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回 同人有道怨茫茫,大过无声空沥沥
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平平仄仄
回目注:沥lì,十二锡。
回目解:同人,同人卦。同人于野,利涉大川,君子以类族辨物。乃赞龚去疾公而忘私之精神;大过,有两重意思,第一重为大过挂,《象辞》,上卦为兑为泽,下卦为巽为木,上兑下巽,泽水淹没木舟,这是大过的卦象。君子观此卦象,以舟重则覆为戒,领悟到遭逢祸变,应守节不屈,借指龚大䍃所处凶险之状;第二重指的是龚去疾在前周之时因故与儿子龚大䍃失散,未能及时寻得,成平生之遗憾,乃为‘大过’。
长安大街之上,雪蓁换了一身男子装束,因其美颜惊世,身材高挑,皮肤又甚是白皙,纵然身着男装,路人亦纷纷驻足观看,更有不少风 流少年在后尾随。
“小娘子这一身装扮当真风姿绰约,陪大爷喝几杯如何?”
几名富家子上前调 戏,却不知惹到何等人物。雪蓁本自烦躁,心中顿起杀心,鞘内刚锋已现血华,那几人但觉气息迫促,如临万仞雪峰,正自进退维谷、心惊胆寒时,一身材高大俊俏少年自远处快步奔来!
“师妹!师妹!且听我一言!”
来者自是元曦!
“总算师哥还知道体恤人家!”雪蓁一喜,心中又自不快,头也不回快步便走,元曦大急,上前一把抓住她:“师妹,你当真误会了!”
雪蓁垂泪道:“你梦里也喊着别家女子乳名,我还痴痴留在此地作甚,还是早些离去的好!”
元曦大急:“师妹,你当真多想了,师父着我早几个月下山,无意中见到这女子,她身世凄惨、长不满六尺,名字与师妹你同音不同字,生辰更是一般无二!如此巧合怎能不令我多心!况且这等困苦百姓,华夏中举目皆是!吾当时便想,若你我和她易地而处,没有师父、师祖眷顾,又不知是何光景!”
雪蓁长长舒了口气,擦干眼泪,又复展颜:“原来咱们的剑客爷竟是这等忧国忧民!”
“师妹可还气我?”元曦忐忑,雪蓁红着脸微微摇头,二人不顾世俗礼法,手挽手便欲离去,天穹刹那碎裂,一狰狞巨人一手撕开天幕,一手握着少女‘甄儿’,口中喷吐出消融金铁之烈焰,长安城瞬间化作废墟!
“师妹小心!”
元曦不顾自身安危,展开臂膀挡在师妹身前!
雪蓁惊骇,两目所见唯余无尽白光!
“师哥!”
雪将军满头大汗猛然起身,游目四顾,所处仍是益州军军营帅帐之内,这才喘息道:“原只是梦一场!呵,自跟随爹修行以来,可有多久没做梦了!”
“师姐终于醒了!”
剑㻂正手捏汗巾在旁满脸焦急等待,此刻终于长舒了一口气,为其擦拭额头,又递来一碗热汤,一颗枣子,几枚丹药,雪蓁以热汤将丹药服下,而后口含枣子,二十四息之后气血渐渐平复,这才埋怨道:“为何不唤醒我?”
剑㻂苦笑:“师姐当真便说疯话!咱同门几个修为都只在伯仲间,今夜你无端为心魔所扰,外力如何能及!若要叫你,非奋力摇晃你身子不可,到时又在账上记我一笔‘猥亵有夫之妇’之罪!”
雪蓁噗嗤一笑,眼中仍自忧虑。
“博恒那小子已堪大将之才,师姐自回河北便是!我已发出讯息,那‘妖修’很快便来!”
雪蓁心底一暖,笑嘻嘻伸出双手去捏师弟脸蛋:“乖!”
剑㻂本能躲避:“我这耳根还痛着!莫闹!”
雪蓁一笑起身,除去一身重甲,换做黑衣便服,与剑㻂一道走出帅帐。片刻之后,一道长啸响彻天边!大鹰酋厉展开双翼乘风而来!苏鸷、韩剑戟亦在其背上,苏鸷目力极好,自远处便对雪将军呼喊。
“师弟当真是人家肚子里的蛔虫!” 雪蓁大喜,拉住他道谢,剑㻂面显鄙夷神色道:“你和师哥闲来无事少掐我耳朵,我便谢天谢地了!”
雪蓁掩口而笑!
顷刻之间,苏、韩二人从大鹰背上一跃而下,立在营门之外。酋厉亦渐渐收敛翅膀,一军将士从未见过如此壮硕苍鹰,又奇又惧,远远驻足观看。
王全、王当兄弟正随通顾幼锋一道巡营,看到此鹰大惊失色:“此物莫不是大王在北征卓陀洪时,在大漠射落那头凶物?怎又在此地现身!”
那鹰斜睨二人,神色傲然,俨如生人。
“天下之大,造物神奇!大哥,我两个当真是没见识的乡野匹夫!”
