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醒过来时已经上午十点钟了,一垦期前李然带他去见了整容医生,那是一位四十多岁的男人,标志看见李然将叠钞票装进了他的抽屉中。医生看了看标志说:一个虽期以后你就会变成另外一个人,对此,你有何感受?标志站在窗口,对标志来讲,昨天和此刻的属于自己的这张脸已经被印刷品印在数以千计的报纸上方,这张脸的真实是在承受着一个杀人犯的名字和一桩凶杀案件的事实之中。他已经好多天没有照镜子。他害怕看到镜子,一面镜子可以真实地毫不夸张地映出他的眼晴、鼻子、嘴、下巴,镜子再现着他面孔上降临的恐怖。当李然告诉他要带他去见一位著名的整容医生时标志出乎意料地没有拒绝。他死盯着李然那张脸瞧了半天,那张脸已经不是昔日的面孔,标志努力想使自己镇静下来,但还是浑身哆嗦,李然继续语气平和地与他淡论着整容的好处,直到将标志带到了这座诊所里面对那位医生。
医生等待着标志说话,但他自始至终没有说一个字。医生认为标志正在紧张和惶惑之中,医生来到标志面对的那道窗口,医生的声音使标志认识到了两个问题,医生说:第一,整容的好处会使你像重新出生一样,人对自己的厌倦就像对别人的厌倦那样强烈,而厌倦的中心就是对面孔的厌倦。而整容使你离开了旧时的面孔,你将看到另外一张从未看到过的面孔。第二,整容后的你会出入新的场所,因为那些充满你面孔的人会忘记你,而你倘若是一个秘密的人,你可以带着你的秘密到昨天去过的地方去一到你没有去过的地方去。所以,整容的好处给你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新生舌。
医生将上述话说完之后标志来到了诊宏中,那间挂满了黑色大窗帘的诊室就像使标志置身在一座看不到岸的品屿上,医生用戴着手套的手触摸了标志的面孔,一遍又一遍他就像-一个密谋者一样为标志想象出了一张从未存在的面孔。经过了二十四小时的手术标志的面庞上裹满了纱布,只有标志的眼睛露在外面,只有眼睛无法替代,但医生告诉他,估计到2014年将有人造眼问世。那时,大部分失明的人,可利用人造限重新获得光明。标志在床上躺了一周,他的身上注满了麻辞剂,所以,标志一直昏昏沉沉地入睡。
麻辞剂散后的这天上午十点钟,标志被解开了缠绕在面庞上的约50米长的绷带,医生告诉标志:你可以到镜子前面看看你现在的模样,你是喜欢过去的面孔呢还是喜欢现在的面孔?医生引领者标志穿过了一间又一间房子,然后来到了医生的办公室,标志来到了镜子面前,他最初看到的是自己的那双跟睛,除去眼睛之外自己昔日的面孔被完全彻底地改变了。标志的目光久久地停顿在现在的这张脸上,这张新的面孔让标志感到是在注视着别人而不是注视着自己,医生不住地提醒他说:我觉得你变英俊了。标志想起别人曾经告诉他的一句话:魔鬼和天使做着同样的事。标志告诉自己:我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是的,我已经是另外一个人了。他将目光从镜子上移开,当他走出整容医院时,李然的轿车已经在门口等候者他。
李然待标志坐下以后端详着标志说:标志,我就是这么活下来的,没有任何人知道我会是谁,标志,而现在只有我知道你是标志。标志将目光看着车窗外,他愈来愈不喜欢李然对他说任何话语,他觉得在李然的声音中依然充满着一种浓烈的血腥味,那是血的腥臭,那气味令标志感到恶心。但是,他依然没有表现出恶心的感觉来,因为他在等待时机,因为这个时机已经到来,他要悄俏地回到那座城市去,他必须找到橡力,找到魏兰、方嫒和女儿扇子,他必须面对他们诉说他经历的这一切。
他悄悄地等待这一天到来,到这座小城市已经有一年了,李然同他住在这座公寓里面,同样的花园式楼房,标志知道这些楼房都是李然用刀刃换来的。
不久,李然突然对标志说:你如果想回家看看妻子和你女儿的话,你现在回去我想已经没有危险了。这正是标志期待已久的话,而且他正设法离开李然,他已经一天也不能忍受跟一个杀手在一起的全部生活。他现在开始明白了李然为什么能够活下去,因为李然已经是一个杀人的魔鬼。
