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会怎样呢?”
“总之,我不会自杀,人为什么要自杀呢?上帝给予你生命并不是让你去自杀,上帝给予你生命就是为了让你活着。”
他一边说着一边向走廊的另一边走去。水均伟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一个身穿病服的病人说出的话使水均伟在这座医院感受到了一种红色的键盘,每个人都坐在键盘前面用手指放上,每个人的红色链盘都会发出一种不会雷同的声音。
然而,在这等待的时间里发生的这件事却使水均伟的心灵空间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他又坐在了那把白色椅子上等待,他望着电梯的门,希望那道门闪开。
下午四点钟,电梯门闪开时,医生G带着他手下的几名护士将芳沙交给了水均伟,医生G将一本病历册交给水均伟说:“我记得不错,她就是上次我检查过的病人,你把她带回去吧,我不收留这样的病人。”事情远远超过了水均伟的想象,芳沙已经度过了昏迷阶段,她明白了刚才发生的事情。
芳沙从躺着的那张有滑轮的床上试着爬起来,水均伟走过去扶住了她的手臂,芳沙从床上下来后大声说:“我要起诉你!”水均伟惊讶地看到芳沙的脸上出现了一种他从未看到过的东西,他又一次听见的芳沙的声音:“从今天开始,我就到法院去起诉你!”
电影演员芳沙身患艾滋病的消息在不久之后迅速传遍了乌市。乌市的每一种新闻媒体都紧追这消息的蛛丝马迹,他们将这消息传播得沸沸扬扬。芳沙到法院起诉红十字医院医生G的消息长时间成为乌市人茶余饭后的一种闲谈方式,一群又一群芳沙的影迷们的脸上笼罩着一种晦涩的阴影,芳沙身患艾滋病的消息无疑是一枚定时炸弹。
首先陷入这枚定时炸弹的碎片中的自然是水均伟的妻子崔玲。她是电影演员芳沙的崇拜者,她看过芳沙主演的电影《尘埃浮沉》,那天傍晚,她带回了几张有关芳沙身染艾滋病的消息,她告诉水均伟芳沙患艾滋病了。她一边说一边展开报纸让水均伟来看,看着看着她突然叫了起来:“报纸上说你要做芳沙的辩护律师。”
水均伟正准备出门,崔玲拉住了他说:“这件事你得好好想一想,她患的可是艾滋病毒。”水均伟告诉崔玲:“我早已决定了。”从此以后,劝客盈门,各类人马都劝说水均伟放弃这桩案子,不要介入一位女明星身染艾滋病毒状告医生之中去。水均伟想起一篇文章中介绍的关于法庭与艾滋病的故事:
比利时的一个法庭。
一宗刑事案件正在审理。首席法官用肥胖的手捂住嘴打了一个呵欠,然后用手指在桌子上轻轻点了点,说:“好,请被告律师陈诉意见。”
被告律师站起来,望了一眼当事人。
那是一位中年男子,约40来岁,有一头棕色的头发和一双深褐色的眼睛,表情有些漠然,这从他游离的目光中便可感到。而在日光灯下略显苍白的脸和紧掘的嘴唇,又给人一种苍凉感。被告律师开始答辩:“作为一名艾滋病病毒感染者,我的当事人……”
“什么?”首席法官像被蜂蚕了一下,下意识站起身打断了律师的话,“你的当事人是艾滋病人?”
“不,他只是病毒携带者。”
所有人的都听清了:坐在被告席上的是一名艾滋病毒携带者!
法官惊慌失措,不再叫律师解释,急忙宣布:“退庭!”