顾幼锋听王当王全两兄弟笑谈,心中甚是遗憾:“牒云光当真好运,天授二年便遇到义昭殿下。我两个今日方知‘我是我’!”
“今日知道也不迟呀!”剑㻂嘻嘻一笑,走上前欲与博恒勾肩搭背!顾幼锋一笑躲开,身法滑溜之极。雪蓁与苏鸷、韩剑戟一道走来:“博恒,我有急事需回河北,益州之军、政事务便交由你全权处置!”
顾幼锋大惊:“莫非殿下遭遇险情?”
雪蓁强笑:“以他武功,天下谁人伤得了!你莫多心。”
“大战之后,益州事务纷繁杂乱,牵一发而动全局!就怕幼锋力微难以负重,有负殿下和王妃重托!”顾幼锋神色忐忑。雪蓁笑道:“军中事有那几人助你!政务上,自有贤内助,汝何惧之有?”
顾幼锋顺着雪将军余光望去,原是慕容岿、贺兰孤狼、段大智、段大勇与妻子婈君恭敬立在身后,再回首时,大鹰已振翅而起,载着三人翱翔于九天之上!
“博恒!保重!”
雪将军纵声高呼,在众人注视下越去越远,此刻天仍未亮,酋厉飞行之速有逾往昔远矣!
“酋厉,莫非汝已修聚至大妖境界?”雪蓁欣喜赞叹,大鹰愈快,便能愈早一刻回到师哥身边。大鹰摇头:“全赖我大哥顿悟,而后教导所致。”
“夫人,到底有何急事?”苏鸷又问,雪蓁愁眉不展。
近乎同一时刻,少女已跌入后山山崖,元曦一跃而起,合身抱住女子,二人身子急速下坠,眨眼间便要摔的粉身碎骨,夏王深吸一气,身子竟轻了泰半!然他手臂上毕竟抱着一人,全力施展轻功之下,下落之势只略有缓解!元曦当机立断,挥出鬼神,直插山壁!神剑锋芒毕露,刺入大石寸许!这番阻隔之下,二人坠落之势立缓!元曦大喜,渐渐发力,鬼神刺入山壁数尺有余,承巨力而不断!二人下坠之势立止,少女却已昏过去。
“当真是她!怎也好,这次定要救她于水火!”元曦心头悸动,一脚踩在山壁之上,一手握住鬼神,正欲寻稍平缓处逐步跃下时,极远处竟飞来无数暗箭,尽皆瞄准了少女甄儿!
元曦骇然,仓促拔剑撩拨,鬼神脱手,二人身子再度下坠,顷刻跌入谷底!
发射暗器处有几人手握绳索晃荡而来,其头领竟是王虔!
“大人!这夏贼武功如此不济!”
“该当下去一探究竟方才放心!”
“这么高,纵然有绝世轻功,也必摔成肉饼,何况那大英雄欲救美人,又岂会令其受伤!”
众人轰然大笑。王虔冷然:“话虽如此,咱几个还是下去一探。神主交代之事,岂同儿戏!”
“是!”众刺客口中称诺,心底不住骂娘,沿着绳索快速向下滑动,快顿饭功夫才到谷底,众人方欲说话,王虔大惊:“小心!”
十余道剑气悄无声息射出,刺客七死六重伤,满地哀嚎!
“此刻不走,我命休矣!”王虔一咬牙,当机立断纵入水中,自此逃过一劫。而余下重伤六人顷刻间口吐白沫全数毙命,万千狰狞百足虫凭空而现,将十三名刺客尸身啃食殆尽,而后遁入土中消失不见,地上唯余森森白骨!
“好残忍的邪法!!”
夏王嘿嘿冷笑,擦拭手掌间血污,起身折返,甄儿怀抱鬼神扑入其怀中:“公子!你受伤了?”
“我没事!都是歹人的血。”
片刻之前,无数暗器射来,元曦自知避无可避,只得行险一跃而下,鬼神被暗器所击,先行跌落崖底!元曦电光火石间以指力抓住山壁缓冲!精钢不坏的十指与山石猛烈摩擦,激起无数火星!
“他的手这般厉害!换做常人早已成模糊血肉!” 阿甄心底一阵惊呼,不再装作昏迷不醒,惊叫:“公子,是你!”
“此刻未离险境,先别说话!”元曦低声嘱咐,二人下坠越缓,终于在堪堪离地十余丈处停顿,而后一跃而下!甄儿惊的心头狂跳,元曦吐纳一二,已轻飘飘落地:“快寻个地方藏起来!”
“妾躲起来,公子又该如何?”
“不必管我!”
甄儿举目四顾一片漆黑,眼中充满恐惧,不自禁抱紧肩头!元曦叹了口气,从地上拔起鬼神,塞入少女手中,将她拉在草丛内:“在此处等我!”
