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年前,在剑桥大学,我爱上了一个姑娘。碍于自己身为留学生以及犹太人的身份,我没有轻易向她表明心意,只是在一旁看着,默默地守护着她。
同年年底的圣诞派对上,她公开了恋情,对象是学院宣传部的一个男生。他们二人在中庭相识,又在中庭产生了感情,难怪我一直没有发现。巧合的是,当时的我也注册了中庭账号,却很少登入,只是把它当成了一种别样的周末消遣形式;哪怕比他们落后一个阶段,还停留在成熟期的杜宾犬兽,我也不觉得我们之间有哪里不同,外貌形象均已变成了数码兽,理论上应该没有很大的差别才对。
他是埃癸奥都斯兽(AEGIOCHUSMON),那个姑娘是天女兽。他们这对儿神仙眷侣在当时的〖神圣骑士团〗里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几乎人人都夸他们是后起之秀;就连他们公会的会长都觉得,他们二人再这样发展下去,完全可以超越「红蓝双宿」,成为公会当中的一代翘楚。而我作为〖幽冥俱乐部〗的一员,没有进入〖神圣骑士团〗公会的资格,只配天天躲在他们的公会领地外面,或者尾随他们的步伐,藏进树丛里,盯着,望着,听着,想着,沉思着,傻笑着,羡慕着,嫉妒着…直到他们进化至究极体阶段,并且当着全公会人的面,宣布他们的婚事。
我非常的愤怒,又无可奈何,谁叫我没有反抗他的力量呢。
我选择了忍气吞声,心里并未就此放过他。怀揣一腔的窝囊气,由此埋下报复的种子,接下来只需要时间来将它孕育,而我需要做的就是静静等候,待它成熟。
期间,也不知道我抽了哪根筋,居然主动上前去与他们接触,装作一副完全陌生的模样登场,有了数码兽的这层外衣,他们不可能猜到我是谁。渐渐的,我们变得熟络了起来,这种感觉就像是重新认识对方。
从他们口中,我得知到了关于他们十二位调停者的事。托他的福,我也因此意识到了,日后想要报复他可能不会那么容易,除非我先下手为强,干掉剩下的那十个人。
于是,我踏上了寻求力量的道路。
经过不懈的努力,不断的从各路人手中打探情报,甚至不惜动用我们〖幽冥俱乐部〗的底下交易网,我终于来到了那片位于数码世界的荒芜之地,获得了那份来之不易的、来自异域的黑暗力量。它促使我跳过了沙路比兽的完全体阶段,直接进化为了究极体的普路托兽(PLUTOMON),让我拥有了匹敌他们十二个人的实力与勇气。
回去以后,我没有因此变得张狂,反而处处谨慎。
当时的中庭环境对调停组织来说很不利,各大公会相互敌对,平时他们为了解决各大公会之间的纷争跑断了腿,还经常遭到争端双方的联合围攻。论原因,可能是因为,他们给予中庭用户的感受更像是开发团队的狗腿子,不听任何一边辩解,不管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时刻按他们口中的原则来办事,有人不听,劝说再三后他们就会动手,行为举止与现实当中的无情执法者并无两异。
在中庭,人人都向往自由,都向往无拘无束,大多数用户选择登入到这里就是为了逃避现实中的那一套拘束,而调停组织的存在恰恰成为了一种阻碍。这样的人,这人的组织,怎么可能受到大家的待见。
形势对我非常有利。遵循一一动手,逐个击破的原则,在摸底调查过他们十二位各自的实力之后,我决定先从他们之中挑一个软柿子来捏,比如,最年轻的维纳斯兽。
她的单纯让我羡慕,步入陷阱的速度令人咋舌,都不用我专门去引诱,为我省下了好些功夫。我凭空制造出一片混沌,困住了她,然后开启了「地狱之门」,妄图将她吸入其中,就此踪迹皆无,哪曾想,一把「菊燐」突然从我面前切过,劈开了混沌,在我的胸口留下一道深深的印记,严重阻碍了我的计划。
我变得恼火不已,冲上前去,与「菊燐」的主人展开殊死一战。
当时的我年轻气盛,根本不知道眼前出现的“疤爷”是何等人物,自然被他收拾了一个惨。经此一役,我非常透彻地意识到一个道理:不能因为想要报复的对象是一个人就选择单打独斗,关键时刻,总会出现意料之外的人来搅局救场。最好的办法就是“借刀杀人”,这样至少你不会分身乏术,能将心思全部放在你的报复对象身上。
中庭进入正式运营阶段,我找到了这样一个机会。
说是我找到了机会,不如说,是机会找到了我。那一天,〖追风旅团〗的风会长画了一脸的彩妆,来到〖幽冥俱乐部〗的地盘,找到我们的公会长杰克(Knave),说要见我。
“你确定是她?”
