里根本就没有绳子,那一根漫长的绳子已经留在小县城,留在母亲身边。而且,在罗敏时屋的那一刹哪里,我们的目光刚碰撞的时候,罗敏就垂下头来,我问他到哪里去了,他说去见朋友了,接下来的对话里,罗敏却在撒谎,他说他根本就已经戒毒了,他已经离毒品很远了,让我不要总是盯着他。
他看到了被我绑起来的林莎,他走过去为林莎松开绑,他亲了亲林莎,我离开了,我想了好几天,然后又跟罗华商量,我想把罗敏和林莎送到戒毒所去生活一段时间,罗华没有反对。而当我们来到酒巴时,我们的建义却遭到了罗敏和林莎的反对。
他们好像可以保持否定的一致性,并且矢口否定他们的瘾君子生活,罗敏说为了证明他们对生命的珍惜和热爱,他们将用最快的速度结婚。婚后他们将生育孩子,像所有人一样回到现实中来。就这样,我们的决定被否定了,罗敏确实想结婚了,林莎也一样,她似乎已经累了,她胳膊上那块裸露的疤痕在颤栗着。
就这样,罗敏第二次婚姻在一张红色的证书之下降临了。婚礼之中我看到罗敏的一群男友们,他们似乎都很瘦削,每一张脸都具有骨感。林莎穿着婚纱悄然来到我身边对我耳语道:“我最害怕的事情始终没有结束,因为罗敏依然与他的那群不明身份的男友们来往着。”
我从林莎的话语中感觉到一种忧虑。新婚第一夜,罗敏就没有跟林莎一起度过,这件事我是第二天下午才知道的,那天下午,乌云积得很厚重,我突然接到林莎的电话,她抽泣道:“我的新婚之夜根本不存在,昨天晚上罗敏又是一夜未归,而且现在都没有归来,我不知道他到哪里去了,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抛下我不管……我后悔极了,为什么要嫁给罗敏这样的男人……”
乌云在穿行着,雷雨很快就要降临,我尽快地赶到了酒巴,酒巴已经营业了,侍者们站在酒巴,这个时候客人很少。我来到了小楼上,林莎正操动着一把锃亮的剪刀,剪刀已经张开,林莎白色的婚纱已经被剪开。这个极端的行为仿佛投下了又一道阴影。林莎让我陪她一同去寻找罗敏。她说罗敏在他朋友家里。
罗敏朋友家到底在哪里呢?罗敏又为什么在新婚之夜逃到朋友家里去过夜呢?这些疑惑使我跟随已经成为新娘的林莎前去寻找她已经失踪的新郎。在我们离开新房之前,林莎已经亲手剪碎了白色的婚纱,新房中到处是碎片,林莎又穿上那套裸露着黑色手臂的牛仔衣裙,在下午的阳光之下,我看见她胳膊上的疤痕起起伏伏,我想起了丁兰,一个无助的女孩子,一个永远用手不停地盖着邮戳的女人,她是罗敏第一次婚姻的女人,如今,因为罗敏她已经离开了县城,她已经带着她的丈夫和孩子迁移到了遥远的边境,在一座热带小镇生活着。
罗敏为什么会在与林莎的新婚之夜时出走呢?这当然是个谜,我已经不再企图通过罗敏的故事去解释世间的谜语。每当想到罗敏时,我都会产生一种悲剧的力量。
我知道这种悲剧的力量源自我对罗敏生活迹象的把握,当多年以前,邓丽君的歌曲出现在罗敏的阁楼上时,我已经第一次在邓丽君那糜顿的歌声中感受到了一双翅膀无声的震动,它正沿着县城沉滞的角隅在震动,它正沿着少年罗敏成长之谜在震动……
现在,我们已经站在了一道楼梯口,林莎仰起头来,我已经从她模糊的表情中看不清楚她的意图:她到底是想寻找到罗敏的影子还是想寻找到绝望的答案之谜。
谜一样的影子也好,谜一样的答案也好,它们都无法说清楚人活在世上的现实意义,此刻,我们却已经开上楼了,这楼梯真幽暗,它将引领我们到哪里去呢?林莎那模糊的表情似乎在绝望地探索着。
而我呢?我的表情也是模糊的吗?如果现在有人递给我一面镜子,那该多好啊,如果现在我面前出现了一面镜子,我倒真想透过镜子来研究一下我的表情。我们已经到达了顶楼,林莎的手放在门上,从她敲门的节奏中,我已经感觉到了一种令她心悸的绝望,猛然间,她突然放弃了继续敲门,因为门根本无法敲开。
林莎突然开始跑了起来,不顾我的在场,她金黄色像波浪般散开的长发呼啸着,她穿越了一条又一条街道突然间向着一座摩天大楼的顶端奔跑而去,而当我一旦跑到摩天大楼的顶端时,她却极端地说:“如果罗敏不出现在我面前,我就往下跳,我就死给他看……”
她已经站在一座摩天大楼的顶端,她的存在很快投掷在地面上,很快摩天大楼的下面响起了警车声,楼下站满了黑压压的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