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 碧色寨的上半夜6
书名:碧色寨之恋 作者:海男 本章字数:5129字 发布时间:2024-07-04

26、法式自行车的旋转中出现的蒙自现实之一

由一个年仅十六岁的法国少年托尼租用的一辆法式自行车所旋转出去的速度中将展现出一幅怎样的画卷?人类之所以发现了画卷,是因为发现了墨彩。只有借助于各异相融合一体的墨彩伸展出去,过去的历史才会跃入眼帘;而人类之所以发明了语词,是首先各自发现了自己祖先的声音,那些声音汇聚而来,像鸟雀一样斑斓。语词帮助人类寻找到了最原始的声音,从而记载了个人和社会的历史。人类因此像发现墨彩、语言那样发明了轮转和速度,自行车呈现出了人类发明的旋转速度之一,铁轨显然要比自行车更宽广和辽阔,它的出世体现了人类对于够不到的遥远的梦想和期待。法式自行车被绵延出来的铁路载到了蒙自,它此刻被托尼骑着。蒙自,在1889年开关,同时开设了云南第一个海关。开关给蒙自带来了洋火、洋油、洋货,包括法式自行车,所有这一切使“云南开埠等一关”洋溢着什么?一个年仅十六岁的少年因为偶然开始改变了生活的原址,来到蒙自以后,除了学习语法,他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卷入了蒙自那波涛汹涌的历史画卷之中去。因为脚踏自行车,在古城郊区,他竟然看到为海关运货的牛车,那牛车的速度是缓慢的——与铁轨上火车的速度形成了强烈的分离。尽量如此,牛车是需要的,只有它可以出现在二十世纪初叶的蒙自城,也只有它可以为海关运货。当时,托尼倚依在自行车上,这个时刻看不到张翠花的身影。这是一个周末,只有托尼一个人,牛车过去以后,是一个暮色降临的时刻,托尼突然滋生了一个想法,跳着自行车回一趟碧色寨。于是,自行车拐上了乡间小路,很快地,他就发现了铁轨,沿着铁轨就可以回到碧色寨的路,这个现实让托尼感到兴奋,他加快了脚力,尽管如此,铁轨两侧的路长满了野草,那些面朝天空的野草正疯狂地长,疯狂地形成自己的姿体语言,有些是野花、刺棵,蔓藤们沿着铁路的尽头爬上去,企图寻抚到枝杆。如果停下车来,竟然会发现,野草中弥漫着花的芬菲还有色彩的缤纷。托尼显得有些兴奋,他与姐姐不一样,与母亲、父亲都不一样,因为沿着从蒙自通往碧色寨的铁轨,他看到了碧色寨之外的天地,于是,他又开始骑上自行车,这一次他缓缓地蹬着环形的轮子,他无法加快速度,因为铁轨是从乡间的广大坡地上铺展开去的。中国乡村,尤其是云南乡村,整个图像是从丘陵中探出头来的,更多的乡村就是山坡上汇集成一幅浓淡不一的水墨画,而坝子就是县城,比如蒙自。碧色寨本来只是一座小乡村,拥有几十户人家,因为火车来了,乡村的寂静不存在了。他无法加快速度,很多地方只能推着自行车行走,尽管如此,托尼的脸上充满了兴奋,阳光洒在野草、野花,野刺棵以上,同时辉映着法国少年托尼的脸。

