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突然对我说想离婚了,经历了一系列的婚姻生活之后,姐姐认为她一直生活在欺骗之中。与此同时,县供销社下岗了一批职工。三分之二的职工不得不撤离开县供销社,这也许是一种局面,谁也无法改变这种局面。姐姐不得悄然地撕碎了协议书,她的理由很简单:她已经没有工作了,如果一旦离婚,她会陷入一种难以想象的困境,所以,她必须暂时保存她的婚姻生活。
已经习惯站在供销社的柜台前卖货物的姐姐,脸上一片迷惘,她失去了方向,很难想象她的名字已经从供销社的工资花名册上消失了。甚至连她的档案也消失了。她拎着从供销社提出的楼案在县城街头走了一圈一又圈。最后前来面对我,让我给她出主意,应该怎么办。姐姐问我当年主动地从县防疫站辞职时,为什么那么有勇气,勇气从何而来,是不是在我身边站着咖啡商人?姐姐一脸的绝望和无助的神态,在之前,她已经悄然写好了离婚协议书,并让我帮助她看了遍,问我离婚协议书有没有什么问题,那时候的姐姐好像已经胸有成竹,只等走进离婚的世界里去了。她完全没有想到自己会失去工作。
我安慰她说:“很多人都失去了工作,这并不可怕,最可怕的是映现在你脸上的绝望……”姐姐走到镜子前自言自语地说道:“我绝望了吗?我真的已经走到绝望的路上去了吗?”就在这一刻,张羊正四处寻找着姐姐,他刚刚知道姐姐失业的事情,他给家里打来电话,并在电话里对我说:“你一定在安慰你姐姐,失业算什么呢?”我把这话转述给姐姐,姐姐的脸上似乎渐渐地变得晴朗起来了,她自言自语地告慰自己:“不错,难道失业就能让我绝望吗?我是那种让失业就难倒的女人吗?”
张羊在下班后把姐姐接走了。我想,张羊除了有些好色爱女人之外,对婚姻还是负责的,半个多月以后,他帮助姐姐在县城街道上开了一家卖服装的铺子,所有经营手续都是张羊去办的。张羊对姐姐说,他早就盼望姐姐失业了,也就是说他早就策划着让姐姐开一家服装店了。张羊从工商局调到县财政局,职务突然一下晋升,他现在已经是财政局的副局长了。
姐姐突然稳定下来了,不再提失业和离婚的事情,她整天守候在铺子里,就连晚上也不回家,孩子已经大了,所以由张羊的母亲带着,无须他们操心。为了开服装铺子,姐姐每个月必须搭上长途客运车到省城的批发市场批发服装,一直生活在封闭世界的姐姐,突然敞开了对外的大门,几个月过去了,姐姐就告诉我说,她现在收入是原来站柜台的四倍到六倍,我并不惊讶地点点头,因为姐姐的服装铺子开得早,大部份的年轻人都到姐姐铺子中去买衣服。
很长时间没有听见姐姐谈论她和张羊的关系了,有一天,姐姐突然对我说她怀疑张羊跟财政局的一个女人有纠缠不清的关系。我问有何证据,姐姐笑了笑说:“我已经不会背着照相机去偷拍张羊的的照片了。那是一种愚蠢的形为,并不能去改变你姐夫的生活,过后,他虽然不去舞厅了,却改变了另外一种方式……他一定有另外的方式跟别的女人在一起……”
谣传就在这一刻纷纷扬扬地传过来,这是与舞厅的谣传不一样的语言:张羊开着财政局的轿车经常带着财政局也是县城的一朵花出差到外地去,他们用这种方式偷情的同时,也避开了小县城的眼睛,然而,尽管如此,仍然有人看见县城的一朵花秘密地上了他开的轿车;依然有人看见他们除了在轿车里偷情之外,也在出差的异地偷情。
这个论据传到我耳里时,我的姐姐还没有听到这个谣传。当我来到她的服装铺子时,一个中年男人正在她的铺子里试穿一件衬衣,我对这个中年男人很熟悉,他是一个离婚的男人,住在县文化馆的单身宿舍里,他能拉一手好提琴,而且长得很英俊。
姐姐正站在他的身后,为他整理着衣领并赞美他穿上这件衣服很时髦,姐姐已经在不知不觉之中学会了营销的手段。看得出来,姐姐并没听到县城里的沸沸扬扬的谣传。但这只是暂时的,不出明天,或者后天,谣传就会进入这间服装铺子里,果然不出我所料,三天以后,姐姐让我到她的铺子里去一下,有重要的事情要问我。
