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马车帘子被人放下,车厢中那人一手拿着酒壶,一手捻着葡萄正吃得津津有味。
“主子,这一幕戏已然落幕了,您看……”
“回书院,等着下一幕戏重新开场!!”
“是!!”那架着马车之人体型肥胖,面向也是一副憨态可掬。
若是有经商往来之人必定认识这人,这人分明是大兴第一粮商——曾有钱。
夜晚的郊外格外安静,偶有狗吠声传来,马蹄声声,踩得人~心越发慌乱。
“你有话要问?”不知过了几许,帘子中有声音传来。
“是,也不是,就是主子暗中安排宫人挑起吕哲对姬长青的猜忌,又利用江家和姬家的关系迫使江家也搅进这摊泥水中,更甚至于利用吕……”说到这帘内的气压骤然降低,曾有钱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改了称呼,“……利用那女人对她叔叔的仇恨助她在朝堂上拉拢官员。这些,属下都能理解。毕竟姬长青为文官之首,江家在军中威望甚重,若是吕哲亲手砍了他的这两个左膀右臂,大兴也就不足为惧了。而那女人信以为自己笼络了朝臣,实际上也不过是我们借助她的手打入大兴朝堂罢了。”
“你既然知道还问什么?”帘中那人的语调略低,让人听不出他语气中的任何情绪。
“主子,我们隐忍筹谋这么多年为的不就是复兴白单吗?为了这个目标我们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白眼才有了如今这局面,可明明我们有更快捷的复国方式啊!!”
“……你是说和蛮族合作?”
“对,大兴和蛮族本就是死敌,只要他们开战,我们就能渔翁得利。”
帘中男子没有否定,只是陈述事实,“可白单国灭也少不了蛮族的推波助澜,那些蛮人可没有道义可言,若是与他们接触发现了我们的身份,那就得不偿失了。再说,我不喜欢蛮人!!”
后面那句话颇带着些情绪,与之前给人冷静沉稳的印象大相径庭。
“对不起主子,我忘了你曾被……”曾有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主子当年侥幸逃生,却又意外落入蛮人手中,等他找到主子已经是两年之后的事了,那两年他不知主子受到了何种虐待,只知道从那之后主子就开始嗜酒,整日把自己喝的醉醺醺的,已经到了无酒就无法入眠的地步。
“无事,你说的也不无道理”,马车中的人翻了个身,紧接着有酒水晃荡声响起。
“主子,属下该死,属下说错话了!!”曾有钱却被吓得胆战心惊,身边的人都知道当主子喝上酒了,就代表主子有情绪了。
“我说了无事就无事,你听不懂人话吗?”酒壶从马车内飞射而出,砸在地上,溅起三尺高的水花。
曾有钱不敢作声,只扑通一声地跪在了马车旁边,等待着主人的发落。
有淅沥小雨开始落下,紧接着雨水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浸了衣衫,湿了华发。
车帘被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掀开,男子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油纸伞倾斜,让灯笼里的蜡烛不至于被雨水浸湿。
“曾叔,你生白发了。”男子长叹一口气,将曾有钱扶了起来,“这些年难为你在黎城做内应了,你放心,等此间事了,我为你寻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到时我也定将你儿子一起带过去。”
“主子,小子愚昧,担不起主子的看重。”听到这话曾有钱头埋得更低了,不知是不是雨水太过冰凉的缘故,曾有钱的全身越发颤抖起来。
“一个从乞丐堆里随手捡来的儿子,你还真当是个宝了?”男子将手中的雨伞一松,任由雨水将蜡烛扑灭。
“主子,属下错了,属下再也不敢了。”
“你不敢,我看你是敢得很啊!”男子一把捏过曾有钱的下巴,眼中有肃杀的狠厉,“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已经暗中和蛮族联络上了。”
“主子,我没有……”雨水从四面八方灌入鼻中,口中,眼中,耳中,呼吸困难,呛得人血液都开始凝滞。
“还不承认!好,我就再告诉你一件事,魅千娘,其实是你女儿吧!!”
“主子!!”这话惊得曾有钱顾不上雨水的冲刷将双眼瞪圆,“主子,属下不是故意的,属下只是……只是……”
“只是怕你女儿往后成为我拿捏你的把柄,所以你在找到我之前就将她偷偷送了人?”
“主子,属下错了,属下真错了,求您放过千娘,她什么都不知道,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此时的曾有钱是真慌了神,他承认他以往是有私心,他是想复国,但也确实没把赵阜这养尊处优的亡国皇子放在眼里,当初之所以去救他,只为了找个名正言顺的由头,打着赵氏血脉的旗帜能招揽到更多的白单族人。
眼见着他边说边磕,鲜血随着雨水向四周流去。
赵阜从腰间重新取出一壶酒,就着雨水灌入口中,脚步踉跄,似疯似醉,似哭似笑。
“你说像我这样的亡国狗,活着是不是就是个祸害?!”
“属下错了,属下错了……”曾有钱却像是没听到一样,只一个劲地在雨中磕头,额上的伤口仿佛不是他的一样。
“我问你话呢,我是不是就是个祸害?”赵阜一脚将曾有钱踹翻在地,发丝凌乱,眼底里满是疯狂。
“不是,主子无错,是他们先对不起主子的。”这一脚反而将曾有钱踹醒了,他顾不上额间的疼痛,起身将赵阜扶了起来。
刚刚赵阜在踹翻曾有钱的时候,也因用力过大加上脚步虚浮而跌落在地。
“对,都是他们的错,是他们先对不起我的,是他们先对不起我的,是他们逼我的!!!”
或许赵阜真的是醉了,嘴上一直来来回回就念叨那么几句。
“主子,我扶你去马车里坐下。”
赵阜没有说话,任由曾有钱搀扶着进了马车,眼神看起来有些呆滞。
“曾叔,你知道吗,曾经……我许过一个小丫头。我跟她说,将来谁若是欺负了她,我一定为她撑腰。可是我……可是我现如今却生生害的她家破人亡、身败名裂、众叛亲离,我……该死啊!!”
“那个小丫头是……江荣?”曾有钱试探着问,难怪今日主子这么反常地失态,原来是因为江氏女的缘故。
赵阜没说话,只是凌厉地瞪了曾有钱一眼,眼神中带着警告。
“属下又失言了,只是属下觉得后面的那场戏还是要她出现才唱的起来。”此时的曾有钱已完全恢复了理智,既然主子当场揭穿他就说明主子还是愿意相信他的,不然直接暗中除掉他就行了。
这么多年主子的手段他可是了解的,若是真要处置人,又岂会是在这样的场合?
赵阜没有说话,只吩咐曾有钱继续赶路。
“蛮族到确实可以利用。”
隔了许久帘子中有话传来。
“是,谨听主子吩咐!!”
马车渐渐远行,朝白云书院使去。
*
知己?红颜?终比不上亡国之恨、灭家之仇。
一年后江荣或命中注定地、或被人故意推攘着走进了那场以数国为棋盘、以万千黎民为棋子的棋局。
而她,逃不开,躲不过……
这次,她又被关进了那阴沉沉、血淋淋的大牢。
这次,没有人再挡在她的面前替她枉死一回;
这次,她从森罗地狱中浴血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