标志离开李然的那天早:下着细雨,李然站在楼梯口送标志,这使他想起二十岁的那一年他也是同样的离开,他对自己的一生作了简单的回顾之后便到飞机场去了。在飞机上他看着朵朵白云,他的躯体上升着:标志已经记不住少年时代的更多事情了,长时间的逃亡生活使他的记忆变得一片模糊,逃跑、事件、荒诞的生活使他难以忍受。他想念橡力,在极度优虑的时刻只有橡力使他并不合逻辑地认为:只有与橡力面对面交谈时,只有在那间市公安局的讯问办公室里,一项不可思议的事件才会像梦中的想象那样请澈见底。它对丁协志来说具有重要的意义。
当飞机降临到S市机场时,标志似乎忘记了自己此刻的面孔,他只记得当他与橡力会面时的那些时光就像解除一道醚那样愉快。所以,在走出机场时,标志拿起了电话,这是标志在那座小型火车站听到橡力的声音时惊异、迷惑之后隔了漫长的时间后第一次给橡力打电话。实际上从那次电话以后标志便消失了,在这整个过程中标志隐藏在最初的混乱和恐惧里,隐藏在第二张面孔之中,他一次又一次地面对着镜子,而他最后总是发现自己仍然是原来的标志,他的双眼无法克服原有的那种恐怖,那双眼睛在凝视着记忆中的那些事件。
橡力正在办公室里,他的声音从电话简中传来了,标志却迅速地放下了电话,他拎着手中的箱子,在这只箱子里李然又为他装进了几叠钞票,李然是秘密的,悄悄地装进去的,他再不需要在标志二十岁时出走的那样告诉年轻的标志金钱的重要性,因为标志已经学会使用钞票。拎起箱子时标志有种预感,里面一定有他二十岁出走时带走的同样的东西,果然是那样,标志深信里面有钞票。
标志在飞机场外仁立了一刻钟,他拎着那只箱子不知道应该去哪里。他已经没有身份证,即使有身份证他也要小心翼翼,因为身份证上的那个名字正是公安局下通组令追捕的那个杀人犯。他乘飞机时李然递给了他另外一张身份证,那个名字使标志上了飞机,然而在飞机上标志就把那张身份证抛进了装弃物的塑料包里。标志不喜欢那个名字并带着一张虚假的身份证回到他生活过的城市中去。
然而他此刻不知道应该到哪里去,他还不想直接回去看方媛与女儿,长时期折磨他的那件事一旦没有了结他就不可能脱离绝望的痛苦。他首先要找到橡力向他诉说自己无法说清楚的这些冤枉和荒谬无助的呻吟,他沿飞机场候机室外的走道走了一圈后站在售票处旁边,因为他看到了一张缉捕他的张贴布告,那张布告上印着他从前的照片,奥,那张照片是办理身份证时照的照片,也是他唯一的照片,那时候的标志年仅二十岁正准备从李然身边逃走,所以他独自去照像馆照了这张照片并到派出所办了自己的身份证:那时候的标志是一位青春期的青年,虽然在眉字间散发着忧郁的气质,但整个外形上看去无疑是一位清秀可爱的小伙子。标志久久地站在那张布告面前,仿佛那不是他,而是一位他失散已经多年的朋友,他久久地不肯转移视线,布告上的内容已经像毒素一样进入他的血液所以显得无足轻重,最重要的是那张照片,标志的嘴松弛地张开又闭拢,自己就是那位杀手,无疑就是那位杀手。
他想起了魏兰,在慢慢黑下来的飞机场,他想起了还有一个证人魏兰可以替他作证,他并不是那个杀手,在整个过程中他一直跟魏兰在一块,先是亲密地作爱,后来是静静的睡了过去,再后来他突然想到了那个紧盯着穿红衣服女人的那个男人。因为他辨别出那个男人就是杀死非的男人,他曾经跑到标志的酒吧间去亲自告诉标志是他杀死了非,后来的判断一点也没有失误,他当然是杀手,而且是没有死去的,一直畏罪潜逃的杀手李然。事情的过程就是这样。现在,标志决定找魏兰去,只有魏兰可以跟他一块去找橡力。
标志拎着那只箱子乘了一辆出租车来到了魏兰在的那家饭店门口,他在饭店门口停留了三分钟左右,然后传来一个声音,标志转过身来,是饭店的服务员,他问标志是不是要住饭店,标志点点头,那服务员说了一句:请先生进去。标志又拎着那只箱向门口走去,两位礼仪小姐依然带着亲切的微笑向标志点点头并说:欢迎你。天已经完全地将这座城市笼罩。
标志站在电梯门口,他觉得自己的面庞一直在僵硬地紧绷着,电梯门开了标志到了十八层楼上,事情过去已经很久但标志仍然记得魏兰住的房间,他的脚踩在灰色的地毯上时脚似乎完全不听从他的调动,他站在那间客房前开始敲门。门开了,门很快开了,开门的是一个男人,标志说:魏兰小姐住在这里吗?
