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 碧色寨的上半夜1
书名:碧色寨之恋 作者:海男 本章字数:4682字 发布时间:2024-07-03

我一直想滋生一种想法:用一块巨大的魔毯,编织出碧色寨的梦游状态。而当我们知道,重新编织碧色寨的魔毯是一种暴露我们隐私和创伤的一次事件时,火车已经携带着喧嚣声呼啸而来了。













1、工程师保罗·曼帝一家人出现在碧色寨的春天

保罗·曼帝四十多岁左右,在1910年的列车畅通以后的数年后,回法国巴黎携带妻子儿女从越南乘火车进入了碧色寨时的那个春天,万物都在葱绿中挣脱了被冬天的浩劫所掠夺过的绿,当一阵阵葱绿经历了几夜春风之后,回到碧色寨时。保罗·曼帝已经看到了碧色寨,他的双眼深邃,聚敛着许多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关于云南红河流域的筑路史记。当他准备携带家人来到中国云南碧色寨时,妻子艾米莉正在从俗房中走出来。他走上前,用手臂揽紧了艾米莉的腰轻声说道:“去中国云南碧色寨吧!”,“碧色寨?我每天都在听你说碧色寨,那儿有游泳池吗?有酒吧吗?有购物天堂吗?有学校吗?有医院吗?我们的孩子需要上学,而我是医生,离开了医院,我就失去了职业……”,“会有的,所有这一切在美丽的碧色寨都会有的!你放心!”艾米莉抬起头来望着保罗·曼帝目光温柔地说道:“好吧!我们去碧色寨,反正,整个世界都在战乱之中,也许碧色寨是我们一生的避难所。更为重要的是只有回到碧色寨,你的灵魂才可能安顿下来,也许只有碧色寨才可能减轻你夜半时分的尖叫……”就这样,保罗·曼帝携带着家人乘着1910年以后的列车穿越了黑黝色和碧绿之色相互交替的时间,当他们出现在碧色寨的站台上时,几只深棕色皮箱拎在手中,一男一女法国少年少女穿着西装、西装裙站在碧色寨的站台上环顾着四周,他们嘀咕道:“碧色寨,我们已经到了碧色寨,我们真的就已经到了碧色寨了吗?”艾米莉是最后一个从车箱下到站台上的,她身穿一身白色的连身裙,头戴精美桔黄色麦秸草帽,帽沿低低地覆盖着她的前额,她大声问道:“碧色寨,这就是碧色寨吗?”保罗·曼帝微笑着点点头说道:“不错,我们已经到了碧色寨。”艾米莉用手将帽沿抬高一些,那是戴着洁白纱手套的一双手,准确地说是她的优雅而纤长的右手。她看到了碧色寨的天空,蔚蓝云彩中逶迤着洁白的云朵,她那双趋于梦幻的双眼喜悦地自语道:“好蓝的天空啊,巴黎的天空可无法与这天空毗美呀!”

2、关于1901年的列车进入的碧色寨

碧色寨是一座特级火车站。它的衍生和现实之隐喻装满了从火车站伸延出去的铁轨之间。而在之前,碧色寨只是一座小村庄。它在红河流域的地理版图存在了漫长的时间,并没有引起历史触须的青睐,那些抖动在岁月和时光中的触须从未碰过它的身体,它是寂静的,在离蒙自城9公里的地段上,以它在时间中存在的现实从不与世界去争夺什么。然而,滇越铁路看见了它的存在,那些测量器械中收藏了它的几十户村寨的农舍和土地的缩影,这意味着它将成为滇越铁路的一部份影子,碧色寨在列车轰鸣过来以后,几十个村户仿佛醒来了。醒来是凡俗者们每天面临的现实,然而,每一景、每一物、每一人,每天醒来的状态不一样。碧色寨面临着这样的醒来:火车来了,轰鸣声在特级火车站突然停留几分钟,或者加水;火车来了,从车厢中下来了许多人,许多物质;火车来了,等候在火车站的游客们的拎着大包小包正在上火车。很长时间以来,村里人都跑到站台上来,他们是碧色寨特级火车站的观望者,他们带着麻木的、惊怵的、好奇的表情在观望,其观望的时间持续了很长时间。因此,特级火车站因为拥有了来自村寨的村民在观望,仿佛就拥有了特定的场景,在最初的观望中,他们甚至会牵着水牛来,那多数是些放牛娃,他们牵着水牛站在月台上时,水牛望着火车来了,发出了一阵撼动天宇般的叫喊声,铁路警察们来了,帮助放牛娃将水牛赶到了站台以外,并告诉村民们,水牛到站台上来是危险的,不仅仅危及水牛本身的生命,更为重要的是危及特级火车站和人的生命,在那个特定的时刻,碧色寨的所有老老小小的村民们都似乎必须学会在观望中接受火车到来的文明,而这文明是慢慢渗透过来的,不仅仅如此,从碧色寨衍生过去的所有火车站,都必须接受这种工业文明的降临。

