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会挽雕弓如满月
上回说到，公主府总管——梁吉，奉长公主李秀凝之命来与青龙军团会合，将和霍青、李真率领的龙武卒一起护送凤冠，返回龙城。刚到青龙大营门口，便被门口卫兵挡驾，梁吉展示出良好修养与宽阔胸怀，用亲和友好的态度，处理这次小小冲突。可他手下的高大强，这位公主府侍卫、金龙军团第一高手，却被激怒了，在马原面前阴阳怪气，对霍青冷嘲热讽。霍青一怒之下，向其挑战，要与其比武，一较高下，并得到了马原、梁吉的允许。比武开始之前，高大强再度挑衅：“小子，能挡住俺三招，就算你赢。”
战鼓声声，旌旗招展，三军肃立，剑寒戟明；
青龙精锐，摧锋绝伦，孤云浸杀气，飞鸟避辕门。
大营比武场，霍青陌刀在手，高大强手执大斧，并立比武场中央，双目对视，各不相让；
点将台上，马原、梁吉端坐其上，一同观战。
马原挥手，战鼓声停，起身：“霍青，此次比武，旨在切磋，不要伤及性命，点到为止。”
梁吉亦起身：“高大强，此次出行，长公主再三叮嘱我等：青龙将士，镇守边关，劳苦功高，务必以礼相待。此次比武，点到为止，不要伤及性命。”
两位主官均不想结仇，故要求点到为止，但心思不尽相同：
马原希望霍青赢下比武，以挫其嚣张气焰；
梁吉担心高大强会伤到霍青，故托出公主的话警示之。
高大强扫了一眼霍青：不看僧面看佛面，梁吉又和长公主一向交好，这个面子是不能不给的，小子，算你命大。
他转身朝梁吉行礼：“总管，俺是个粗人，脑子不好使唤、反应迟钝，还望您见谅。放心，俺一定好好听您的话。”
高大强此举倒是恭敬，此前梁吉曾训斥于他，他却充耳不闻，担心得罪梁吉，故借此机会向其示好。
梁吉何尝听不出其话中之意，他尊奉“得饶人处且饶人”，不愿得理不饶人，遂微微一笑，略一点头。
霍青面无表情，朝马原一行礼：“遵命！”
青龙军团，向来如此，主将发令，下属遵命，干脆利落，没有废话。
霍青武艺高强，却从不恃强凌弱；与人为善，但绝不容人欺凌。
他知道：
这世上好人很多，但贱人也不少，你对他恭敬，他反要欺负你；
你对他以礼相待，他认为你软弱可欺；
你敬他一尺，他欺负你一丈；
你给他脸，他不要脸；
你拿他当人看，他偏不干人事儿。
对贱人，讲道理是没用的；
犯贱是种病，得治；
你只能用他能理解的方式，来对付他，大耳刮子抽他脸上，让他知道你不好欺负，他才会尊重你。
霍青自问，与高大强素不相识，但第一次见面，便遭其讥讽，所以多言无益，直接挑战，手上见真章。
马原见他面色平静，很是满意，遂一挥手：“比武开始！”
按理说，宣布比武开始之后，二人当先互相行礼、再开始动手；
但高大强欲先发制人，马原话音刚落，抡起大斧朝霍青劈头盖脸砍将下来；
青龙军团官兵观之，愤愤不平，均觉高大强此招卑鄙无耻。
梁吉之前见过金龙军团比武大会，对此公做派，并不新奇：
高大强经常不行礼、先攻击，得手之后，振振有词：
“战场厮杀，是上来就干，谁还会和你玩儿这些虚头巴脑儿的玩意儿？”
梁吉自觉此等做派拿不上台面儿，不知马原会如何反应，但比武已经开始，他本就好武，很想知道：面对突袭，霍青当如何应对？
故梁吉不敢挪开眼神，生怕错过精彩画面，聚精会神，仔细观瞧。
高大强一斧力道惊人，斧刃劈开空气，风声闷响，一道暗光落下，劈准了，霍青就得一分为二；
说时迟，那时快，霍青动了，手中刀杆朝地一戳，借势向后倒飞出去，斧刃几乎紧贴鼻尖蹭过，堪堪避开；
高大强斧头落势不减，正砍地上，一声巨响，石板地面劈开一个大洞，碎屑纷飞，四下飞溅……
青龙军团官兵们倒抽口冷气，暗暗惊叹：难怪此人如此张狂，有斯神力，倒也正常。
他们投向霍青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担忧：