27、翠湖洒店中的拥抱和身体的极乐

已经快十一点了,周亦然拉开了自己房间的门掩上,然后拐过走廊,直奔丽莎的房门,他的手放在了门上,敲门声是轻柔的,只敲了三声,门就开了,丽莎穿着睡衣,呈鱼妖形的身体半裸着面对着他的到来。他进了屋,站在窗口,微微地拉开窗帘一角。外面是翠湖,二十世纪初叶的翠湖水流巨大,充满了天堂和人间的仙境。他合拢窗帘,他感觉到了急促的呼吸声,闻到了少女身体青春的味道,他突然转过身来,拥抱住了少女,这是头一次他们之间真正的拥抱。在别的地方,他们牵着手,或者挽着手臂——都从未产生过这种强劲的魔力,他们在躺在在滇池的沙滩上晾着阳光时,手指交织在一起,那时候,仿佛已经有电流击穿了他们各自的手掌心,那是风景呼啸而来的前奏曲。他们是男女,尽管国籍不同,却拥有男人和女人必通的魔法,幸运的是他们虽然从两个不同的国籍中相遇到碧色寨,然而,他们却没有语言的障碍。他一开始就使用语言与她交流,使用语言对于男人女人来说是通往心灵的第一门户,他们轻易就获得了这把钥匙,尽管那钥匙隐藏着他们各自的命运背景和个人生活的简历,然而,他们来了,他们从两个完全迥异的世界背景中来到了碧色寨,难道就是为了相遇的吗?铁轨幽暗地将两个人的世界背景伸展出去,又合拢在碧色寨的月台上,水塔翘起晶亮的泉源不断地为呼啸而来的火车加水,而永远在周而复始地为火车和旅客报时的三面钟在朝暮之间遵循着永恒的时间规则。现在他们来了,一个中国男人和一个法国少女,乘着二十世纪初叶的朦胧暮色,突然在打开的碧色寨相互看见。朦胧,寂静中的碧色寨就像一个暗盒朝着世界打开了。面对碧色寨被打开的暗盒之谜,只有那一列从1910年开出的列车才可以证明并解释这一切存在的符号。而此刻,他们因碧色寨的火车相遇,又因为乘着从碧色寨呼啸而出的火车来到了昆明的翠湖边,他们下榻在翠湖边的一座酒店,客房面朝翠湖。
他们之间必然诞生一次强烈的疯狂的拥抱。他们的嘴唇仿佛着了火,是伸展在茫茫夜空中的碧色寨的火车使他们深陷在一场拥抱之中,是碧色寨的水塔和三面钟使他们在那一对应的背景中相互看见,也许这就是命定的安排。他们的存在就在那儿,在各种潜伏于他们身体的绳索中跳舞,这就是人生的体系吗?就在那儿,她来了,她带着十七岁的青春,从法国殖民地的越南上了列车,穿过了高山丛林和滇越铁路的隧洞来了,来到了他面前,而他呢?尽管已经到了三十岁,他似乎都从没有经历过爱情,哪怕他已经有了妻子和两个孩子,他似乎已从没经历过与她在碧色寨相遇时的那种爱情。作为一个中国男人,他似乎可以忍受住那种颤栗,简言之,他的颤栗不因为他的身体披露在外,那些从未经历过的突加其来的颤栗被他强烈地藏在骨头和血液里。当他肩负着父亲的使命出现在碧色寨时,他为铁路而来,他却在铁路上看见了她。
在之前,他看见过很多女人,个旧那片地域上的纯净的乡间少女和被各种礼教所培养过来的美少女,还有旧上海滩上的优雅女人和舞女。然而,当他的目光与她相遇时,他看见了什么?那天的暮色弥漫中,她就像一朵蓓蕾,看上去更像一朵风中挺立的红色玫瑰的蓓蕾。这样的蓓蕾是他所响往过的吗?在上海时,他看见很多人叫喊着买玫瑰花时,他看到了两种玫瑰,一种是盛开的,另一种是含苞欲放的。曾经有一天,一个叫卖者一定要让他买下一朵玫瑰,他站在卖玫瑰花的女人面前,买下了一朵含苞欲放的玫瑰。他握着那朵玫瑰。他握着那朵玫瑰,那是圣诞节的晚上,他握着那朵晚上,他握着那朵玫瑰走了很远,很远。当他看到法国少女丽莎出现在月台上时,他看到了月台上的蓓蕾,他想起了那朵玫瑰蓓蕾。
现在,他们的嘴唇仿佛都充满火药的味道,仿佛想入侵身体的一切感官,他将手伸到她的后背上,他已经解开了那条睡裙的吊带,他的手抚摸着她肩膀上的锁骨,那些骨胳纤细,犹如环绕着他身体火药中的丝带,他的手轻轻地环行移动,仿佛已经逾越出了碧色寨的暮色的萦绕——这是那晚他启开法国香槟时,在褐蓝色奔涌出的泡沫中的幻景所到达的地方吗?触摸中他的手到达了少女的双乳,他的手仿佛弓弦,为此,演奏曲将继续下去,他已经让她滑落了丝裙睡带,她变成裸体了。这似乎是她心甘情愿的,她没有一点儿挣扎抗拒,从他进屋时,她就似乎已经接受了这一切,灯光是冥暗的,是洋油点亮的灯光,从他进屋时,她没有惊悸,他的手解开吊带睡裙时,她也没有叫喊,只有呼吸更加急促,仿佛水潮一波又一波涌起。
肉体是什么?这里没有滇池畔的细柔沙滩,只有下榻之屋的床,他抱着她,双手托起她来,她的肉体是轻盈的。其轻盈性符合年仅十七岁的尺寸、重量和美学符号。他把她放在了洁白的床单上时,她心甘情愿地期待他上来。他上来是为了什么?仿佛在那一刹那,火车轰鸣中他来到了她身边,她也从巴黎逾越了国际月台线的距离,她难道是为了这个时刻而来的吗?她的身体以上是他的身体,两个人的最后防线和屏障在这一刻消失了,剩下的是两个身体的最纯粹的融入:她的脖颈微微地挣扎着,因为他进去了。进入她身体的那种最虚幻和现实的意义在于他进去了,他触及她身体最神秘的潮湿的洞穴了。她让他进去了,她微微地颤栗着的身体显示出了她少女的第一次。她说一个中国男人给了她第一次的极乐。她裸露的身体并不知道这种极乐到底有多远,到底有多深,到底有多痛……

