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正是在这时，在天空中盘旋一圈的天澜也向下飞来，惹得嘉斯德斯身边所有人高度戒备，紧握武器如临大敌。
好在或许是因为嘉斯德斯刚才吼的那两嗓子，这次双方都没有立刻攻击对方，天澜也落在前方一个不那么敏感的距离，然后在火焰中化为了人形。
看着那火焰散开后露出来的赤身裸体的小男孩，现场瞬间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嘉斯德斯却怒气未消，“天澜，瞧瞧你都干了些什么！”
天澜则像是一点儿也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不客气地瞪着嘉斯德斯身边的两位城主，丝毫也不服软，“是他们先打我的！”
旁边的鹰尧城主总算是明白了什么，连忙道：“误会，原来是误会！之前我们接到猎鹞城主的求援信号，过来就看见天上飞过来一只操纵着火焰的巨大凤鸟，凤鸟身后则充斥着整座城市混乱的哀嚎声，以及远远看见的那片烧红了半边天的大火，于是就理所当然地认为是天灾袭城，才发动的突袭。”
“他身上的气息和真正的天灾级魔兽差距那么大你们感知不到吗！而且论体型他的凤鸟形态也比真正的天灾级魔兽差了那么多！”嘉斯德斯语速极快，声音中仍然带着怒气，不过这次的怒气是对着城主鹰尧。
伤及那么多无辜的人是天澜，但他也清楚，这件事只怪天澜也是有所偏颇的。甚至如果他护短一点，都可以说这事不是天澜做的，而是天澜和没有调查清楚就贸然攻击好人的两位城主的战斗余波所致。
鹰尧这边却不慌张，语气诚恳地道：“嘉斯德斯大人，体型并不能说明什么，天灾级魔兽的确大都拥有超过百米的体型，但少部分特殊的个体体型确实能够小得多——或者不如说，正是因为它的体型没有想象中的大，才让我们误以为它是天赋比较特殊的天灾，而反而没有去深究它身上的气息远没有正常的天灾级魔兽那么有压迫力的事情。”
“毕竟，如果凤鸟真的是天灾，猎鹞城主不在，仅靠我和司莹城主以及手底下的一群强者，想要击退真正的天灾其实是很困难的，便只能选择出其不意的偷袭，以寻得一些战斗上的先机。”
鹰尧城主完全不像个遇到事情往往更依赖武力去解决的封号强者，反而像一个在帝国一些岗位上专司管理的文人，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扯来各种道理让人无法反驳。
最后，他还意犹未尽地补了一句能够在谈判场上一击毙命的问题。
“而且，既然这位小兄弟能够变化回人形，那他为什么不早一点变回来跟我们解释呢？他早点跟我们解释，哪会有这么多的事情？”
是啊，天澜为什么不早点变回人形呢？不说“解释”什么，至少问一问自己为什么无缘无故被攻击吧……有那么一个瞬间，嘉斯德斯都被鹰尧城主带进了对方的思路里。
还是紧接着天澜的大声反驳声让嘉斯德斯回过了神。
“我怎么知道你们是不是好人！”
当时被十几个顶尖强者围攻，天澜更多其实是仗着飞行的能力才支撑着不败，甚至最后还怒而反攻的。他们这个级别的战斗可谓是瞬息万变，要是天澜当时真的突然变回不能飞行的人形，恐怕顷刻间便会遭受众多的攻击，这还没算他变回人形那个短暂的空挡会不会被两位城主抓住机会杀死的可能。
以天澜现在还没有完全脱离的魔兽森林里的弱肉强食的生存法则，在那种情况下他是绝对不可能把自己的性命寄托在敌人的仁慈和理性上的！
突然遇到足以威胁生命的袭击，以更强的凤鸟姿态先打过再说，是他唯一会做的选择！
……
耀华大酒店，楼顶天台。
雪零“噌”地一声用剑杵地，强撑着才没有让自己昏厥过去。她的脸色苍白如纸，虚弱得仿佛快要死去。
之前从另一重境界里取出科穆的家书就已经消耗了她相当大的心力，现在更是燃烧掉了体内一半的鲜血，如果不是还有浑厚的灵气辅助控制体内残余的鲜血继续运行，灵气加持的身体也能长时间忍耐低氧的环境，那她甚至可能已经死去。
不过相比起自己身体的糟糕状况，她现在更在意的是刚才那种终于冥冥中感觉到了的那种目光汇聚的感觉。
刚才她燃烧一半的鲜血发动血之殇，朝天空施放了她最强的、威势最大的一记攻击，用以吸引那冥冥中不知道存在在城中哪里的默灵的注意力。这是一次尝试，也是她唯一能想到的唤醒默灵的办法。
在那一刻，她感知全开。
在那一刻，她始终尝试着借第七天赋的光辉去看透万物的本质。