“元俌哥一刻失了《英雄谱》,便如丧考妣,对我视若无物;鬼神乃当世神兵第一,为柳公子贴身佩剑,他却甘愿予我防身。” 甄儿鼻子一酸,泪如雨下,可又一转念:“不!元俌哥还在九锡门等我回归,我若此刻持剑离去,定可重创夏王。可……”
甄儿思绪烦乱不堪,远处十余人已然毙命,元曦掌影翻飞,剑气纵横,顷刻间击毙七人重伤六人,重伤者似被秘法反噬,立时身死,死状恐怖!甄儿笑颜如花,直愣愣瞅着柳公子,怀抱长剑鬼神,双手温柔摩挲,面显红晕:“当年我被人欺凌时,你也是这般凶巴巴的,可以前我不会武功,现在……”甄儿想到九锡门中众人与这十数年来遭遇,心中满是愧疚。
元曦洗净血污,缓缓走来,怀中一暖,少女竟合身扑来!元曦心底一荡,轻握美人肩头,叹道:“贼人已死,走吧!”
“可怎么上去?”甄儿靠在柳公子怀中,面色娇羞。
“这些刺客为引我来此,竟放火烧村,又以暗器偷袭,可见计划周密。这些绳索自然也是一早准备。”甄儿神色难明,元曦以为她因己之故遭受牵连,是以心生怨恨,只歉然道:“殃及无辜,我之罪也。”
“不!不!甄儿能再遇公子欢喜还来不及,怎会怨公子!”甄儿忙不迭解释。元曦心中莫名喜悦,仿佛回到少时:“待我探一探,若绳索难堪咱二人身子,那便危险的很!”
元曦依次细察绳索,待扯第七根时,惊觉此绳比其余粗了三成,甚是坚韧,当下大喜,伸手欲拉少女:“得罪!”
甄儿面颊一红,本能退了半步,嗫嚅道:“不……”
“此处断崖,我只能背你上去。”
甄儿面色一红,嗯了一声,不再抗拒。元曦将甄儿背在背上,双手握住绳索缓缓向上而去,待行至中途时,眼前显出一阵迷雾,心中大起警惕,谁知甄儿一阵惊呼,右手一酸便欲跌下去,元曦大手一探,将她合身拉起抱入怀中。甄儿发髻散乱,心底又羞又喜,一声嘤咛间抱紧他。
“这番可不要松手!”
甄儿吹起如兰,‘嗯’了一声。元曦莫名心跳,因被少女发丝所遮掩,看不清上面路径,只单凭直觉向上攀爬,却不知双手握住麻绳处竟有无数细小符篆!符篆在手掌触碰后散发淡淡光芒,周遭景色微变!夏王心有所感,双手忙不迭用力,待他抱着甄儿登顶之后,心中暗叫不妙!
“此地已不在方才村落!”夏王骇然色变,双腿甚是冰冷,低头细看之下,二人竟立在河道正中!甄儿只叹了一声:“方才明明还在山巅,此刻怎在黄河河道中了!”
“糟了!不可立于危墙之下!”夏王一阵惊呼。百丈远处,无数金光闪烁,继之巨浪以排山倒海之势汹涌而现,瞬息已到二人身数丈处,巨浪之速快得匪夷所思!甄儿本能握住元曦手臂,惊恐哭道:“公子!”
“快走!”夏王大喝一声将甄儿推到岸上,转眼间被那股诡异巨浪吞没!
“柳公子!”甄儿大恸,纵身一跃,再度跳入水中!一双大手凭空而现,只抓住那屡青衫一片衣角,眼睁睁看着甄儿头也不回没入波涛之中!那双大手之主人正是元俌!他立在岸边,眼中如有业火灼烧,心生无名,又妒又恨:“你……你宁肯死都不愿随我……”
顷刻间,惊涛骇浪不在,水中立起一道光幕,诸葛鸿身影显出:“元俌老弟,夏贼方才已被我用道法挪移至‘大凶之地’,此次定叫他命丧九幽。”
元俌凝视之却不作答,诸葛鸿笑道:“做大事不拘小节,来日老弟身登九五,天下女子皆得幸焉!又何必贪恋一凡尘之蕊。”
“诸葛兄说的是!”元俌遁入黑暗,顷刻不见踪影。诸葛鸿冷笑:“今次若还杀不得夏王,来日必借他之手除掉你这祸患。而后再作那黄雀,布‘天衍大阵’,只此半步之遥,定可身登‘至人’之境!”
片刻之前,甄儿当机立断纵入巨浪,一阵光芒闪烁之后,眼前再度变换时空!二人竟身处一巨湖之底。甄儿水性极好,抬首看到柳公子身影,心中激动难以言喻,当下奋力游去,抱住他身子,向湖面游去,谁知在相距湖面数丈之处,一道隔膜凭空而现,任凭甄儿如何用力,竟难以逾越!
元曦溺水已久,人事不省,甄儿亦感气息迫促:“糟了!若再出不去,我与柳公子定溺毙此地!”
当此凶险之境,任凭甄儿奋进全身力气亦无法可施,渐渐头脑眩晕,她低头瞅着怀中的人,眼中竟似有大欢喜,只紧紧抱在一处,慢慢朝湖底沉去,不愿分离:“若能和他死在此地,亦不为憾!”