法庭内外立时一片混乱,人们拥挤着夺路而逃,仿佛他们面对的是一只可以随时伤人的猛虎。
从这个时刻开始,再也没有人跨进电影演员芳沙的房间,甚至再也没有人给芳沙打电话,芳沙站在窗口,那年的冬天又降临了,她感觉到了饥饿,她两天来已经没有吃任何东西了。
她翻遍了屋里的食品橱,里面尽是一些剩余的饼干碎屑及发霉的方便面,一些黑色的小虫在食品橱里爬来爬去,她感到恶心,她蹲在地上用两手按住肚子,她愈感到恶心,肚子就愈来愈饿,她坚持了一会儿仍不罢休她又来到冰箱面前,她伸出苍白的手打开了冰箱,她面对的只是一只集满冰和冷气的冰箱,她忘了自己已经有许多日子没有给冰箱里面放东西了。她麻木地挪动着身子,她活下来仅仅是为了跟医生G打官司,她活下来仅仅是为了开庭的那一天,但是她没有想到她的一条生命会有这么多的麻烦事情,只要她有一丝气息,就有饥饿、寒冷、孤寂、伤感和绝望。她站在窗口,在这座城市她有几位好朋友,但自从她患艾滋病在报上宣布之后,她的好朋友来过几次电话,包括《时光短暂》的导演,他告诉芳沙,《时光短暂》很快就要在乌市上映了,他希望她能挺住。然而,慢慢地,她连电话也没有了。她想起自己的父母在最遥远的北方的一座小镇生活,她深信他们不会知道她身患艾滋病的消息。
她趴在窗口,等待着夕阳把一座城市笼罩,那些金黄色的碎片一点点地爬上栏杆,游动在城市的每一个地方,接下来,天空就会慢慢地黑下去,她盼望黑夜,那时她就可以下楼去走走。她将戴上白色的大口罩紧紧地将鼻子和嘴封住,她将不把任何病毒带给这座城市的人们。有时,她也会回想起来乡邮员李扎,她本来想杀死他,现在想起来那种仇恨或竭力想杀死一个人的欲望是多么可笑。唉,真是可笑。
她趴在窗口,她看到在夕阳之中,有一对男女正彼此偎依着,那是一对少女与少年,只有少女与少年才会在这金黄色的夕阳下面无忧无虑地散着步,说着话。芳沙想起了过去的恋人,她与他已经分开了一年,从他第一次看见她抽屉里面的病历册的那一天开始,她与他的近十年来的爱情就彻底地结束了。现在想起这件事,芳沙已经能够平静地对待男友离她而去的现实了。只有在此刻,她才知道自己身体中的疾病是多么可怕,她忘不了医生G驱逐她离院时的目光,那目光曾经使她陷入最绝望的境地,那目光已经宣判了她的死刑。她甚至已经放弃了起诉医生G的行动,然而,律师水均伟给予了她勇气。
她趴在窗口,夕阳慢慢地在那些建筑物顶上消失了,她看到一个养鸽子的男孩站在对面的屋顶上,刚才因为夕阳太炫目她看不清楚屋顶上的男孩在干什么,此刻,随着夕阳慢慢褪去,她看到了那个男孩在暮色之中正将鸽子从鸽笼里放到平台上,那群白颜色和灰颜色的鸽子欢快地在屋顶中央散步,男孩手里拿着一些食物正在撒向平台,那群鸽子将男孩围在其中。看到这样的情景芳沙显得很高兴,过去她一直没有发现对面的屋顶有一个养鸽子的男孩。她想来想去,最后归咎于没有趴在这道面向西边的窗口,因为在过去的很多日子里她从未像今天这样盼望天尽快地黑下去。
慢慢地,那男孩已经将那群鸽子放回到鸽笼子里去了。芳沙看到那男孩在屋顶上站了一会儿然后就消失了。芳沙对自己说如果有下一世,我决不演电影,我要养一大群鸽子,最好有一片很大的屋顶。
她等待之中的黑夜已经像往常那样降临了,这是她趴在窗口等待的黑夜。她回到屋里,找到了那条黑色的大围巾站在镜子前将自己的头紧紧围住,她看到自己只剩下了一双眼睛,然后她又找到那只白色的大口罩,她的面庞被遮蔽住了。只有眼睛不能包裹进围巾和口罩里,只有眼睛要露在外面,只有眼睛可以帮助在外面找到一个舞台。但是,站在镜子前面她又告诉自己:如果有下一世,我决不寻找舞台,我要拥有一个大屋顶,就像那个少年一样养一大群鸽子。