我已经作了充分的准备:第一,我必须作好充分的准备迎接姐姐的拷问,她一定会问我知不知道沸沸扬扬的谣传到底出于哪一张嘴巴,如果她明确了出售谣传的第一张嘴,她一定在亲自走上前,如果这谣传是无中生有的话,她要使用剪刀了,姐姐在之前已经开始讨厌县城的第一张出售谣传的嘴巴了。在她看来,那张嘴一定很脏,所以,她要使用剪刀了,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剪刀的魔力可以剪去散布谣传的舌头。第二,我必须作好准备去迎接姐姐的疯狂,她的疯狂我第一次次地目睹过,如果她一旦被疯狂占据着,我潜在的力量能平息这种疯狂吗?尽管如此,我仿佛已经为我的内心准备好了一根绳子,如果我姐姐因为沸沸扬扬的谣曲很疯狂的话,我就采用我内心的这根绳子把她的身心彻头彻尾地捆绑起来。
我仿佛看见了活跃在我身体中的那根绳子,当弟弟罗敏在地上发毒瘾时,那根绳子已经在我身体中像蛇身一样扭劝,像波浪一样飘荡而来了……如果我依然无助地无法使弟弟罗敏戒毒的话,我一定是会从我内在的身体中猛然间把那根绳子哗啦抽出来,我会借助于人类的任何经验,用绳子来捆绑一个人疯狂无助的状态。
所以,我慢慢地走进了姐姐的铺子,那根人类的绳子,代表征服的绳子,可以捆绑并奴役一切罪恶和善良的绳子,已经在我身体中沉重地穿越着。我从来没有试用过这根绳子,然而,今天,也许那绳子就要穿越我的身体,即将来捆绑这现实生活中的另一个人的身体了。
然而,我的姐姐却显得出奇的平静,根本就是另外一个女人,与我想象中的完全迥异的女人。她穿得很漂亮,开了服装店以后,姐姐就一直穿得很漂亮,这也是吸引别人进服装铺子的原因之一。而且姐姐也开始上妆了,她的眉毛变得很纤细,嘴唇涂了口红,我刚进屋不到几分钟就有好几个人进屋来买走了姐姐的服装。
姐姐在没有人时问我有没有听见谣传了。我说听到了,姐姐说让我陪她到县财政局去一趟,我问去干什么,姐姐说:“我想去看一眼那个所谓的县城一朵花,到底怎么样。”“这有必要吗?”“我只是好奇,你姐夫为什么可以私自开着轿车,带着女人到外地出差时偷情。”
我劝诫姐姐说,让我们站在张羊的角度来考虑问题,如果我们出现在县财政局,那务必会产生暴发引起一系列的谣传,这对张羊不利。如果你想看那朵花,我们可以寻找别的方式,因为那个女人并非时时刻刻生活在财政局,她还会回到她的宿合睡觉,听说她好像是外地分来的大学生,她有自己的宿舍……,姐姐开了窍同意了我的建议。
我虽然阻止了姐姐去财政局,然而却无法阻止她采取另外一种方式,她还是要让我陪同她一块前往那个女人的宿舍区,探测她厌恶的现实生活。选择黄昏绝对不是我的主意,而是姐姐的主意,她好像对黄昏很着迷,在过去的日子里,她总是能预感到张羊背叛她的时间,这就是黄昏上升后的时间。
黄昏也是让我着迷的色彩,只不过我所着迷的它给我们带来了朦胧。我跟姐姐的意识形态最大的区别在于我们对现实产生的不同的态度,比如,对黄昏的态度,我姐姐对付黄昏的态度是因为张羊一次又一次在黄昏中犯下了错误;而我认为,黄昏之所以让我着迷,是因为每当黄昏把一座县城笼罩的时刻,就是人人可以趁机做梦的时刻。
不管怎么样,我们也在迷失着方向,就像我们已经走在黄昏中一样,我们将去面对一个女人,她是我姐姐目前的情敌,她是县城传说中的一朵花;她已经使我姐姐在黄昏提前关上了铺子,我们迎接着黄昏,扑动着我们的翅膀,姐姐显得很平静,好像并不需要我使用身体中的那根绳子去捆绑她那疯狂的肉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