“快随我走!”
一道剑气凭空而现,坚不可摧的隔膜竟如薄纸一张被剑气撕裂!甄儿得此良久,忙奋力上浮,待身子露出水面便即贪婪大口呼吸,似觉平生之爽列无过此时!一三足碧玉蟾蹲坐浮萍之上,对甄儿传音道:“时机紧迫,速速吐纳!”
“华夏中竟还有妖修遗世?!”甄儿心底大惊,立时问道:“莫非刚才的剑气是前辈施展?”
“令……令有高人!小女娃不要多言!快随我来!”三足碧玉蟾似乎感到危机降临,立时惊恐大喝,一猛子扎入水中!话音刚落,数丈高的湖水凝成剑气朝三人刺来!甄儿猛吸一口气,怀抱柳公子沉入水中。一蟾在前,二人在后,俱是游的极快,竟也耗费盏茶功夫才到湖底!面前显出一漆黑幽深之洞穴!甄儿心生恐惧。
“此处乃唯一生路,快随老夫入此!” 碧玉蟾传音,便欲当先进入,谁知那洞穴处竟泛起迷蒙金光,无数死士自内里倾巢而出,挥剑便刺!
戾山桃花源入口之处,仆兰赫与刘漾化作夏王与移剌瑞模样,正大喇喇立在阵前数丈开外。
“咱二人已试过多次,该当无误!”仆兰赫手握那建木之枝所做钥匙,低头盘玩,眼中失魂落魄,神色凄苦。刘漾忐忑不安:“主人今日怎这般神情?”
“开!”仆兰赫忽然精神一震,当即灌入真力,将钥匙按在虚空处,一道门户顿时打开,二人激动大喜,快速奔入!
“主人!成了?”
“成了!”仆兰赫大笑:“爱卿果成此功!”
“都是陛下抬爱,臣何功之有?”
仆兰赫勉力一番,当即正色道:“从现在起,爱卿要呼我‘大王’,我叫你‘移剌瑞’,方才附和身份,此事干系重大,万万谨记!”
“臣明白,大王!”刘漾满脸恭敬。
仆兰赫大笑:“孺子可教,‘移剌瑞’!随本王在此秘境走走!”
“大王,咱今日来此却为作甚?”
“寻天地之机。”仆兰赫满眼高深莫测。刘漾心知主人自有缘故,也不多问。
秘境之中并无华夏规则限制,二人行走极快,不过半个时辰,便行出数百里,刘漾这等庸人自不明白,浑浑噩噩,随波逐流。仆兰赫看在眼中,不由得冷笑:“当真是愚者千虑,必有一得!本以为这人既能做的那等精巧事物,该当是开了窍,谁知蠢物终究是蠢物。便如芸芸黔首,但能禾黍果腹、茅茨遮风,便为天下大幸!”
仆兰赫心中所想,掌心中显出一股十邪之气,那邪气踊跃异常,与前日大不相同!
“咦?”不经意间,二人已行桃源秘境中至深之处,远处一山、一河、几个大树、数间茅屋,景色静谧如画!仆兰赫大为警惕,驻足观看良久而不敢前。
“大王!”
“且去看看!”
仆兰赫下定决心,而后吐出一口浊气,仍如前番自如神色,一前一后缓缓走进草庐,仆兰赫神色泰然,自有一股王者威仪,步入庭院俨如登临紫极,而刘漾却缩手缩脚,神情猥琐,直如笨贼。可他越是小心,偏偏越爱出事!
“移剌大王,你怎在此?”仇虎正在远处练拳,当下笑嘻嘻奔过来,待见到夏王时神色激动:“宗主,您怎来了?”
‘夏王’淡笑:“有些琐事。”
仇虎道:“自宗主走后,鲍剑山这厮便似入魔,一日十二个时辰有十一个都在看书,即便吃饭时,亦手不释卷。他见了宗主,定有许多疑问。”
‘夏王’奇道:“有这等事?”
“宗主走前不是传了鲍剑山兄弟什么神功,这些时日也不曾见他习练,可每数日我二人切磋之时,便觉这厮力气大了许多,时至今日已才三个月多,真力之强已快赶上我二哥仇龙!”
‘夏王’笑道:“仇虎兄弟这懒散性子也要改上一改。”
仇虎哈哈一笑:“宗主责备的是,再不奋发,便要被鲍兄弟甩得老远。”
“仇虎兄自便!”夏王对仇虎拱手为礼,又怕‘移剌大王’露出马脚,当下催促他一道进堂屋。鲍剑山正端坐榻旁翻看春秋三传,竟已入迷,浑然不觉二人近前。可仆兰赫心底却吃惊万分:“这鲍剑山虽是名门弟子,然比之一流高手尚有不小距离,今日观之,其身周气机大非寻常,其凝实若坚城、其广袤若云汉,肃杀时飞鸟折翼,铿锵处蝼蟜难前!大为不凡!”