3、在红顶黄墙的车站周围

红顶黄墙永远显示出了碧色寨火车站的颜色。隔得老远,从火车的轰鸣声中就可以眺望到红顶,那些被旭日和暮色用各个时间段浸润变幻的红顶永远体现出了特级火车站的颜色。在那红顶之上是蔚蓝的云空,这天空永远存在着,从人类创世以来就存在着,永不改变它的自然色。这就是法国女人,工程师的妻子艾米莉看到的蓝天。红顶仿佛想触摸到那种蓝,然而,那蔚蓝色却总离尘埃很遥远,它从不深入尘埃中的凡俗生活中去,它是属于上苍之神的,只有天上的仙女才能拥抱。而黄墙筑起了特及火车站碧色寨的内在结构,墙壁是什么?黄色是一种中国人的色泽,也是西方人所迷恋之情,所以,这些红顶黄墙的建筑符合了中西美学所期待的形而上的精神即内心燃烧的、被时间所敛集的美学:红黄交织的渴望,它是暖色的、热烈的,就像造就滇越铁跌的全部传奇,那是疯狂的,也是用幽灵般的速度造就的。于是,在红顶黄墙的车站周围,很快就因为火车而筑起了相应的站房、工房、铁路工人宿舍,当然,还有巨大的水塔在天空下水塔会时时耸立,伴随着这铁路的轰鸣声而去,水塔是铁路的灵魂之一。现在,在红顶黄墙的车站周围,出现了无以数计的欧州人,他们来了,就像法国人在十九世纪末期来了。

4.十九世纪末期的法国人中出现了铁路工程师保罗·曼帝

十九世纪末期意味着战乱、混沌、黑暗和死亡交织在世界历史之中,当十九世纪以异域人的脚步声抵达中越边界时,法国人来了,他们看到了支那以外的中国云南的广大山川,他们很快就以各种理由和形式组成了考察队伍,首次进入了云南红河流域。在法国人中出现了铁路工程师保罗·曼帝,他的军用帆布包中有来自欧州的精美器械,那些器械虽然精巧却可以测量出一条铁路的未来,除此之外,还有照像机。保罗·曼帝在之前是法国巴黎铁路局的一个工程师,曾参加过欧州的好几条铁路的考察设计。当他踏入红河流域时,除了携带一切地理器具六分仪、圆规、气压表、指南针、水平仪之外,同时还携带着对于法国人构筑中越铁路的抱负和理想。从那一时刻,他们的足迹穿越了云南红河流域的崇山峻岭。在他的铁路构想册中同时也记录了这一地区诡异多变的复杂地理气候。尽管如此,铁路经过好几番轮回考察之后,那些从铁路轨迹中铺开的触须使法国人在想象中已经挖掘到了云南的巨大财富。当法国工程师抬起望眼镜一次又一次看到山川奇境深处的铁路幻想时,历史上最艰韧不拔的滇越铁路筑路史的开篇被铁锤敲击所溅响的岩石掠开了,保罗·曼帝就这样成为了滇越铁路的工程师,参与了许多复杂铁路的设计和筑路工程。在这一背景中,保罗·曼帝是滇越铁路筑路史上的见证人,正如他的法国妻子艾米莉所承担的一种现实,滇越铁路筑路工程结束以后,工程师回到巴黎,自此以后就开始了他一生中漫长的折磨,每天夜半时分,他仿佛又回到了滇越铁路的现场,那些死亡的场景不断地从记忆中涌现,使他产生分裂身心的夜半呓语和惊悸的叫喊,似乎只有回到他记忆中悲沧的滇越铁路面前,工程师才可能获得期盼的现实生活。现在,当1901年的列车开进碧色寨以后一个的春天,他们来了。