于是在那一刻，她终于感觉到了那种冥冥中有目光朝她身上汇聚的感觉。那是所有看到或感知到那一剑的威势的人的目光，但又不只是他们的目光，因为她能感觉到里面还隐藏着一道足够分散但却极致宏伟的意志。
那是便是默灵……
可惜，最终她还是失败了。
别说唤醒默灵了，甚至都根本引起不了他的注意——刚才那一瞬间，那道冥冥中汇聚过来的宏伟意志，其实仅仅只相当于眼睛的余光的茫然一瞥。
就像梦中故事的背景图一样。人有时能记清自己做了个什么梦，但能记清梦中事件发生的时候周围的环境背景是什么样子吗？显然不能。最多也只能得到一个模糊的定义，比如背景是山、背景是水、背景是马路、背景是平原……更加细节的东西便无法回忆了，再如何绞尽脑汁能够记起的也不过是一片模糊的混沌而已。
刚才她燃烧鲜血拼尽全力，也不过是让“背景图”在那短暂的瞬间里稍微显得鲜明。
如果整座城市是平安静好的，凭借血之殇的极致一剑其实是能够达到吸引整座城市的注意力的目的的，只是可惜，现在的耀华城嘈杂与混乱的地方太多了！
就像一颗炮仗就能将寂静的夜晚吵醒，但在每家每户都点燃鞭炮欢快庆祝着的佳节里，哪怕是最响的那颗炮仗爆炸了，也难以引起所有人的注意。尤其是……她还不是最响的那颗“炮仗”！
在刚才那片刻间，这座城市里动静最大的地方，在天澜！
那场铺天盖地的流星火雨，是那么的盛大辉煌，即使隔得如此之远，都仿佛能闻到那毁灭与火焰的气息。
诚然，真要论攻击威力天澜的火焰不可能超过血之殇的极致攻击力，但论场面的辉煌盛大，恐怕整个世界上都难有人能超过天澜的那场流星火雨。
明明在边界迷雾里对付藤海天灾的时候，天澜明显还没有这么强……哦，是了，天澜其实是被边界迷雾无法吸收外界灵气的特性压制了突破，他是在离开边界迷雾时才正式突破到了足以封号的等级。
不过现在看来，天澜也许连封王的实力都已经有了。很难想象能够发动如此恐怖的火焰能力的他，是一个连“元素使”职业都还没有转修的、才刚蜕变成人形不久的半身人。
雪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撑着杵在地上的长剑艰难地站起来。她沉默地听着远处姗姗来迟的连续而剧烈的轰鸣，苍白的脸上目光悲悯而坚定。
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她在动作缓慢艰难地将长剑重归入鞘后，便再次调动灵气刺激身体，压榨着自己残余的体力甚至是生命力，脚下一动身体便从天台边缘射了出去。
方向是，天澜……
的确她刚才失败了，没能达成唤醒默灵的条件，但她却并不是毫无收获，在那冥冥中的意志汇聚而来又分散而去的过程中，她彻底明白了默灵的意识现在在哪里，同时也更加明确了唤醒他的方法。
——其实和她刚才的思路一样，就是弄出足够大的动静！
刚才她失败了，不是因为方法错了，而是因为她弄出的动静还不够大！
她必须要弄出的是能够吸引整座城市全部的注意力的动静，因为默灵的意识其实根本不是藏在了某个地方，而是均匀地分散在了整座城市每一寸土地里！
他其实从始至终都在看着她，不过区别在于他同时也在看着整座城市的每一个人、每一件物，甚至是每一粒微尘。
他看着整座的每一个角度，甚至看着整座城市的每一个维度，无尽冗杂的信息缠绕交织着，形成一团揉不开的混沌，所以他的意识也是混沌的，就像沉浸在最深的噩梦里。
他的确从始至终看见着一切，但也等同于从没真正看清过任何东西。
明明是那样的存在，他却如此迷茫，又如此脆弱……如果说之前只是猜测，那么现在雪零已经能够确定，这场“梦境”如果继续持续下去，所有已发生的事情都将彻底化作真实，并且在那一刻，默灵的意识也将彻底死去！
明明是那样的存在，却那么卑微地、无声无息地死在这里。她不知道默灵如果就这么死去会不会造成什么不好的连锁反应，但就凭默灵的独特的生命本源所代表的身份，他也不应该死在这里！
尤其是，默灵之所以那么虚弱，虚弱得简直像是随时都有可能死去，极有可能是因为她——她的那个最不可思议的第七天赋，来自他的赠与！
她要救这座城，但她也要救他。
而且拼尽全力尝试着救他的这件事本身，除了完美符合她心中的道义外，更是一个极其难得的，她在这个久违的世界里能够找到的意义。
活在这个世界的意义……
毕竟她的家好像不在这里。她的家孤独得要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