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琳重伤初愈,薛祥担心赵无极和丁亥再找上来,便与她来到太湖之滨,打算搭艘渡船去洞庭西山暂避风头。洞庭西山不在洞庭湖,它是太湖里的一座小岛,现在叫西山岛。
岛上有座缥缈峰,终年云雾缭绕,是个隐居的好去处。
薛祥他们见有船荡来,心中大喜,立刻给船家双份的船钱。船家划桨,片刻又荡入湖心。
烟水笼罩的太湖,碧波荡漾,唐琳凭窗远眺,忽然回头注视着薛祥,柔声道:“我都说自己在劫难逃,你为什么要让明真人拉我走?”
薛祥道:“我不拉你走,难道要将你留在那里受人欺负吗?”
唐琳叹息道:“你是不是以为当初我救你,是因为我和那些小娘子一样,是喜欢你才这么做的?”
薛祥冷冷道:“我不敢这样想。”
唐琳道:“我不明白,你宁愿去学《慈航剑典》,就不肯去唐门学我们的武功?”
薛祥冷笑道:“我堂堂湛卢山庄的庄主,却要学你们唐门的武功才能复仇,传出去岂不是让外人把我看扁了?”
唐琳道:“不错,你薛祥是个男子汉,有骨气,可你要灭了阎王帖背后的势力,单凭一本《慈航剑典》,哪能这么轻松就能做到?你若不想去唐门,我还可以带你去找我师父,让他传你一招半式,这难道有什么不好?”薛祥道:“魔教的武功,我更不愿意去学!”唐琳戳指道:“你真是不可理喻。”转过目光,不再看薛祥一眼,心情却像石头般沉重。
他们不知道的是,赵无极和丁亥也已步入了船舱,且他们的船离着薛唐二人的船不过一百步的距离。
丁亥远远地就看见船上的唐琳,把手一捶,咬牙怒道:“我好不容易追到这对狗男女,远看就要成功,那牛鼻子算什么东西,竟敢阻我?”赵无极在一旁打坐,闭着眼缓缓道:“依丁兄看,现下该如何?”
丁亥咬牙叱骂道:“我现在就把他们送进湖里喂大鱼!”目光一扫,抄起了角落里的一把斧头,就要动身。赵无极双目一张,忽然抓住他的手腕,厉声道:“蠢货,这两人都是活宝,弄死了他们,就不值钱了。”丁亥道:“怎么,不弄死他们,难道要看他们快活?”忽然呵呵冷笑,“世上能快活的只有我快活王丁亥,我不快活,谁也别想快活!”
“你想快活,我倒是有个法子。”赵无极奸笑,让丁亥附耳过去,嘀咕了几句,丁亥的脸上立刻露出比阳光还灿烂的笑容。
船泊到西山岸边,薛祥他们却不急着下船,而是借住在船上。他们不能停留太久,否则赵无极和丁亥就会找上来。
然而,赵无极和丁亥已经找上他们来了。
他们泅渡了一段,钻入船舱,正好在薛唐二人的脚底下。
薛祥和唐琳做梦也没想到,他们脚底下还藏着两个仇人。他们正面对面坐着,谁也不理谁。
过了半晌,唐琳终于开口说:“我又没让你学魔教的武功,是让你跟着师尊他老人家学剑,你本来就是名动天下的剑客,学上一招半式也不会辱没了你,为什么你还不愿意?”
薛祥斩钉截铁般道:“你师尊杀人无数,他的剑法诚然再厉害,也是造过不少杀孽的,我不想学杀人的武功,只想复仇!”
“复仇免不了要杀人,你不杀人,仇人就要杀你!”唐琳跺足大叫,“你这人脑子真笨,本姑娘跟你说话,简直是对牛弹琴!”
“对牛弹琴怎么啦?我愿意当牛,你就不愿弹琴?”薛祥也跺了跺脚,怒气冲冲地驳斥道。谁知两人前后这么一顿踩,船板被他们一震,底下的丁亥身子不稳,撞在角落里,发出了声响,心中暗道,糟了!