那个男人还是一个年轻小伙子,他告诉标志魏兰没在这里了。他看见标志一直站在门口没有转身的意思便又说道:
魏兰小姐到另一家饭店去了,如果你要找她可以到湖辟饭店去,她现在是湖畔饭店的客房部经理。小伙子说完便说了声对不起然后便掩上了门。
标志从电梯上来时感党自己如果再下去的话也许会掉到地狱之渊去,他在出电梯门时确实想象了一番在地狱中的情景,然而他想象不出地狱是什么。最后他告诉自己:标志,你现在就身陷在一座活生生的地狱之中,你的命运就是在地狱中奔逃,你的命运水远在前方,那就是地狱之门。
街灯下,他踩在一个水注里,那是几天前下雨时留下的水注,他感到水注中的污水溅湿了他的鞋子,裤脚,所以他又告诉自己,这是地狱的第一步,下一步将是地狱的大门等待着他走进去。他从水注中将双脚抬起来,这似乎用了很大的劲,一位过路的老头看了他一眼就走过去了。
现在他要到湖畔饭店去,啊,正是那座饭店,开始了他的奔逃生活的第一步。他回忆起来第一天到湖畔饭店时自己的全部嘴脸,他从一破烂的仓库中奔逃到湖畔饭店,是吴浩收留了他,吴浩就是吴茵的父亲,那位用自己的力量修建了一座饭店的男人,直到现在他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到底是怎么死的,在他的记忆中,女儿是跟自己所爱的男人出门时遇上了车祸,因为橡力和自己在告慰吴浩的时候就是这么告诉他的,所以,他的神经还没有被摧毁,所以,他一直在支撑着那座饭店的运转过程。湖畔饭店也是他蒙受第一次阴影的地方,那件凶杀案至今仍然是一个醚,是一个水远未解开的谜。标志仍然记得自己置身在腥红色血液之中时那个恶魔使他跳舞的那个水池边上痛苦的呻吟声。
出租车又将标志送到了湖畔饭店的花园中,隐隐约约弥散而来的花粉的味道使标志的心情慢慢地舒展开来,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原来是如此地喜欢这些鲜花的生命,花朵的香气引导着人进入欢乐之中。他在黑暗中在花园里走了一圈又一圈,他最后步入了那个喷水池旁的小花园里,那件多年以前的谋杀案就是在这里发生的。标志在黑暗中呆了一分钟左右然后转身向湖畔饭店的大厅走去。一种强烈的想见到魏兰的恩望是那样执着,而且今天晚上必须见到魏兰,必须在这个夜晚,不能延误到明天天亮的时候,标志害怕明亮的光线,他感到当阳光照在自已的面颊上时,脸上的每一根线条和肌肉都在抽搐地疼痛着。整容术改变了他原来的那张面孔,那张映在布告上通缉令下面的那张被毒液和魔鬼的手涂上历史的罪恶的面孔,但却无法改换标志恐怖的中心,无法清洗他心中那些厌恶得想呕吐的秘密。
在大厅中标志看到了吴浩,他正在跟客房登记处的一个女士说话,标志转过头去,其实,即使吴浩见到他也不会认识他了,因为他的面孔确实已经彻底改变,那位著名的整容师用现代文明的所有力量改变了标志出生后的那张面孔。吴浩说完话从标志面前走过去了,他似乎看了标志一眼,然而那一瞥就像他看所有陌生人的一瞥那样无动于衷,漠然至极。
标志来到登记处问服务员小姐魏兰在哪里,服务员小姐说她已经下班了,不过她住在3楼303房间。标志没有乘电梯上楼而是从螺旋形的楼梯一步一步地走了上去。在这个过程中他稍稍整理了一下刚才看见吴浩时的慌乱,他告诉自己,面对魏兰时我得镇静。
303房间开了,是魏兰开的门,魏兰肩上披着一头漆黑的长发问标志找谁,她显然没有认出标志来。
标志迟疑了一下说:你是魏兰小姐吗?我想跟你谈一件事。
魏兰同样迟疑了一下对标志点点头,标志走进屋时嗅到了一大股香水的味道。
标志在沙发上坐下来,他直视着魏兰几秒钟后深信魏兰再也无法认出自己时感觉到了一种无法忍受的悲哀。
魏兰说:请说吧,你有什么事?