“宗主!”鲍剑山顿感气机受扰,抬首细看,喜得起身相迎。
“别来无恙?”‘夏王’微笑间拖住他手臂,凝目细看。数月来,鲍剑山饱读史传,万卷书藏于胸腹,已变得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整个人宛如被雕琢之玉璞,慢慢脱胎换骨。
“主人近前这许久才发觉,这小子有什么了不起!”刘漾心底不屑,仆兰赫侧首微微一笑:“果然是蠢材,琼琇不辨,琳珉难分!鲍剑山这等护身气劲厉害异常!来人无杀意时,它便淡若无物,一旦杀意凝实,纵然身在睡梦中之中亦能惊醒反击!待我先探探他口风再说!”
鲍剑山虽变得斯文冷静,终究阅历尚浅,又对夏王甚是感恩,满眼喜悦,毫不设防:“宗主今日怎有空回来?”
“我不放心你二人,又有些琐事需回来处置。”
鲍剑山甚是感动:“自宗主传剑山《心残神功》古谱之后,剑山不敢懒惰,又记得宗主提点,不可燥进,于是又怕勇猛过甚,真气走岔了经脉,到时反成拖累,是以一日中修习三个时辰,余下时辰便来读书,到认了不少古字。”
仆兰赫心底大惊:“夏贼从何处得来《心残神功》古谱,莫说每日三个时辰修上数月,便是每日十个时辰修聚三年亦不可能有他这般功力!况且《心残神功》与幽燕剑门《龙虎真经》虽同为道门神功,其本旨却大异其趣,重头筑基绝非水到渠成般容易!”
“宗主!”鲍剑山不疑有他,右袖入怀,气劲所到竟如‘五指’一般将那册古本拿出:“宗主,剑山有几处尚不明白,还请宗主指点。”
“凝气化形神通?!他才修了几日,就有这等境界!羯兕差之远矣!”‘夏王’大奇,接过《心残神功》古谱竹简,缓缓翻阅,一一将之记在心中,对方发问,他便随口对答,鲍剑山如获至宝,不明之处一以贯通,身周光华隐隐,悲壮雄浑,通天地、泣鬼神!
“元曦有教无类,虽中才之辈,亦可因材施教,令其学而通,通而达!吾不如其远矣!” 仆兰赫又是妒忌、又复叹息,侧首观看鲍剑山,心中暗起邪念:“如此才俊既不能为我所用,那便必须除掉!”
“为何有如此不祥预感!” 鲍剑山心头莫名突突狂跳,本能后退了半步。谁知‘夏王’剑指已起,直刺面门而来!鲍剑山勃然变色,身周五气发动,溟溟然若九幽之渊,深不可测,剑气顷刻消弭于无形!仆兰赫大惊失色,身后仇虎举双拳已至:“奸贼,竟敢冒充宗主,受死吧!”
仆兰赫睁开双眼,仇虎化作青烟,鲍剑山仍立在身前,原来方才他并未贸然出手,只是识海之中推演,便察觉鲍剑山气机微动,当下摇了摇头:“我身上杀气随心收发,虽只一刹那,他便已有防备!此子来日成就定不可限量!不能化敌为友,当真可惜!”
“宗主?”鲍剑山上前半步:“宗主可有难事?剑山愿效死力!”
‘夏王’摇了摇头,怔怔出神,指上未用三分力,竹简穿线处当即裂解,旋即惊呼一声:“不妙!”
“观看宗主神情,定有难以排解之事,以至于方才竟无意中释放出一丝杀气!难道是强敌四处袭扰令宗主疲于奔命?”鲍剑山并未注意那古谱,木然俯身一一拾起,‘夏王’已从堂屋取来竹木细条,而后依次刻字,又将其与残缺旧本编纂一处,笑道:“这下便无虞了!”
“多谢宗主!”鲍剑山小心翼翼收起,却不知其内关键处一句经文文意全然倒转!‘夏王’看在眼中,心底冷笑:“君子可欺之以方!”
“宗主,方才您……”
“剑山自便,我还有些事。”
“是!”
仆兰赫不再理会他,只在堂屋中随意翻阅,不经意间看到一册书,当下强忍激动翻看,手心中一股十邪之气慢慢蜕变,竟从漆黑渐变洁白,原本盈恶滔天之势仿佛变得豪迈正直!
“当真令人匪夷所思!我自养育《万民籍》时亦曾收集万民心中所生无尽十邪之气,本以为愈多愈好,谁知并非是简单积聚,还需使其融为一体,并将多余之气驱散,如此算来,两份十邪之气融合之后便少了一成之多,三份则又微增之,待熔炼百人之气为一体,则少了七成之巨!更遑论天下千百万人!如此亏本买卖,着实难做!”
