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再次醒来时,天色已是亮了。
九鲤迷迷糊糊地半掀开眸子,那股由药性带来的倦怠感消散了大半,身子骨却有些说不上原因的不舒服。
转眼一瞧,所处的场景换成了陌生的景象。
荒凉的庙宇内,充斥着干燥的尘土味道。
满是风霜痕迹的神像只余下泥胎,看不出原本的模样,破败的厅堂里铺了一地稻草,予人以萧索陈旧的印象。
她动了动手指,使力支起上身坐了起来,还没明白过来现在的情况,一样冰凉的什物就抵上了她的咽喉。
熟悉的清冽声音响在耳后,却并不友善。
“你是什么人?”
九鲤愣了一下,不期然地回忆起了与唐喻初见时,和他的那一次短暂对视。
那时的他也是用这般冷然的目光,直直地看了过来,因着那眼神中的冷意,她便记住了这种冷然的神采。
心中一凛,她不自觉地回头望去,果不其然,唐喻正以那记忆中不带温度的眸光默然审视着她。
九鲤:“……”
一个晚上过去,这人就失忆了么?
他昨晚才亲口问过了她的名字,还连带着自我介绍了一番,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了。
明明昨晚出手相救时,态度亲切,虽然有点自来熟,说出来的话也颠三倒四的,但不难看出来,这人性格开朗,是个容易相处的人。
九鲤来不及想通这其中的关节,咽喉处的那股冷意就又贴近了几分,一丝嫣红的血线印上了颈部,她再不敢愣神,慌忙做声。
“我是九鲤啊,昨晚你救了我,之后又问了我的名字,今天就不认得我了?”
“九鲤?”唐喻的脸上有一瞬的茫然,沉吟片刻,约莫是想起了什么,自顾自地道:“你是昨晚的……”
她本想点头附和,无奈颈前横着一把反射的寒光的刀刃,她只能小声应和。
“是这样没错,你别拿刀子对着我,我害怕。”
九鲤见他神色有所松动,便抬手轻轻去推他禁锢着自己颈项的手肘。
许是觉得她暂时对自身构不成威胁,唐喻神情淡淡地放松了力道,退到了一边。
“既然如此,你便自行离去。若你感念我救下了你的性命,便莫要对旁人提及我的行踪。”
九鲤刚刚松了口气,就听他如是说,一时间竟无法反应过来。
她嗫嚅了少顷,总算是挤出了几个字。
“你这就让我走了……?”
对方不答话,只略微颔首。
九鲤静默了一阵,忽然间生出了几分无措。
她起身理了理衣裙,缓步走向破庙的大门前,就此立住。
极目远眺,附近皆是连成片的荒地,草野萋萋,山林掩映,就是没有半点人迹。
这样的荒山野岭,若是冒然闯入,走失了都是小事,一旦遇上了野兽、匪徒之流,怕是十死无生。
九鲤面无表情地站了一会儿,哀怨而隐晦地瞥了一眼唐喻,便重新回到之前的位置,抱着膝盖坐了下来。
“在这里,我要怎么回去……根本就没有办法。”
她一边嘀咕,一边观察那边唐喻的表情。
与她的期待相悖,对方一副老僧入定的姿态盘坐在地,连眼皮都懒得掀上一掀。
九鲤的面皮抽搐了一下,如同认命了一般,重新向着一边的唐喻搭起话来。
“……你忘了吗?你之前还拜托我替你找回你的妹妹,我要是走了,你——”
剩下的话来不及出口,一道冷冷的声线就打断了她。
“倘或我此前对你说过什么,你尽可忘记,我的事无须旁人费心。”
这人油盐不进的态度令九鲤暗自气结,她的眉头拧紧,气性也上来了几分。
“大丈夫一言九鼎,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这样的道理,寻常江湖草莽也是晓得的,你出身唐门这样的江湖名家,怎么就能轻易说出这样的话?”
最后一个字堪堪脱口,颊边便掠过一束黑影,轻微的刺痛过后,一滴血珠拖着鲜红色的轨迹滚落而下。
“那不过是疯癫之时的疯话罢了,再者,莫要以唐门弟子的名号唤我,我已非唐门门人。”
九鲤不敢置信地摸着自己留下一道擦伤的侧脸,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她是该为唐喻不由分说就破了她的相悲愤,抑或是该为他已非唐门之人的这桩消息感到吃惊?
正当她出神之际,忽然觉察到背后隐隐的骚动,待她不解地转目去瞧,却恰好看见背后的墙壁上,一只被飞镖钉死在墙上的大蜘蛛。
那蜘蛛几乎有人的手掌大小,被飞镖没入的虫身抽搐着,没一会儿便停止了抽动。
此时唐喻的注意并没有放在她身上,他沉凝着眼,一瞬不瞬地盯视着门外。
“未知是哪里来的客人?何不现身一见?”
他嘴角噙着意味不明的笑,手上则有意无意地摆弄着一枚铁蒺藜。
这铁蒺藜原是用于行军时布设障碍之用,经唐门独创的工艺改良,便成了见血封喉的暗器。
唐喻神色不动,旋手掷出蒺藜,外面顿时响起两声惨叫。
破空之声突至,仿佛暗影般的黑色圆弧划空而过,不是朝着唐喻,反是对着九鲤打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