5、法国工程师的冥想曲之一

第一天的夜晚扑面而来了。这时候他们下榻在哥胪士酒店。窗外,是沉入碧色寨的茫茫夜空,夜色仍然是那样皎洁,白银般的色泽铺开在酒店窗外。漫长的路程终于结束了,似乎在这里他们一家人已经寻找到了令人安定的栖居地,所有人似乎都已经被疲惫了,他们洗了一个澡,就想寻找到温暖和舒适的床。哥胪士大酒店座落在碧色寨的山坡上,完全欧化的酒店使他们寻找到了巴黎式的客房。保罗·曼帝在洗完澡以后安静得像一个孩子,他的神态让艾米莉嘘了一口气,在巴黎,作为医生的她也无法治愈丈夫的夜游症。她知道,在守着寒冷的巴黎壁炉所度过的那个漫长的冬天,丈夫断断续续地语调似乎让她看到了滇越铁路的惊心动魄和死亡。尽管作为工程师的保罗·曼帝不愿意太多地描述那些活生生的现实,然而,从他那一起一伏的,略带伤感的眼神中,她似乎已经感知到了悬挂在丈夫脑海中的那一幕幕图像般的筑路史记,她知道建筑滇越铁路已经耗尽了保罗·曼帝的想象力和内心的力量,因为自从他们从滇越铁路回到巴黎以后,就抛开了切图纸和嚣械,这意味着他已经不再想从事铁路设计工程师的职业。他开始用语言呼唤着碧色寨,在他语言的一次又一次回荡起伏之中,他似乎已经确定了碧色寨在他生命中的乌托邦位置,于是,离开法国巴黎,乘着滇越铁路的列车进入碧色寨已经成为了他最大的梦想生活。于是,孩子和艾米莉慢慢的也进入了被他所描述的关于碧色寨的一切幻景之中去了。就这样,关于碧色寨的冥想曲就这样寻找到了现实的环境,他们来到了碧色寨。这样的时刻,作为保罗·曼帝来说应该已经实现了愿望,他可以好好地睡上一觉了。艾米莉在他之前已经上床了,她依然裸体睡觉,他原来也被她说服过裸体睡觉,但这是在从前,自从他修建好了滇越铁路回到巴黎以后,就不再裸体睡觉了。他不仅仅不裸体睡觉,还穿着厚重的睡衣睡觉,其理由是在修建滇越铁路过程中,不穿衣睡觉是不可能的,因为红河流域的蚊虫其繁殖生命能力比其它地理环境中的蚊虫更强劲,每到黄昏就会铺天盖地蜂涌而来,然后附在你的身体上,仿佛裸露的任何部位每夜都必须经历一场被蚊虫吮吸血液的现实。自那以后,穿衣睡觉已经成为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回到巴黎以后,裸体睡觉已经非常艰难。为此,艾米莉似乎也很理解铁路工程师丈夫的内心遭遇和身体遭遇的双重苦难,不再要求保罗·曼帝以裸体的方式睡在她身边。艾米莉就着丈夫躺了下来,她渴望着今夜丈夫会睡得踏实,起码会好好睡一觉。他们用眼神相互抚摸了一下对方,每晚都是这样,似乎在入睡之前,他们可以寻找到将近二十年婚姻生活的一切美好的因素:无论是在距离之中还是在很近的呼吸声中,两个人都会相互思念。今夜,法国工程师的睡眠是否会踏实呢?碧色寨可以让他不再惊悸、喊叫了吗?这是一个问题,时间在旋转着,仿佛三面钟均衡有力,悄然无声地环循着世界,在这环境中,他的惊悸没有结束,但与在巴黎的夜晚却有所区别,这区别在于,他无喊叫,他起床了,连艾米莉也没发觉,他呈现出了新一轮的梦游状态。不知不觉之中,他离开了客房,往楼下走,夜晚无火车来,准确地说碧色寨的下半夜显得比任何时刻都安静祥和。
保罗·曼帝慢慢地下了楼梯,穿过了夜色掩映的碧色寨的火车站台,沿着铁轨往前走。这是他来到云南蒙自碧色寨以后所经历的,或者说务必经历的另一种精神夜游症。接下来,夜空中传来了另一个女人的喊叫,她就是艾米莉,那纯粹的法语仿佛湿透了的扩音器,散发出她寻找丈夫时的声音,那一声又一声的充斥着惊恐和焦虑的喊叫使整个碧色寨车站仿佛焕散出幽灵转动的色彩。于是,艾米莉已经出现在铁轨上,她穿着睡衣,已经看不出那睡衣的颜色……整个夜色一片混沌,浪潮般起伏的黑暗仿佛潮汐,很快就湮灭了她的叫喊声,然而,那叫喊声刚被湮灭,新的叫喊声又升起了。终于,她发现了铁轨上的一个影子,她开始奔跑,她竟然连鞋子也没有穿,赤脚奔跑的艾米莉的身影使整座火车站绵延出去的铁轨显得无限幽暗和诡异,夜里的春风扬起了她的纱绸睡衣,使她的奔跑显得更加神秘。终于,她奔跑到了正在铁轨上的丈夫身后,隔得老远老远,她就已经伸出了双臂,夜色中她的双臂仿佛巨大的翅膀想敛尽一切幽暗、惊恐的喊叫,想敛尽二十世纪初叶整座碧色寨,或者更远的滇越铁路的背景给一个铁路工程师带来的恶梦一场,她能做到吗?她能驱逐开涌到保罗胸前的那团关于修筑铁路的、对于死亡的记忆吗?她伸出双臂终于够到了丈夫的影子,于是,黑暗中延伸出去的轨道上,出现了一对紧紧拥抱的身影,她把头埋在丈夫胸前,低声说道:“为什么?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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