标志说:你认识标志吗?
魏兰说:…你问这干什么?
标志说:我是标志的朋友。
魏兰站了起来,她显然心情很复杂,她来到窗口,她满肩的黑发使标志无法看清她的面孔。魏兰又从窗口回到沙发上轻轻坐下来。
魏兰说:你来找我到底有什么意思?标志到底在哪里?
标志说:你相信标志果然是那个杀手吗?
魏兰将茶几上的杯子轻轻端起来两手捧着放到胸前,仿佛那杯子可以替她承受此时此刻她经历的最复杂的矛唐,仿佛她的心被马蜂轻轻地蜇了一下,标志看到了魏兰的双唇一那双唇仍然涂着粉红色的口红,那口红使魏兰看上去就像用粉红色的颤栗掩饰着她的疼痛。
标志说:标志并不是那个杀手…
魏兰的双手颤抖着,杯子里的水澱在地毯上,她轻声说:
标志就是那个杀手…我看见他了…那一天我看见了他奔逃时手上的血迹…
标志大声说:然而他并没有杀死那个人。
魏兰说:可那个人被杀死了。
标志说:你应该相信标志并没有杀死那个人。
魏兰说:可我看见了…
标志说:你没有…可你并没有亲眼看见他把那个人杀死了…
魏兰说:饭店的服务员看见了标志手上的刀子,那刀刃上尽是鲜血…
标志说:那是因为他感觉到那女人还没有死,他想把那刀子拔出来,恰好,服务员来了…
魏兰说:你是标志的什么人?你怎么编造得这么清楚?
是标志杀了人…
标志说:这是事实,上帝会作证的。
魏兰说:上帝看不到这一切。
标志说:然而你可以作证。
魏兰说:我看见了他手上的血…
标志说:…在这之前,在几分钟之前你和标志躺在一起…
魏兰说:是谁告诉你的…
标志说:在这之前,你和标志在做爱,这是你们离别之后第二次做爱,第一次做爱是在几年前,那时候你的姐姐被人杀死了…你曾经用盆里的热水为你姐姐洗去身上的血污,标志不喜欢血,他曾经跑去卫生间呕吐…他与你一同去火葬场,后来又去了基地,那天晚上你们在一起第一次做爱魏兰说:你是谁…这些事难道是标志告诉你的…?
标志说:不…标志不会告诉我这些事情…
魏兰说:那么你知道标志在哪里吗?
标志说:如果你想见他,你自然就会见到他…
魏兰再一次站了起来,她的表情没有变化,但是她的躯体在颤抖,她很可能会倒下去,标志曾经在记忆中看见魏兰晕倒过去,标志站了起来,他来到魏兰身后用手指轻轻地抚摸者她的发丝,她的头发丝真柔软,仿佛是音乐音符及和弦在闪动着,魏兰感觉到了这一切,但是还没等她转过身来说什么,标志已经用手轻轻地抱住了她的腰。
标志说:难道你真的一点也没有认出我来,魏兰?难道那位整容医生的手真的改变了我的面孔?魏兰,难道你还是没有认出我来…?他一边说一边将舌头放到了魏兰的嘴里,他心里说我想给你我的舌尖和我的身体,我想只有这些东西那位整容医生无法改变,我想只有我与你做爱时你会感受到我就是标志…
标志脱光了魏兰的衣服,他赤裸着站在魏兰身边轻声说:
看看,我是不是标志?