仆兰赫再度尝试,十邪之气渐渐凝聚,其力反愈弱,不由得叹了口气,便将手中典籍牢牢记下,之后再缓图之。他抬头望去,鲍剑山正品读古籍,面色沉静,而仇虎仍在院落中习武,烈日之下挥汗如雨,心中忽然动念:“我何不利用此二人……”
鲍剑山抬首望去,夏王愁眉不展走来。
“宗主……”鲍剑山再度上前。
“鱼儿上钩了!”‘夏王’仍故作为难,摇了摇头,摆手笑道:“此事你一人帮不上忙。”
仇虎此刻亦进入堂屋:“宗主,当今天下事纷繁无尽,百姓深受其苦,若我二人能略出些许绵薄之力,纵然将这副身子捐了也不打紧。”
鲍剑山亦道:“宗主,请下令!”
‘夏王’似乎下定决心,正色道:“好!难得你二人有这番决心!当今战事虽然吃紧,吾却也有法,然叛军似乎已与九锡门天渊神龙、九藏髑虎二贼沆瀣一气,二贼素善妖法,又精于毒功,吾分身乏术,难以制之。”
仇虎道:“宗主将那二贼所在告知我两个便是,我两个纵然不敌也定要坏其好事!”
鲍剑山不善言辞,只郑重点头。
“也无需你两个去搏命。”‘夏王’大喜,伸手递来四张符篆。二人仔细观看,似有神奇之力。
“两张为‘水镜秘法’之符,两张为‘神行法’之符,‘水镜秘法’可于千里之外与人面议机宜,一会我自出谷,待时机至时,便通过‘水镜秘法’与你二人联系。此处距谷口数百里,若不用‘神行法’,待你等出谷后,二贼早已遁走,刺杀之事便难有成。”
“谨尊宗主之命!”两人分别将符篆贴身收藏好。
临行之前,‘夏王’又对二人仔细嘱咐:“此事绝密,万不可告知于旁人!”
“宗主放心!”仇虎咧嘴一笑。
三人计较已毕,‘夏王’便朝远处招手:“移剌瑞!我们走吧!”
目送二人走后,鲍剑山总觉心头不安,却又说不出所以然。
仆兰赫主仆二人走出秘境,只觉恍如隔世。
“主人,今日收获如何?”刘漾发问,仆兰赫只摇了摇头:“有无心之喜!”
二人沿河而走,刘漾惊觉:“为何日头还未生起?”
仆兰赫笑道:“秘境时光流速与华夏中大不相同。”
“莫非古人所说天上一天,人间一年,便是如此?”
“大约如此。”仆兰赫心不在焉,旋即从怀中掏出令一枚令牌道:“且随我到另一处看看!”
“是!”
这令牌有别于桃源令,乃是一枚方印,印底乃是一个‘九’字。仆兰赫轻喝,二人身周显出诡异黑光,便似凭空消失。刘漾头脑眩晕,再回首时似乎还在原地,抬手望去,似乎林中有人,仆兰赫亦见:“我们且过去看看。”
“是。”二人易容改扮,缓缓走进。仆兰赫甚是惊奇:“龚大䍃!他怎在此处?”
那人正是龚大䍃,此刻他双眼充满血丝,眼中满是仇恨,双手抱头,跪在草地之上。那匹骏马正自一旁低头吃草,忽然变得甚是惊恐,凝视黑暗之中!而龚大䍃却毫无警惕之心,仍旧伏地不起,口中喃喃自语:“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仆兰赫看在眼中,亦不明所以。刘漾只笑道:“主人有‘知人心’之神通,何不一试?”
“偏你奸计多!”仆兰赫冷笑,片刻之后已知因果。
原来数个时辰之前,夏王为救被山匪袭击的村民时在村落后山失去踪迹。郭桐双、胡太平等人反复搜索无果,皆心急如焚。龚大䍃道:“大王会不会施展轻功,纵入后山山崖?”
“我二人搜过,崖底有一暗河,除了十三具骸骨之外,并无大王踪迹。”
“河流中可有血迹?”
“亦无。”郭桐双急道:“来日大战将至,大王却不知所踪,如之奈何?”
王思远心细如发,提议道:“别处皆已搜过,唯有后山最可疑,当下无法可施,不如我们一道再去后山搜搜,或有发现。”
“只得如此了。”
胡太平在前带路,顷刻间已到小山山崖。
“此村落平地旷达,后山亦不甚高,未想到峰回路转之下还有如此险峻奇诡之地。”龚大䍃赞叹,夫人王思远看到树根绳索以大钉钉在岩上,便道:“我下去看看。烦劳胡将军、郭将军在上面严密监视动静。”
“自然!”
“我随夫人一起!”
王思远与丈夫各攀一条绳索下到底部,下方当真有一条暗河,不知汇入何处。
“大王不善水上功夫,若贼人彀划良久,着意暗算……”
“当世有几人能将让夏王陷入苦战?”王思远摇了摇头,点燃火折子一一细看,终于在草丛中发现一双脚印,当下噗嗤一笑。龚大䍃问:“夫人何故发笑?”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
“夫人别卖关子了!”龚大䍃不住催问。王思远笑道:“方才郭将军说,最后见大王朝后山而去。那自是为了救人。这里有几双脚印,观其大小,显是女子所有,且脚步凝实,并无慌乱之意。我猜想,或许大王击杀刺客之时,此女便在一旁。”
龚大䍃舒了口气:“无事就好!”