“能化那种狂野妆的人,全中庭除了我,也就只有她了。”
佩服杰克的诚实,他每天不把自己化成一个小丑心里不舒服。
一见面,狂野的风会长就直奔主题,问我想不想报复调停组织。我和杰克听了以后,相觑一笑,杰克转脸倒吸了一口凉气,面带一张笑脸,嘱咐了一句“〖幽冥俱乐部〗不为个人行为买单”后,主动回避了我们之间的对话。
他走后,我盯着眼前的风会长,给出了一个字的答案:想。
“知道「自由鸟」吗?”
“爱管闲事的民间【攻略组】,有所耳闻。”
“觉得他们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我稍显困惑,表示:“你什么意思?让他们五个去对付调停组织十二个,那跟送死有什么区别?”
她告诉我,不止是他们,她自己也会出马,同时还会拉上〖追风旅团〗的翘楚「彩虹星光」,她的老邻居也会来帮忙。
“你确定乌尔特拉有那个功夫?”
“我的请求,他向来没有怨言。何况,这次要对付的还是他曾经多少次都想拿下的调停组织,想必你也知道,当年,他们十二个人坏了我们多少好事…”
“打住。”我伸手阻拦她继续说下去,“我又不是会长,我怎么知道当年你们之间有多少恩怨,再说,我也没兴趣知道。有那功夫,你不如和我说说实施办法,让我来听听,从天上飞的鸟儿口中所说出的话到底可不可行。”
她如了我的愿,重新向我介绍起了自己:“阿芙罗拉,来自民间的催眠大师。”
她特地用了“大师”这个字眼,说明她对自己在这方面的能力非常自信。我对此则半信半疑,表示,除非她愿意当着我的面给我做一次示范,不然难以让我信服。
“没有那个必要。”她笑着对我说道,“你现在已经被我催眠了,还没有发现?”
我不由得变得谨慎起来,问她:“何以证明?”
“你们会长没有把我弄死,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那倒也是。
公测时期,公会各自为伍,相互争斗,杰克曾亲口说过,风是他的猎物。即便如今中庭的环境已经趋于和平多年,各大会长之间的仇恨才不会那样轻易的蒸发掉,友善接待对方更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所以说,你催眠了我们两个人?”
“没有啊,我只催眠了你。”她向我解释道,“给你注入了一种潜意识,让你认为刚才把我带进来的那个家伙是你们的会长,你对此深信不疑,不是吗。”
我拗不过她,也信不过她,只能顺着她的话接下去:“就当是这样吧。”
之后,她掏出了一张男人的照片递给了我,告诉我,这个人是「自由鸟」的领袖,她想通过为他施加心理暗示的方式,来诱导他帮助我们达成目标。
“有锅也是他来背,谁叫方法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呢。”
我大致明白了她的意思,说实话,这种手段很卑鄙。先和乌尔特拉演一出戏,造成他们两大公会相互敌对的画面,然后再派出一个很早就与「自由鸟」接触过的“信使”去通知他们,把他们引过来,站到我们这一边,公然与调停组织为敌,简直不要太疯狂。
“万一你们敌不过十位调停者…”
“那就轮到你出马了。”
她的意思是让我搞背后偷袭那一套,我正有此意。
很明显,她是在利用我。利用我最后登场收割人头,成功了,皆大欢喜,失败了,锅扣在我头上,我会成为那个众矢之的,被所有人当成坏人来对待;即使我供出她与乌尔特拉才是主谋,到那时,也没有人会去相信我。不得不说,她的如意算盘打得很棒,可惜用错了地方,选错了人。于是,我决定趁着这个机会,好好报复一下她。
我不要成为那个终结虾蟹斗争的大鱼,而是要成为那个不废半点功夫一网打尽,并且获得最终利益的渔翁。因此,我需要一条能将他们一网打尽的好诱饵。
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
十天后,我收到了一份来自乌克兰的快递,里面装有一颗风干了的人头,看头发长度,像是一个女人;此外还有一封信件,执笔人是杰克的手下,一个雇佣兵头子。信上说,人头的主人就是那个名为阿芙罗拉的民间催眠师,也就是我们常说的风会长,下面还附有她的身份验证卡片,后面要怎么做,就看我自己的安排了。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同样是报复,同样是取人性命,明明在数码世界可以做到一丝痕迹也不留,而他偏偏采取了在现实世界动手的方式,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以我对杰克的了解,就算我登入中庭找到他,当面质问他这是怎么回事,他也会装出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模样,告诉我,这很有可能是他手下的个人行为,而他从来不对个人行为买单,自然也就无法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最多只能尽人道主义关怀,假惺惺的哀悼两句,将自己的虚伪摆在台面上,把你给恶心走,而你自始至终都不会知道他在打哪样的算盘。