魏兰也赤身裸体地面对着他,她的嘴湿润着但没有说话,他们一声不吭地来到了床上。标志已经有好长时间没有亲近过女人的皮肤了,他吻着魏兰的胸、腿部、手臂和眼睛,吻着魏兰那双紧闭的双眼时,标志感觉到魏兰在流泪,魏兰的面颊上布满了泪水。
魏兰说:我以为你死了,标志,我真的以为你已经死了。
标志紧抱着魏兰说:我还没有来得及死去,魏兰,我的生活你不了解…今后我会慢慢告诉你…
魏兰说:你走后公安局的人就来了,我认识橡力,我姐姐的那件事他在场…他们带走了那把刀,上面一定有你的指纹标志说:你告诉橡力是我干的吗?
魏兰说:当时,我和那位服务员都站在过道上,因为你奔逃时我叫出了你的名字,那位服务员知道我认识你…这一切,这所有的一切她都告诉给了警察,橡力在一旁听着不说话,两天后橡力叫我到他办公室里去,他让我把事情的经过从头到尾地告诉他…标志…然后,橡力认定你就是那名凶手,杀死穿红色风衣的那个女人的凶手,被杀者是一位华侨,居住在美国…这件案子涉及面很大,标志,所以,公安部门很快发出了通缉令…
标志说:他们没法抓到我魏兰说:因为你做了整容手术,因为你害怕…
标志用手捂住了魏兰的嘴唇说:难道你相信你现在是在跟一个杀手做爱吗?
魏兰说:你如果不是杀手,你为什么要到那间房子里去?
你如果不是杀手,你为什么要奔逃?你如果不是杀手你为什么要做整容手术?魏兰的声音愈来愈高,标志从床上站了起来,在魏兰的声音平息之后,他突然滋生了一个从未有过的计划,他一边穿衣服一边对魏兰说:我告诉你,我过去和现在从未杀过人,请你相信我从未杀过人。
标志已经穿完了衣服,那个计划疯狂地在他体内燃烧着,他拉开门连头也没有回就向着那些螺旋形楼梯走去。他下了楼梯又走出了大厅然后来到湖畔饭店门外,他要了一辆出租车到电信大楼去,然后,十分钟后他进入了电信大楼的长途电话厅,他挂通了给李然的电话,这是他第一次跟李然在电话中说话。
他杜撰了一个杀人故事,他告诉李然刚下飞机之后就有一位小偷盯着他手中的箱子,那个人一直紧追他不放,后来他把他杀死了,他还告诉李然:你告诉我的话水远是对的,我现在终于明白了那些话的意义:你千万别闻入别人杀人的事件之中去,否则你将处处受到别人的追踪。为了摆脱追踪,你就会想法杀死别人,而这样你就会走上一条你意想不到的命运之中去。标志说:我现在就想在这座城市杀死一个人,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因为我必须在你的帮助下才能够将这个人杀死…标志的话还未说完,他就在电话中听到了李然下面的话:标志,这是我意料之中的事情,当我第一次将你带回家时我就想培养你成为杀手,那时候你还是个少年,然后我让你读书…然后我慢慢地让你知道了一些事情…标志,我让你看到了我身上的血,第一次我就发现你厌恶血腥味…就像我当初一样厌恶…后来你知道了我是一个杀手,然后你要离开我,这也是我意料中的事情,我让你带走了金钱然后又遭受抢劫,标志,这些东西增加了你的贫困、恐怖…然后我又让你进入一桩又一桩的事件,其中湖畔饭店的花园事件是一件精心策划的事件,我让非培养你面对事件的勇气,面对警察的勇气…然后非又杀死了本,本的死亡让你陷入了更大的窘境之中,这样你就会水远难以得到吴茵的爱情,后来通过接触吴茵,我便爱上了吴茵…然而一个杀手必须熄灭爱情,我带着吴茵奔逃时已经发现不久之后你将把我告诉你的秘密告诉给橡力,所以我制造了那场车祸…我没有想到的是吴茵吓疯了,我将她的尸体从打捞队的手中带回到那块基地
…她死了对我们俩都有好处,因为只有她死去我才可能看见你成为一名杀手…为了害怕泄露秘密我又杀死了非…
而为了让别人忘记我原来的面孔,我再一次整容,医生说我已经没有再整容的机会了,这是我最后一次整容。我感到我已经快死了,我决心培养你,为了让你看见我,我又重新策划这一切,你果然上当,你成为一通售令上的那位杀手。标志,我已发现你现在就是我的对手,多年来我一直寻找一名对手,但一直没有找到,你刚才告诉我,你杀死了那名小偷…好极了,标志,你还告诉我,你想杀死一个人,让我帮助你…标志,我将尽快乘飞机来,告诉我,我们在哪里会面?