“不,并非无事,恐有大事。”王思远话锋一转,对丈夫道:“师哥你看,寻常人若在这等草丛中踩上一脚,会如何?”
龚大䍃试了试,发觉泥土竟极为松软,便道:“自然是足印深陷,又或两足深浅不一。”
“如是身负上乘武功之人呢?”
“这个!”龚大䍃仔细对比,足印轻而实,凝而不乱,当下急道:“怕什么来什么!难道今次当真是九锡门奸谋?”
“夏王在河北连番激战,将叛军攻势拖延了三个月,如今龙城军已至,九锡门见叛军大势已去,于是鱼死网破,施展出这等毒计。”
“可还有一事说不通。”
“我知你意!这便是九锡门歹毒之处了!”王思远在山壁上十余根绳索中一一用力试探,而后将目光锁定在其中一根上,龚大䍃亦如是试探,所得结果无二,二人心有灵犀。
“夏王不知那女子是诱饵,欲带她生离此地,而又不善水性,自然只有攀援而上,定然要选最粗最韧那根绳索,方可承受二人身子重量。我猜这绳索上定有蹊跷!”
王思远行事果决,当下便欲攀援,龚大䍃连忙阻拦,又叮嘱道:“一会若看到奇异之物,咱二人立时便需停下!”
“是!”
二人当即一道向上攀爬,王思远在那根粗绳之上,而龚大䍃则在一旁另一绳索上手持火把凝目细观,借着微弱火光,竟当真在粗麻绳上瞥见无数细小符篆!
“夫人且慢!”龚大䍃忙提醒,可刹那间,一股若有若无迷蒙光华亮起。在龚大䍃看来,仿佛丈许外夫人王思远身子竟渐渐消失一般!
变故来的太快!
龚大䍃骇然变色,舍命一跃而前抱住夫人王思远!
二人一阵惊呼,回望之下,周遭景色发生细微变化!王思远这才看清自己手握之处竟有无数诡异符篆。王思远甚是懊恼,自责道:“如此显易之兆,我竟全无所见!说不准咱二人已中了贼人毒计,平白连累师哥!”
龚大䍃微笑安慰师妹:“想是此符篆经触发之后又起变化,乃为防援兵相助!若所料不错,该当便是九锡门秘法,咫尺天涯!”
“如此说来,岂非无功?”
“事已至此,先上去再说。”
二人沿着绳索急速上升,片刻已到山巅,眼前当真再无郭桐双、胡太平等一众身影!月华之下,二人唯见绵绵群山,心底竟生出不真实之感!
“这里在华夏何处?我为何感觉从未来此?”
夫妻二人尽皆摇头。
“不知夏王是否就在附近,我二人仔细搜索一番!”
正当两人欲前行之时,一蒙面黑衣老者自远处现身,喜悦道:“快,我知夏王在何处,快随我来!”
王思远、龚大䍃心头怦怦乱跳,对这黑衣老人生出莫名亲近之意,然毕竟所处诡异凶险,岂能轻信他人。
“前辈是谁?为何在此地?”
黑衣老者神色焦急,却不敢亮明身份。
王思远道:“若阁下不愿说明来意,我二人只好告辞了!”
那黑衣老者急道:“交儿!”
龚大䍃、王思远尽皆大惊。
“你怎知我乳名!”
“你怎知我夫人乳名!”
老者叹了口气,摘下蒙面汗巾,凝视二人。
“爹!”龚大䍃、王思远异口同声呼喊,王思远扑倒其父怀中,喜极而泣:“爹爹。”
龚去疾笑道:“我儿已做人妇,何故失态。”
“爹,你可知女儿这些年何等想您老人家!您自女儿十八那年只留下书信便不辞而别,言道去河北寻一故人,那故人可曾寻到了?女儿后来亦来河北,却未见父亲一面,不想竟与他……相识……”王思远欢喜之极,依在父亲龚去疾身旁滔滔不绝问个不停,提到丈夫之时神色腼腆,忽而心生不详之感,回首望去,龚大䍃面显极怒神色!
龚去疾神色羞愧,嗫嚅着上前一步,叹息道:“我儿大䍃……”
龚大䍃眼中含泪,怒目呵斥:“别过来!你不是我爹,我没有爹爹,我爹早在我三岁那年将我独自遗弃在乱军之中,若非故人相助,早已化作胡人镬中肉羹!我没有爹!我没有爹!”