28、这是一个令猴子们也费解的哲学问题

蛮耗并不知道大海在哪里?也不知道这个地球被巨大的海洋揽于怀中,它基于滇越古道的一座码头,其存在是为了水上运输。铁路工程师好几天来一直站在码头边缘,因为铁路,码头没有过去那样繁荣了。然而,水上运输依然在继续进行下去。现在,他站在码头,十九世纪末期,他随同法国考察队从越南海防上了一艘大船,那么命定的必然要使他看见红河水系。从他的身心从红河源流而下时,就已意味着他要与中国云南红河流域有关系。现在,蛮耗使他寻找到那些图纸的梦幻。那些从水上码头蛮耗给制滇越铁路的梦幻形成了悲壮的滇越铁路的通畅。他此次独自到蛮耗码头来就是为了单独寻找铺开的图纸深处激荡而出的冥幻曲。当所有这里的生活从一支支梦幻曲中飘来时,他又开始从蛮耗码头上路了,他乘上了一艘船,只有当他顺从了波涛汹涌,站在船上眺望到红河流域的险峻风光时,那些绘制图纸的苍茫岁月才会重聚眼底。在他从船上下来时,他抵达了一座远离蛮耗码头的悬崖断壁,他攀上断壁之上,目视着滇越铁路的曲线,作为铁路工程师,他所经历的另一桩命运正在降临,他要奔赴人字桥,奔赴世界上最壮美铁路之桥梁。为此,他穿越了那些丛林,那些在修建滇越铁路时曾经用炸药夷平的森林,现在又恢复了生机。万物是神秘的,只要拥有阳光、雨水,它们就会再次复苏。他坐在森林中,就像修筑铁路时,当四十度的高温袭来时,他会钻进茂密的原始森林,那些森林到底有多辽阔,那些杉树和铺满苔藓的山谷中不时地回荡着猴子穿越的叫声,曾经有许多次,当他躺在凉爽的树荫下打盹时,几十只精灵一样敏捷的猴子就在他头顶欢快地穿越着,有时候,猴子们也会悄然地聚在他膝旁,观赏着这个异类到底在猴子们生活的领地干什么?确实,这是一个令猴子们费解的哲学问题:人出入于猴子们生活之地,穿越着原始丛林是为了什么?他们为何带着钢锤、炸药进入了它们的领地。然而,猴子是美好而宽容的,尽管无以计数的筑路劳工进入了它们的领地,它们并不恼怒,因为世界是辽阔的。