标志轻声说:你能来真是太好了,我真高兴。明天晚上一十二点正我们在湖畔饭店的那座小花园见面好吗?记住,是面对喷水池的那座小花园。标志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标志从长途电话厅的小屋中出来,脸上就像上了一层暗淡不清的油彩,他在电信大楼的大厅里的椅子上坐了半个小时,他昂起头来看着墙壁上的那架大钟发出轻微的、合乎规律的声音,在半个钟头里标志重新将李然的话回顾了一遍。他突然想起那个法国人勒·克莱齐奥在那本写亚当的书中结尾时的那段话:“故事在等待着最坏的结局中结束了。可请您等等。您到时瞧吧。我(注意我没有过分频繁地使用这个词)认为大家可以给他们以信任。如果等到将来的一天,倘若对亚当或对他身上的另一个什么人没有什么好议论的话,那才叫真怪呢。”标志看着自己的鞋子,足足看了五分钟,这双鞋子是李然给他买的,一双可以照亮影子的鲤亮的皮鞋。他看到了自己的面孔,在鞋子的亮度里标志的面孔在变形,标志告诉自己:那不是我,又会是谁呢?标志站起来向着门外走去时再一次告诉自己:没有谁会像我一样被一个魔鬼带回家去,然后,那个魔鬼赋予无形的东西以实形,他想让我看到恐怖,然后就有了恐怖,他想让我没有爱情然后就没有了爱情,他想让我逃跑,然后我就开始逃跑,他想让我原来的面庞变形然后就永远地变形…他想让我杀人…然后我明天晚上就开始杀人。
标志走下了电信大楼的台阶时发现天快亮了,他坐下来等待着天亮,因为除了这台阶他没有另外的地方可去,他看见扫街道的清洁工已经挥舞着长长的大扫帚横扫着大街上的垃圾,碎纸屑在他扫帚下迎风飞舞,一股灰尘的味道向着标志坐着的石阶恣肆地飘来,标志用鼻孔使劲地嗅了嗅,感觉到这干燥的灰尘味道好极了,与那些猩红色的血液相比较,标志宁恩喜欢灰尘的味道。天慢慢地亮开了,就像一个女人慢慢地将面纱揭开一样,在面纱之外是早晨街道上黑来的湿漉漉的雾。
此刻,标志的肚子饿极了,他步下了台阶,决定到小吃店去吃早点。他只需要一碗又烫又辣的面条就足够了。
他步入了一条小街,同时听到了猪的叫唤声,这是农贸商场的猪的“刑场”。标志好奇地走了进去,只见那些肉贩子们用手臂猛烈地拖着猪的四肢正在往木凳上挪,猪的形状惨不忍睹,就在这时标志看见了一肉贩者们挥舞在空中的屠刀,那是一把他从未看见过的散发着雪亮光泽的屠刀,标志听到了猪的嚎叫声,不一会儿声音便平息下去了。杀猪刀使标志想到了今天晚上的全部计划,因为直到现在他手中还没有一把刀,他的全部秘密都将在一把刀上体现出来。猪的黑红色的血正从猪的身上喷射出来,当那个挥舞杀猪刀的男人从猪的身上将杀猪刀拔出来时,标志走向了他,标志讲述了自己的意思他想跟他买他手中的那把杀猪刀。肉贩子听后笑了笑,他的笑声就像猪身上喷涌而出的鲜血那样强烈、滚烫,他说:
你看上我的杀猪刀了,你想干我这一行?标志笑了笑说:你要多少钱?肉贩子用手轻轻地抚摸着刀锋说:我这把刀哪杀过无数的猪,确实是一把好刀,你如果需要的话就拿去吧!标志从包里掏出了一张登佰元的人民币递给了肉贩子。肉贩子将刀插在刀鞘里交给标志说:用它来杀猪会给你带来好运。
标志揣着那把刀向外面走去,他想若着肉贩子的话觉得好笑,这是上帝的安排,他将用这把杀猪刀去杀死一个猪,杀死一头猪。
标志站在街头听着猪临死时的挣扎和叫声,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叫声他再也没有胃口。标志决定到街上去,或者到一家酒吧去坐坐,在做那件事之前,他一定要有一种好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