霍青纵然刀法娴熟、膂力过人，但能与这个巨人相比吗？
官兵们的担心不无道理，有道是“身大力不亏，一力降十回”，体格、力量差距，不是单纯靠技术娴熟就能弥补的。
不然，现世的拳击、散打、自由搏击、综合格斗等搏击运动赛事，何以要分出不同体重级别，盖因于此。
梁吉则忍不住脱口而出：“彩！”
于他看来，适才高大强偷袭，一击之下，威力惊人，令人钦佩；
霍青身形灵活、躲得漂亮，亦很精彩。
高大强力量级别占优，自然要继续进攻，挤压霍青的活动空间，以取得优势；
霍青似乎以移动迅速、身形敏捷见长，但总靠躲避，是赢不了对手的。
令梁吉迷惑的是，霍青的武器是又长又重的陌刀，并没有选择更适合灵活机动、贴身近攻的雁翎刀；
书载最优秀的陌刀将，是唐朝名将李嗣业，此公“身长七尺，壮勇绝伦”，故陌刀于他手中，发挥了巨大威力：
“当其刀者，人马俱碎”（《旧唐书 ·李嗣业传》）。
龙鹰大陆最优秀的陌刀将，则是车骑将军马原，第一次龙鹰战争，此公章夜一役，刀锋所指，所向披靡；
此二人皆身形魁伟、膂力过人，但霍青与之相比，身材高大矫健，却不甚强壮，敏捷不似力强，此等人物何以做得陌刀将？
梁吉再次将好奇的目光投向霍青：你到底有何过人之处？
他回头观察马原神色，见其面带微笑，毫不担心，暗暗奇怪：马原是胸有成竹，还是故作镇定呢？
场下观众思绪万千，场上比武继续进行。
高大强一击不中，心说：臭小子，果然有点鬼名堂，俺倒要看看，你能躲到几时？
遂逼上前，抡起大斧，横扫而来，此招名叫“旋风斩”，势同飓风，凶狠异常，似横风扫落叶，如猛虎翻身甩尾；
阳光之下，斧刃寒光凛凛，直朝霍青拦腰扫来。
霍青纵身一跃，腾空而起，似大鹏展翅，如云雀冲天，姿态优美，潇洒自如；
他少年心性，存心戏耍对手，故避开雷霆一击后，脚尖于高大强头顶一点，借力向前，飘然落地。
有句古语叫：“男不摸头，女不摸腰”。
前句其意有二：
一为礼节之说，头是地位的象征，摸头极不尊重；
二为神明之说，“举头三尺有神明”，头是最接近神明的地方，摸头是亵渎神明。
后句其意亦有二：
一为《诗经》之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淑女”是否“窈窕”，全在“腰”细与否，对“腰”细的淑女，只可“钟鼓乐之”“琴瑟友之”，岂可随手摸之？
二为，礼节之说，腰部为女性隐私部位，非至亲不可摸之。
高大强显然不是女性，摸他的腰，不算违礼，就算他是女人，此等虎背熊腰之女人，绝非“窈窕淑女”，霍青也无心“求之”，只会避之不及、纵身躲之。
高大强不是女性，自然是男性，不可摸头，霍青就用脚踩之，既不尊重，也亵渎其头顶神灵；
其做法可谓一切从实际出发，根据对方性别之实际情况，实事求是选择针对性的侮辱方法，自然达到了非常理想之效果，取得了非凡成就。
高大强勃然大怒，气冲斗牛，怒冲霄汉，热血偾张，血灌瞳仁，恼羞之下，杀心顿起，什么点到为止，什么不可伤及性命，全都扔到脑后；
他大喝一声，犹如半空打个霹雳，举起大手，将头盔拽下，扯断甲带，卸掉盔甲，裸出肌肉虬结、胸毛茂密的上身，迈开虎步，抡起大斧，朝霍青冲去……
高大强身形魁伟、力大无穷，暴怒之下，怒吼连连，脚下石板禁不住他巨力踩踏，不禁颤抖起来，犹如地震一般；
围观之人，只觉得地面颤动、脚下不稳，身体一晃，拉住旁人，才维持住平衡……
梁吉此前见霍青身形轻盈，仪态潇洒，大为心折，见高大强如此状态，知道他是真急了，接下来的一击，必然是惊天动地；
梁吉不禁为霍青担忧，尽管连躲两招，但此时此刻，霍青已被逼到擂台边角，没有空间再施腾纵之法闪避，接下来他该怎么办？
素来沉稳的马原也站起身来，双手紧握护栏，眼睛紧紧盯住比武场的两人；
所有人屏住呼吸，紧张地凝视场中一切。
高大强身形高大，但不缺灵活，爆发力不弱，猛然冲起，迅如猛虎，势如奔马，几个大步，逼近霍青，带起的风，吹动霍青衣襟；