29、米轨铁路的隐喻与尺寸学贯穿一体时

米轨铁路为1米,这是整座滇越铁路的尺寸学符号,围绕这种尺寸和符号学,无以计数的劳工奔涌而来。这是1903年,滇越铁路的筑路序幕拉开了,拉开这序幕的当然是法国人。这些劳工沿着漫长铁路的距离以他们对于世界的幻想迅速地占领了筑路区,筑路给他们带来了对于生存的幻想,即对于金子和银子的幻想,除此之外,筑路也使他们对于命运充满了颠覆一切的力量,因为在召集劳工时,那些诱饵之词是动人的:凡参加筑路者等到将来滇越铁路完工以后,都争取录入云南官衔名录中,优秀者进入名录中的可能性就越大。很显然,这是飞蛾扑火者的名录。凡参加筑路者还可以获得丰厚的酬金,除此之外,获得法国宝石勋章一枚……这样的诱饵扇动了参加滇越铁路劳工的情绪。他们纷纷报名,从四川、广东、广西、福建、浙江、山东跨省区而来。其中还有越南劳工。为了修筑对于法国人来说是贯穿他们野心和抱负的滇越铁路,他们似乎动用了可以使劳工们长出翅膀的诱饵。短时期内,劳工们确实长出了翅膀,飞越了时空,转眼就进入了滇越铁路的筑路现场,米轨铁路的现场奔涌而来了二十万筑路劳工,黑压压的人群扑进群山迹道,危崖耸立的怀抱,而在他们身体之下是河流峡谷的呼啸声,那种浩瀚的呼啸声挟带着暗流,可以将人推到万丈深渊之中去。在法国人所圈住铺开的米轨铁路的尺寸中,黑压压的人群扑来了,犹如黑压压的蝙蝠们扑来了。简言之:在孕育着滇越铁路的漫漫长卷中,那一群群从四面八方奔来的筑路者,就是演绎这幕悲歌的主角。他们的奔来,意味着生死不明的时刻被揭开了,米轨尺寸的宽窄度中刹那间充满了浓烈的血腥味,仿佛那曲哀歌开始上演。各类主角配角演员要么下到被四十度高温所笼罩的热带河谷中,要么上到寒气凛冽的高海拔之上。米轨铁路意味着世界造路史上一场惊心动魄的死亡开始了。法国人来了,他们必须带着鞭子而来,面对劳工,没有鞭子是不行的,鞭子所击之处有可能是万丈悬崖,因为鞭子抽下去时,恰好人落下去了,人落入深渊的尺寸是无法测量的,人尽可以测量出地理那广袤的距离,人却怎么也无法到达另一个人从深渊落下去的尺寸学。这是一个令人悲恸万分的问题。米轨铁路尤其如此,它的跨径、落差之诡异,充满了死亡。当我写到这里时,内心悲劫是那样强烈,我所面对的米轨铁路诞生了世界最悲壮的舞台,这个巨大的舞台将云南红河流域最复杂的地理展现在面前:那些耸入云苍的危崖上有什么?巨大无比的断裂带上拱托出了残月和炽热的太阳,谷底的深渊形成隘谷;无数的褶皱断裂所产生的低地部位再一次地被流水侵蚀,其深度之深是我们的肉眼无法看见的,而谷形狭谷的断裂崖带上就站立着筑路者,他们要么站下去,要么掉下去?就这样,米轨铁路必须通过尺寸学从这些断裂带和危崖上面铺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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