她来到了街上,她身穿黑色的长大衣,全身就像黑夜那样黑,就像黑夜那样幽深。只有面对黑夜时,她的身体才可以从那种紧张恐怖的绝望之中走出来。
奇怪,刚才的饥饿感竟然已经消失了。她沿着街道的人行道向着街道深处走去,她不知道自己要走向哪里去,在她的行走中,她已经遗忘了自己是一个艾滋病患者,她为什么要记住自己是一个艾滋病患者呢?前面是一片商业城,到处是松散的人群,他们在冬天里行走着,他们的身体似乎已经刚刚沐浴过,所以,只要看到他们行走的步履,芳沙就会参与他们的新生活。
她看到了一家鞋店,门前的广告牌上的文字诱惑着她的双脚,那文字说穿上这样的鞋你的身体就会在这迷宫中行走。芳沙站在鞋店门口,她看到许多年轻的女人正在里面试穿鞋子,她看到了一个女人,那个女人她认识,她就是乌市的名模康温。
康温正在低头试穿一双桔黄色的长统皮靴,她那修长的双腿曾经吸引过乌市的男男女女,她创造了一个时装世界,也就是一个用身体穿衣服的世界,康温的每一次时装表演,芳沙都要去参加,她曾告诉自己,康温是乌市最漂亮的女人,也是乌市最为优雅的女人。
芳沙仍然站在门口,她嗅到了一股从康温身上弥漫而来的正宗的法国香水味,她想起来了,康温曾经做过香水广告,所以,她也一定是一个非常喜欢香水的女人。
康温已经买下了那双鞋,她现在正怜着那双新鞋转过身来,突然,她的目光与芳沙的目光相遇了,看到这目光,康温颤栗了一下将目光移开,她已经走到鞋店门外,继而又转过身来仔细看了芳沙一眼。
当名模康温走到电影明星芳沙的身边叫出芳沙的名字时,芳沙仍然在回忆着名模康温在时装舞台上那优雅的微笑。
“你是芳沙吗?”康温站在芳沙面前,她的面庞上的微笑正是刚才芳沙在回忆中所看到的微笑。
“是的,我就是芳沙。”
“我喜欢看你主演的电影《尘埃浮沉》。”
“我已经不演电影了。”
“我知道,你近来发生的一切事情我都知道。”
“你离我稍远一些……”
“我知道,可我……”
“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现在在大街上已经没有一个人知道我了。”
“我看到了你的眼睛……”
“你看到了我的眼睛……”
“是的,这就是那个主演电影《尘埃浮沉》中女主角的眼睛。”
芳沙紧咬住嘴唇,她知道自己会流出泪水,但是她得抑制住泪水。
泪水并不是好东西,她不能在任何时刻都让泪水流出来。她好不容易控制住了自己,她告诉康温已经有好长时间没上街了。康温建议她们一起走一走。芳沙再一次说除了你,恐怕再没有人会认出我来了。康温说:“可你的影迷会记住你,他们会生活在你的电影之中。”她们走了很长时间,后来康温帮助芳沙从商店里买了一大堆东西回去。康温在芳沙的房间里坐了一会儿,后来她又到厨房里为芳沙煮了一碗鸡蛋西红柿面条。
芳沙坐在屋里,她坐得尽量离康温远一些,回到屋,她仍然没有摘去口罩,她们就这样说着话,这使芳沙没有再说出“我快要死了,我已等待着那一天到来”的话语。康温临走时给她留下了家里的电话号码,她告诉芳沙,她最近经常在家里,她前段时间曾出过车祸,救她的人正是芳沙的代理人水均伟。她叫芳沙有什么事可以给她打电话。