他面目狰狞，青筋暴起，一斧劈下，石破天惊。
风起，飞沙走石，蝉瑟缩身体，疾风来，被抛出，犹如飘落的树叶；
乌云完成了对天空的蚕食，于天地之间形成一道厚厚屏障，预示暴雨即将袭来；
炸雷响起，形状怪异的闪电空中划过……
电光照亮霍青的脸，英俊、倔强、不屈、淡然，瞳孔中大斧由远而近，带着死亡气息，呼啸而来；
霍青动了，不再闪避，两脚站定，力从地起，内气迸发，充斥全身，紧握刀柄，一招横扫千军，陌刀呼啸而起，划出一道黑色暗光，冲着大斧迎面而上；
刀斧相撞，火星四溅，声震云霄……
高大强顿觉一股大力撞来，如肆虐飓风，似汹涌海浪，无从抵挡，难以抗拒；
他被震得虎口张开，眼冒金星，一声怪叫，身体如断线的风筝，似一叶浮萍，倒飞出去；
眼见要脊背落地，这厮倒也顽强，用尽平生之力，斧杆撑地，硬止住倒地之势，稳住身形
高大强面如白纸，气喘如牛，胸口剧痛，喉咙发咸，一口鲜血涌上；
他为人倔强，不肯示弱，紧闭双唇，不愿吐血，但一缕鲜血顺着嘴角流淌下来……
电光闪动，雷声轰鸣，大雨倾盆而下，似琼珠乱洒，如水帘垂地……
霍青走得很慢，他不着急，缓缓而来，似闲庭信步，轻轻抬起脸，任雨水打湿脸庞，清凉惬意；
来到近前，他抬起手，轻轻拍拍高大强的脸颊，犹如孩子好奇地触摸高大的塑像，愉快地笑了笑：“第三招，你输了。”
高大强紧咬牙关，全身颤抖，用尽力气，才勉强站立，眼中露出恐惧，他第一次以力输人，输得毫无争议；
雨水冰凉，犹如鞭子一般，抽上他赤裸上身，终于撑不住了，一口鲜血喷出，瘫倒在地……
场边侍卫们，冲上来，赶紧扶起高大强，抬下场去，经过霍青身边时，皆低头疾步，不敢仰视。
军医连忙上前诊治，此处不表。
风声、雨声、雷鸣声，声声入耳；
掌声、笑声，欢呼声，声声出情。
青龙官兵乐见霍青大胜，不吝喝彩之声。
霍青立于比武场中央，放下陌刀，四面行礼，接受来自战友们的热情回应。
马原笑了。从一开始，他就预测到结果，如今不出所料，自然开心。
梁吉惊了。霍青面相英气俊美，武功却如此了得。
高大强，十八岁便夺取金龙军团比武大会冠军，创造了最年轻的夺冠纪录，被惊呼为：武学奇才。
甚至有人称他为：项羽再世、吕布重生。
与霍青战，却难当一合。
梁吉凝视霍青背影，久久不能挪开视线，一缕微笑袭上嘴角，他的眼神变得炽热起来……
清晨，阳光清冽，空气清新，雨停风歇，落红满径。
营妓院前，霍青举目四望，见青松翠意，杨柳依依，晨露晶莹，芳草萋萋。
自罗兰逃走、内奸尽诛，营妓院暂时关闭，荒芜下来。
霍青忆起，当初与罗兰在此相遇、相识。
种种回忆，眼前闪过，仿佛就在昨日。
每每想起罗兰的音容笑貌，霍青不禁心跳加速、脸红耳热；
到如今，春风无情，落花红冷，人面不知何处，绿波依旧东流。
身后脚步声响，霍青心中一动，转身行礼：“将军，早上好。”
马原伸个懒腰，转转脖子：“能听出我脚步声的人，还真没几个，起来吧。”
霍青收礼，挺胸收腹，目视前方，站得笔直。
马原拍拍他肩膀：“行了行了，这儿就咱俩，不用这些虚礼儿。”
霍青笑了笑：“谢将军。”
他换个姿势，但依旧站得很端正。
马原转着圈，活动身体：“刚才，我让小三儿去找你，但你没在宿舍，我猜你肯定是来这儿了。”
说完，来到霍青跟前，朝他胸口捶了一拳：“你还在想她，那个……那个罗兰，对吗？”
霍青被马原言中心事，不知如何回答；想否认，显得太傻；但要张嘴承认吧，又觉得不合适；
只能苦笑一下，默然不语。
马原见他如此，摇摇头：“霍青，你是个好孩子，重情、痴情，是你的优点……”
与马原相处久了，霍青也把握规律了：
老爷子要是心情好，聊点儿轻松话题的时候，一般会叫他“青青”；
严肃起来，说正事儿时，则会直呼其名。
马原继续说道：
“但你也该因人而异，罗兰是间谍，她对你是虚情假意、逢场作戏，目的不过是为了利用你。
