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会结束后,我们接下去的程序,是‘看望母校’。谢竹青说,这次我们看望母校,杨波捐款 100 万。到了校门口,校长和学校的主要领导早早就等在那里了,在校门口站一下,就赚 100 万,这买卖怎么算都不亏。我们跟在队伍后面滥竽充数,好像衣锦还乡一样,也混了个贵宾待遇。
走在学校的操场、食堂、宿舍、教学楼,各人不免感慨一番。那时候我们没钱,但是我们很快乐,那时候我们很善良,但是我们很迷茫, 那时候我们很努力,但却不是为了钱。
我感慨当初绝世独立,倾国倾城,从不拿正眼看人的班花陈巧琴,现如今已被这个社会打磨的光滑圆润,八面玲珑。眼下正紧紧陪伴在杨总左右,生怕杨总一不小心滑一跤,那可多叫人心疼。
校长和教务主任陪着杨总、蔡总,一路视察过去,副校长陪着吴镇长走在后面,众人一路感慨。走过一处地方,是一个高高的秋千架,每个学校在特定的时期,都会发生一些标志性事件,我们学校也不列外, 就是这个秋千架。
如今杨总等人,因为事务繁忙,已经想不起来这些往事。其他的同学因为考职称、做小官、拼了命赚钱、出人头地、养家糊口等等原因, 也忘记了这些往事。但总有一些人会记得,只是记得的人也装作不记得了, 因为那些事情不属于如今这个世界,与这个世界的纸醉金迷、关系人脉、权力金钱至上,格格不入。
谁若在现在这个时候,说起这些煞风景的往事,就成了不识时务的另类。众人经过那地,谈笑着当前的房价、股市行情,孩子的教育,有没有好的关系攀个好的前程,马云和马斯克最近的动向如何,一掠而过。
我也一掠而过,这伙人中间的潜 规则,自从我拍了杨波的后脑勺之后,我就突然开窍了。我并不愚蠢,当初和这些人一起上学的时候,我就不是他们中间愚蠢的那一个。
然而,回忆却在我这个原始人类的脑海里肆意疯长,如青春的荒草长满心中原野,这个没人能够夺去。
那都是什么样的岁月啊。那时候天空的白云是爱情的使者,有人会从云端寄来情书,落下的雨,都是情 人的眼泪。那时候连呼吸的空气都迷漫着相思,那时候的心灵, 一旦装下了一个人,那么就再也不可能装下别人,世界上的一切也都不复存在,心中的所思所想全都是这个人。
正是上高中最后一年,老师、家长拼命灌输考上大学改变命运,赤裸裸教导拜金主义:读读读,书中自有黄金屋,读读读,书中自有颜如玉。终于成功教导出了一代贪 官和唯利是图的百姓,整天追逐金钱、美色,剩下的全是虚无。
李雪琴和林建辉是我们班上的一对情人,由于保密工作做的好,那时我们全都一门心思考大学,谁也没注意,要不是出了事情, 说不定现在已是同学中间的一对模范夫妻了。
出事的那晚,我们正在教室夜自修,据后来同学回忆,当时听见操场上有人吵架的声音。第二天事情就传的沸沸扬扬,据最完整的版本是这样,那晚李雪琴和林建辉从教室出去,俩人偷偷在操场的冬青树下约会。正亲热的时候,被高二年级的不良学生张勇等伙同校外社会青年捉住。
当时就把林建辉塞了嘴巴,吊在树上,同时把李雪琴奸污了。后来由于人太多,干脆又把她带到小宾馆,又多人和她发生关系。李雪琴不堪受辱,从宾馆楼上跳下,死于非命。
这帮流氓逃得逃,抓的抓,按下不提。且说林建辉,自从天亮穿条裤衩被人救下之后,就一直没有音讯。后来又来上学,据说是被家长逼着来的,马上就要高考了,他的成绩不错,考上大学不成问题。他回来后也一直很老实,我们几乎快要忘了这事。
然后,在高考的最后一天,就出现了秋千架上的一幕。林建辉用一根很粗的绳子,把自己吊在了上面,由于那晚下雨,尸体拿下来的时候膨胀的很大,都认不出来了。经过法医鉴定,系自杀,不是他杀。
唉,那时候的人就是想不开,一根筋,放在现在这世道,这算多大的事情嘛!重新换一个女人不就行了吗?还有新鲜感,不同口味,你懂的。唉,都怨岁月纯真哪。那时候校园霸凌很猖狂,空气中都迷漫着不安,青春岁月不带点校园霸凌,那都不叫完整人生。
那个高二年级的张勇,他经常唱着一首歌,叫‘白天不懂夜的黑’:
……
白天和黑夜只交替没交换,
无法想像对方的世界。
我们仍坚持各自等在原地,
把彼此站成两个世界,
你永远不懂我伤悲,
像白天不懂夜的黑。
……
不懂那星星为何会坠跌
……
回忆徒增伤感, 还是忘了吧, 我们都在一起努力忘记那些无脑青春, 不合时宜的纯真岁月。再说我们一伙人参观学校完毕,在学校会议室里还要开个会,校长、校务主任先后发言,向我们汇报工作,请我们指导建议。
我甚感惶恐,从来都是听惯了校长的训话,这次居然请我们指导校长,还要向我们汇报工作,感到浑身不自在,这都是几个钱在那里搞鬼啊。校长啊校长,你能不能象当年一样,把腰挺直了,再训我们一顿啊!
回到酒店,正好吃晚饭,前面的程序其实都是过场,吃晚饭才是正事。 酒席场上无领导,感情浅舔一舔,感情深一口闷,席间有音乐伴奏麦克风自由唱,谁来兴趣了都可以上去献歌一曲。
这会儿总算有点同学会的意思出来了,不知怎么回事,我们班的女同学个个好酒量,读书的时候 咋没看出来,原来都有公关气质呢?有人拿着话筒在那里唱《暗香》:
……
当花瓣离开花朵
暗香残留
香消在风起雨后
无人来嗅
如果爱告诉我走下去
我会拼到爱尽头
……
有点身份的男同学在大谈姐妹情,没有身份的男同学,都在那里大谈兄弟情。席间,班花陈巧琴站起来向杨总敬酒,其他女同学一看,纷纷效法,起来一杯接一杯的敬酒,杨总一口气被灌下去五六杯。哪一个都不好拒绝,凡是站起来敬酒的,都是手里有点能耐的。
同学们三五成群,各自分散坐在那里,老板和领导坐一桌,中间还有几朵班花点缀。象我们这些没有身份的,也一桌,中间几朵丑花点缀。高中时候的座次排列,全部作废,从新洗牌,现在的排序更加趋于理性、成熟、合理,象高中时候鲜花插在牛粪上,这样幼稚的排列组合,是不会再出现了,否则也显得我们班中无人。
可我却一厢情愿的,仍喜欢高中时候的座次排列,那是老天排的,是最好的排列。但那样的座次排列不会再出现了,就算现在硬排在一起,也已无话可说。只剩下股票涨了多少,房价跌了多少,这所有人都能谈上几句的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