信的背面写着一句话:You're welcome。
他的手段实在是高,简直就是把“我做的”写在了脸上。如此一来,缜密的计划,准确的时机,执行人还得靠谱,三个条件全部满足,这样才能造就一场天衣无缝的报复。
获得了风的账号,我登入了进去,与乌尔特拉接触,他完全没有怀疑我的身份,依旧把我当成了他的好邻居。计划按部就班的进行,显然,风是在临死前给枭施下了心理暗示,或者说,是杰克赶在她给枭施下心理暗示之后,派人动手收掉了风的人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而到了我这儿,却要我一个黄雀自己去扮演那只被吃掉的蝉,更要命的是,盯上我的还是刻瑞斯兽(CERESMON),跟现在的我一样,都是一只大鸟。
好在我有提前了解对方的弱点,那就是她的本体,坐落在其头部的「刻瑞斯兽 灵媒」(CERESMON MEDIUM),外形看上去很像一个人。她有一个非常恐怖的技能,名为「饥饿」,可以操纵自身生长的植物吸取对方的能量,直到把对方的数据吸取殆尽。我所扮演的奥尼斯兽倒霉的沦为了这一技能的牺牲品,不仅释放出来的「宇宙射线」被完全吸走,整个数码兽的形象也就此化为一块块数据,慢慢消失,不复存在。
由于身处中庭的内部,不属于外部的数码世界,所以死亡并不代表全部结束,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反而代表着卷土重来。
强制回归至现实,取过属于我自己的身份验证卡片,插入后重新登入,以普路托兽的形象再度杀了回来,仅使出了一招「野性丛集」,便轻松收割掉了刻瑞斯兽的人头。
接下来的进度持续推进。
挟持狄安娜兽(DIANAMON),解决阿波罗兽(APOLLOMON),防止他们合体进化成为优雅新星兽(GRACE NOVAMON),剩下「彩虹星光」的两个小妞自然不会是我的对手。我们在天上斗的正欢,底下的人谁也看不到云层之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我稍稍使用了一点小手段,开启「地狱之门」,送走了凤凰兽与她的「星光爆破」,同时入侵了古代彩虹兽的一部分身体数据,破坏掉了她体内的“体验勋章”装置,让她彻底变成了一只数码兽,从天上坠落,下落的轨迹理所应当的形成了一道漂亮的彩虹。
在那之后,我去探望了我曾经的心上人,她也是我要的报复对象之一,此时此刻,她正与莫斯提兽抱成一团,互相掐住了对方的脖子。我看机会正好,就从背后袭击了她们,利用一片混沌做掩饰,让她们以为这都是对方的功劳,之后便心安理得的藏在云层之中,目送她们缓缓下落。
来到她们坠落的地点,两位女士都被摔晕了头,张牙舞爪的冲对方扑去。我上前拆开了她们,一人给了一巴掌,她们没有就此冷静下来,反而变得更加像是一个泼妇。
莫斯提兽率先朝我扑来,她先后对我使出了她引以为傲的两招——「神圣渴望」与「黑暗绝望」,被我一一化解。见无法快速取胜,她也没多想,直接对我使出了自己的底牌大招「混沌降阶」,产生的次元之门非但没有对我产生影响,反而为我预留出了一部分时间,好让我将曾经的心上人揽入怀中,为她注入我的核心病毒,让她获得与我相同的那份来自异域的黑暗力量,促使她完成对自身的进一步突破,进化成为朱诺兽:癔病形态(JUNOMON: HYSTERIC MODE)。
这个形态下,她不会被朱庇特兽感知到,换而言之,我可以好好地利用她。
不愧是我曾经看上的姑娘,她果然没有让我失望。利用双手的刺针,轻而易举地就破坏掉了莫斯提兽身上的装甲,贯穿了她的身子,使她陷入到了一种无法动弹的假死状态,像炫耀战利品一样将她举过了头顶,拖着她走了很长的一段距离,在确认附近有新的猎物以后,这才把她像垃圾一样丢开。
“任性的姑娘。”
我随口飘过这样一句话,环顾四周,并没有发现附近有别的什么人。当我意识到自己可能就是那个目标时,她已经用两条手上的锁链缠住了我,准备像对待刚才抛出去的垃圾一样把我刺穿。
说真的,那一刻,我很心痛,好像回到了那个被她伤透了心的年代。想哭,心里的泪早已在当年流干了,只剩下一腔热血。
为了活命,我不得已,使出「混沌之光」结果了她,结果了当年的爱。
当我看到朱庇特兽因为她的死而崩溃,我这才意识到,原来这些年里,我的目标逐渐从那个女孩转移到了陪在她身边的那个人身上。被报复的念头冲昏头脑,不知不觉中,他在我心里所占据的比重已经远远地超过了我心爱的姑娘,这无疑是一场悲剧。
一场由我亲手制造的,彻头彻尾的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