爱上这种女人，最终受伤害的，还是你自己。”
马原哪里知道，此类话，霍青早已对自己说过无数次了。
从绝龙谷回来之后，他反复说服自己，最后甚至痛骂自己：
霍青啊霍青，那女人害得你差点在绝龙谷丧命，你居然还对她念念不忘，你是不是贱啊？
即便如此，每当夜深人静之时，霍青眼前依然会浮现出罗兰的影子，闪现过他们相处的画面；
她的微笑、她的美丽、她的剑舞、她的吻，甚至她泼他冷水，都令霍青沉浸其中、难以自拔，使他黯然神伤、思恋重重。
为什么？霍青无数次地问自己：为什么我就是忘不了她？
他拼命习武、疯狂训练，甚至演习时不惜藏身旱蚂蟥树下，以此折磨自己，却毫无效用。
感情之事，通常与人之意愿背道而驰。
追求时，你越是拼尽全力、付出一切，对方反而对你弃如敝屣；
恋爱时，你越想紧紧抓住、如胶似漆，对方反而会不堪重负、离你而去；
分手时，你投入越多、用情越深，反而痛苦愈深、难以自拔；
分手后，你越想遗忘对方，却适得其反，更魂牵梦萦、难以忘怀。
罗兰凝聚了霍青太多的第一次：
第一次接吻，第一次拥抱，第一次肌肤相亲，第一次怦然心动、一见钟情，岂能轻易忘却。
马原见霍青沉默不语，若有所思，知道此子初涉情爱、用情已深，绝不是几句大道理就能说通的，但还是耐着性子，娓娓相劝：
“霍青，你还记得你的梦想吗？你对我说，你要像龙飞云那样，成为一代名将。
既然如此，你就得明白：儿女情长，则难成大事。”
马原来到近前，轻轻握住霍青双肩：
“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但连美人关都过不了，又怎能当得起英雄二字？
霍青，你现在是青龙军团最年轻的排长，前途不可限量，不可因小失大，自毁前程。”
马原的谆谆教诲，可谓苦口婆心、语重心长。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霍青想起此公带他从军、深夜授刀、破格提拔，此等恩情，天高地厚、堪比再造；
一幕幕眼前闪过，霍青望着马原苍老慈祥的面容，想起自己竟然被一个女间谍迷得神魂颠倒，让马原为自己担心忧虑，不禁泪湿眼眶、羞惭满面、愧疚内生。
霍青自问，除了母亲，待他最好的就是马原。
他想对马原叫声父亲，可还是忍住内心冲动，他不再沉默，双膝跪倒：
“属下不明是非、沉迷女色，实在是羞愧难当。
得将军教诲，如醍醐灌顶，一定铭记于心，绝不辜负将军的期望！”
马原见他信誓旦旦，点点头，扶他起身：
“你也不必过于苛责自己。
人嘛，总得为年轻付出代价，犯了错误，没关系，改了就好。
当年……总之，儿女情长，则难成大事，你要牢记于心。”
霍青心中将“儿女情长，则难成大事”，一个字一个字反复诵读，犹如一个虔诚教徒，反复诵读教义信条，以求读懂悟透；
他眼神不再迷茫，取而代之的是坚定。
马原见他如此，颇为满意：“你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吗？”
霍青见马原如此严肃，知必有大事交代：“属下驽钝，请将军明示。”
马原放慢语速、一字一顿：“蓝鹰那边派出使者，将与你们一起护送九龙珍珠馆进龙城。”
霍青心说：此次进献的礼物，非比寻常，蓝鹰派出使者，也是重视此事的表现，不足为奇。
可接下来的话，令霍青心跳骤然加速：“今天早晨，蓝鹰使馆通知我们，此次随行的使者是：罗兰。”
马原目光炯炯，直视霍青双目：“如果发现她有任何不轨之举，取其首级，立杀不赦。”
爱情未必都是偶遇，缘分也可能是来自精心的安排，霍青又一次将面对罗兰，他将如何面对她？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第十七章《不是冤家不聚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