康温离去之后,芳沙想着水均伟这个名字,在她患病之后,水均伟是与她最为亲近的人,也是与她发生过惟一的肉体关系的男人。她记不清了,他们之间的性关系是怎样发生的,然而,有一种极其忧虑的东西正在芳沙心中升起,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水均伟身体中一定有自己身上的病毒。
然而,这只是一种不祥的预感,她希望这种预感并不存在,她希望那只是她提出来的一种假设。她用力挣脱了这种假设,那天晚上她没有发烧,因而睡了一个好觉。
第二天凌晨,她想起了那个在对面屋顶上养鸽子的少年,她披衣而起,来到了靠西的窗口,她将窗户全部敞开。
在呼吸到早晨新鲜空气的时候她将目光抬起来,她看到了鸽子群中的少年,她看到了少年正手捧着一只白鸽,一群台子簇拥着少年,少年正在放鸽,他要将鸽子放到外面去。
一只只鸽子就这样被少年从手中放出去了,芳沙看到了鸽子拍击着翅膀正在飞往远处的建筑物,有些鸽子飞得高一些,有些鸽子飞得低一些。
少年拥有一个鸽子的世界,芳沙一生中再也没有面对过这样的情景。
少年现在手里正捧着最后一只鸽子,少年的面庞面对着芳沙位立的窗口,少年好像对鸽子说了一些什么话,就在这时,少年手中的那只鸽子飞出来了。鸽子缓慢地飞翔着,并准确地飞进了芳沙的窗口。这个情景使芳沙紧张万分,她想到少年一定很懊恼,他本来是想将白鸽放飞到大自然中去的,他要训练鸽子飞翔的速度和飞翔的方向,他没有想到鸽子竟然飞进了一道窗口。芳沙捉到那只鸽子站在窗口时,少年已经消失了。她本来想将这只鸽子高高地举起来,她要让少年看到这只鸽子。但是,她已经看不到少年的身影了。
她用双手一直捧着那只鸽子,鸽子的羽毛使她想起鸽子飞翔时的翅膀来。这只鸽子从早晨整整陪伴了芳沙一天。她不时地站在窗口,等待着夕阳将城市笼罩,那会儿,少年就会站在屋顶上等待着他放飞的鸽子飞回来。芳沙将在夕阳之中将这只鸽子亲自交给少年。
鸽子在她屋里走来走去,这个娇小而温和的生命陪伴着芳沙,使她感受到了另一种生命的存在。
夕阳终于降临在她的视线中,仍然是金黄色的光辉将窗台染得一片金黄,芳沙在夕阳之中看到了屋顶上的少年,一只只鸽子回来了,少年用双手捉住鸽子。就在这时候芳沙将手中捧着的那只鸽子放了出去,她本来想亲自去交给少年,但是一想到自己身上的疾病,她就放弃了原来的那种想法,并放弃了想站在那片屋顶上与一群台子在一起的愿望。
就这样那只鸽子被她放飞到了金黄色的夕阳之中。但是,第二天早晨,当她敞开窗户时,那只鸽子又飞了进来,不同的是这一次鸽子的嘴里衔着一张纸条,芳沙捧住鸽子,将那张纸条铺开,上面这样写着:“我已经12岁了,我看过你的电影《尘埃浮沉》,我喜欢你演的电影。把这只鸽子送给你,让它陪伴你,希望你能够活下去。”
可以设想水均伟在芳沙最后的生命面临危机时的心情,他经常去看芳沙,并为她开庭的事情奔忙着。渐渐地,他看到芳沙与一只鸽子在一起,有一天傍晚,他去看芳沙时,芳沙正趴在西窗口,手里捧着那只鸽子,一只鸽子与一个少年给她带来的故事使芳沙看上去精神了很多。在芳沙家里,水均伟有一次还碰到了康温,他非常惊讶康温会出现在芳沙的家里。在芳沙的艾滋病毒公诸于乌市之后,芳沙的门庭已经非常凄凉了。那天下午,在芳沙家里传来了敲门声,水均伟去开门,他万万没有想到名模康温手里抱着一束花站在门口。这种相遇也同时让水均伟看到了两个女人之间不同寻常的理解和友谊。康温坐在芳沙旁边,两个女人的对比使水均伟对芳沙产生了更加怜悯的心情。康温虽然前不久遭遇到了一场车祸,但经过一段时间的康复之后康温又变成了原来那个美丽妖媚的女人。看到她,水均伟就会想他看望她的那一天,手里抱着玫瑰花进入她病室时的尬尴。看到她,水均伟会回忆起自己驱车从市中心经过时抬起头来看到的那幅广告牌上那个做香水广告的漂亮女人来。看到她,水均伟还会想到这个妖媚的女人曾经使他陷入了对一个女人的想象,而他就像千千万万男人一样奔赴一家花店为她亲手挑选玫瑰心中洋溢着的那种难言的喜悦。