上面的两人当然也知道情况变糟,他们听见了声响,薛祥变色道:“下面有人!”唐琳也道:“下去看看。”
就在两人动身时,船家恰好走过来,拦住了他们,一口苏州土白说个不停,唐琳听出了大致意思,松了口气,对薛祥微笑道:“船家说,下面是养鱼苗的篓子,刚刚是篓子被撞了。”她自小便和慕容轩昂玩在一起,自然能够听懂一些土白。
薛祥将信将疑,他看船家神色不安,知道他有所隐瞒,于是厉声道:“什么鱼苗?我要下去看看!”船家却赖着不动,薛祥也不好意思动手,只得看向唐琳,对她说:“你跟他说,我要看鱼苗。”
唐琳面色一变,道:“底舱不能随便……”话没说完,忽然听见底舱轰然传来一声巨响,整艘船随即剧烈地摇晃起来。
船家心慌不已,跑了下去,嘴里在念着什么,听意思好像是“这不怪我”。薛祥顾不上唐琳,掀开船板,就见底舱已经大水漫灌,船底破了一个大洞,湖水霎时间就已涨到船面。
原来赵无极和丁亥钻入底舱,本来是想通过船板的缝隙,把迷烟吹上去,哪知船板震动,迷药来不及吹出,丁亥就一头撞在装鱼苗的篓子上,大惊之下,竟用内力在船底破开一个大洞,借水逃遁而去。
岸边的人家本就声息相通,看到湖船要沉,纷纷驾船围了过来。薛祥和唐琳来不及逃脱,沉入水中,喝了几大口湖水,才被几个年青力壮的赤膊汉子救上船去。
唉!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薛唐二人命中的这一劫,终究是逃不掉的。
唐琳醒过来,看到自己被一群精壮汉子所救,才知道自己未死。一个船娘端来一碗姜汤,给她灌下。唐琳轻轻一笑,问他们:“我相公呢?他怎么样?”一个青年汉子笑道:“你放心,他吉人自有天相,死不了的。”
唐琳赶忙去找薛祥,就看见薛祥正被人呕出积水,灌下姜汤。
薛祥这时缓缓醒过来,听见四下纷纷在说:“好了,又一个醒了。”他转过头,就看见唐琳已哭成了泪人,啜泣道:“夫君,你可吓坏我了。我还以为我见不到你了。”旁边有人窃笑道:“小相公,你看你娘子眼睛都哭肿了,还不哄哄?”薛祥听了这话,看向唐琳,含情脉脉,柔声道:“夫人……”唐琳抱住他的身子,泣声道:“别说了,我都懂……”
这时,船家忽然冲过来,一手推开唐琳,揪着薛祥不放,哭闹道:“侬害煞我哉!侬赔我船!”薛祥听得又急又怒,四下闻言,也是相顾失色。唐琳恨声骂道:“是哪个杀千刀的凿你的船?”
船上一个伙计冷声开口:“是娘子你认识的。”唐琳奇道:“我认识?哪个人?”伙计说:“两个人,一个瘦道士,一个胖汉子。”
薛祥闻言,心头一动,忖道:“莫非是赵无极和丁亥?”于是开口道:“船不是我们凿的,但这两个人的确和我们有关。我们会查清楚,还你们一个公道。”说罢就要纵身下跃,立刻有人将他拉住,道:“有话好说,不要着急。”唐琳也跟着道:“那两个恶贼现在已经走远,你就算游过去也赶不上,何必自讨苦吃?”
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走过来,众人见了他,纷纷道:“船主好!”大汉摆了摆手,然后拍了拍薛祥肩膀,道:“莫做无用之功。我这些水上朋友,都是好汉子,够义气的,既然救了你,怎么能再看着你自己去寻死路?你跟我说,我韩大胡子再叫大伙儿帮你一起找。”
唐琳见了这人,心中一惊,大喜道:“韩大哥,是你!我是铁蛋,你还记得我吗?”
韩大胡子一呆,仰天笑道:“原来是铁蛋!想不到五年不见,你竟出落得这般好看了。”
薛祥见两人一副老熟的样子,不禁疑惑道:“你们认识?”唐琳傲然道:“这位便是号令太湖三十二埠的大船主,人称太湖龙王的韩世充韩大哥,我的结拜兄弟。”韩世充摆了摆手,笑呵呵道:“叫我大胡子就行。”
薛祥听了太湖龙王的大名,肃然起敬,躬身道:“晚辈薛祥,这厢有礼了。”
韩世充哈哈笑道:“早就听说薛少庄主的威名,少庄主名高望重,韩某一介草莽,想见您一面都难,没成想竟在这里碰见了您,真是三生有幸。”薛祥道:“韩大哥客气了,叫我薛祥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