她是漂亮的,她的生命就像鲜花般开放着。她坐在芳沙身边,她只会映照芳沙面庞上晦暗的前景,她的存在使水均伟看到了芳沙身上的所有病毒就像虹蚓一样移动在她身上的每一条血管里面。她的在场,反映了芳沙已经不是昔日的那个女人,水均伟第一次看见芳沙时,他还不能完全看得出来这是一个已经身患艾滋病的女人。
水均伟带着两个女人来到了楼下,他要将她们带到郊外的田野上去吹吹风,看到芳沙那副虚弱不堪的模样,他就知道芳沙已经离外面的世界很远,很远。她整天隐居在她的房间里,她惟一等待的日子就是开庭的那一天,这也许就是支撑她活下去的东西。但是,水均伟知道,如果让她每天陷入这沉重的等待那么只会加快她向死亡迈进的步伐,为了让芳沙能够正确地面对自己存留世间的每一天、每一时的生命,水均伟带着她们来到了楼下。他和康温擦扶着芳沙,水均伟很感动,康温能抵制住一切来到芳沙身边。他们将芳沙扶到了水均伟停留在楼下的车里。康温陪着芳沙坐在后座,轿车向着郊外驰去。
冬天的郊野四处是灰蒙蒙的一片,看不到视野中到底有什么东西存在着。水均伟将轿车开到了一条乡间小路,那条小路很窄,几乎只能容纳下一辆轿车的宽度。灰蒙蒙的小路向远处继续延伸着,渐渐地,他们看到了一座梨园,荒芜了的冬天梨园使水均伟就像看到芳沙内心的那种荒芜般的忧伤。
他们扶着芳沙下了车,芳沙手里一直捧着那只鸽子,他们在通往梨园的小路上慢慢地走着时看到了一个守园人。这位老人看不出到底有多大年龄,他脸上的皱纹就像鱼纹那么多而密集。他们跟守园人讲了几句话就过去了。
一路上,芳沙一直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她说她已经有好久没有呼吸到这样新鲜的空气了。
芳沙手里捧着那只鸽子,她的目光看上去是那样缭纱无边,三个人沉默无语地在梨园走了一圈,又回到了轿车旁边。芳沙就在这时候发起了高烧。回到车上时,她的高烧热度逐渐上升,康温说她弟弟的女朋友是医生,可以让她带一些盐水和退烧针水来芳沙家里为她输液,水均伟非常赞同。在这个时候将芳沙送到医院去只会加剧芳沙对医院的恐怖,也会招来新闻界的追踪报道。如果芳沙只是一位普通妇女,而不是一名电影明星,那么,事情就会稍好一些。
轿车又从灰蒙蒙的郊野回到了市中。他们擦扶着芳沙回到了屋里,康温迅速给她弟弟的女朋友打电话。半小时后康温的弟弟和他的女朋友带来了针水和输液的一切器械。
高烧热度在继续上升,芳沙又像以往一样进入了昏迷状态。她紧闭上双眼,躺在她的床上,输液瓶里的盐水一滴滴地进入她血管里面。她的那只鸽子就在她怀里,鸽子好像也像她一样进入了另一种世界。
康温弟弟的女朋友忧心仲仲地告诉他们,芳沙已经不会活太长时间了。
水均伟站在窗口,还有十天就要开庭了,还有十天就要开庭了,但愿她能挺住。水均伟又回到了芳沙的床边,屋里寂静无声。
康温轻声说:“我第一次看她主演的电影时,她是那样美丽,我无法想象,我无法想象。”康温的声音无法再发出来。现在,他们已经知道死神已经残酷地正在向芳沙靠近。但水均伟仍告诉自己:她会挺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