“师哥与爹爹相貌极似!枉我平日自诩聪明,当年与师哥相识之时,为何不曾留意此事!又为何不曾仔细追问师哥父亲之事,以至于今日生出这等变数!” 王思远心底大悔,一双凤目望去,龚大䍃已渐显癫狂之态。
“我儿你听我说!”龚去疾不善言辞,走近一步,握住儿子肩头,叹息道:“当年大周覆灭,天下大乱,青州陈氏欲图刺杀我主胶东王世子郭琼,我身负护卫职责,而你娘生了你后没多久便即离世,而咱家在青州,其时世子行将大殁,他又只有一独女,自古忠孝不得两全,为父……”
龚大䍃双目血红,面容扭曲,大怒道:“好哇,自古忠孝不能两全!于是你便抛下我这累赘,带着那什么狗 娘养的胶东王的独女去图富贵了!”
龚去疾怒道:“我儿,你怎么口出狂言!”
“不是狗 娘养的还是什……”龚大䍃言语未竟,面上挨了清脆一耳光,心痛剧痛,落泪道:“几十年不曾相见的爹爹,今日方见,你便打我!”
龚去疾出手便即后悔,王思远连忙上前:“师哥,爹不是这意思……”
“师妹……你……你叫他什么?!”龚大䍃凝视王思远,心中所想豁然贯通,当即死死握住妻子肩膀奋力摇晃,神色凄厉,形如恶鬼:“他叫什么!你说!”
王思远心中恐惧又复怜惜,取出锦帕为师哥擦拭面颊,却被一把推到。龚去疾扶起女儿,叹息道:“大䍃,想来你已该猜到,为父当年化名便是王隐。”
“王隐!好!好!好哇!”龚大䍃仰天长啸,旋即撤下幞头,披发狂笑:“什么父子亲恩,在忠孝节悌、功名富贵之前如过眼云烟!”
龚去疾大急,上前拉扯,龚大䍃眼含热泪,放肆狂笑:“阁下护驾有功,乃是大周将军!我这低贱庶子怎配和你说话!”
龚去疾老泪纵横:“我儿,你听我说!”
“别过来!再上前一步我立刻自刎而死!”龚大䍃抽剑出鞘,竟当真横在脖颈处!王思远一声惊呼还欲上前,所见师哥眼中唯余寒霜,冷酷之意冻彻千里,令她不自禁战栗。
“我儿!自和你失散那一天起,为父未有一日睡过安稳觉,待思远长大成人后,便只身赶赴河北,寻到你消息时,为父不知有多开心。”
“嘿,爹爹今日开心否?” 龚大䍃眼含死志,手持长剑纵身一跃跳下山崖。龚去疾、王思远同时上前,哪里还能见其身影!
“师哥!!莫做傻事!”王思远大急,朝山下呼喊,心中转念:“以师哥武功,只要不欲寻死,这等高山跃下视作等闲,我需尽快去寻他!”
王思远亦欲跃下寻人。龚去疾虎目含泪,拉住女儿。王思远颤声道:“我当真是大周余孽……”
龚去疾只道:“夏王宽宏,定不会如此视之。”
“爹为何从不曾对我讲起身世?我亲生父母是何样貌,他们……”王思远话音颤抖,声泪俱下。
龚去疾叹道:“为父投身常山王郭瑞之后,便察觉王上已形同傀儡,除诸葛鸿所安插之眼线与亲信外,朝中尽皆是江左八大族之人,王上身边全无可用之人,且时刻有性命之忧。我若对汝实言,不过半日,消息便泄露,为父纵然武功再高一倍,也难保你逃出诸葛鸿之魔掌。眼下当务之急乃是火速前去救援夏王,夏王身系国祚,万万不容有失!”
王思远怒道:“爹爹当年也便是因为女儿为周氏之女,身系国祚,于是便不顾亲生儿子死活了吗!”
“你!”龚去疾怒极,举起的手终不忍落下,纵身远去,王思远耳中只传来一句话:“无国!何以成家!你们不懂!”
王思远左右为难,当下一咬牙,朝丈夫奔走方向追去,心底暗道:“思远不管家国天下,若大䍃出事,我绝不独活!”
“原来如此!”仆兰赫运用‘通神之术’,龚大䍃心中所想顷刻在识海中回放:“原来那王思远竟也是周氏之后人!嘿嘿!大周余孽如是之多!”
龚大䍃莫名悲怒,抽剑而舞,齐鲁剑刚猛飘逸之中又带了无穷戾气,比之前强横了三成有余。
“火势尚不猛烈,待我添薪加荛!” 仆兰赫微笑上前,高声赞道:“兄台好剑法!”
龚大䍃怒气无处宣泄,拔剑而前,猛刺仆兰赫!仆兰赫全然不惧,见招拆招,全力激斗,二人旗鼓相当:“好剑法!可惜此剑尚不及前一代齐鲁剑客龚去疾!”
(注:荛ráo,柴。)
仆兰赫火上浇油,龚大䍃怒发如狂:“奸贼,我的剑如何及不上那老匹夫!!”
“剑乃凶器,若不能断亲恩,绝世俗,如何攀危崖、临绝顶,成登峰造极之境界!”仆兰赫身姿正大,言语铿锵,如有无穷魔力,龚大䍃身子僵硬,手中剑跌落地上:“断亲恩……绝世俗……攀危崖……临绝顶!”
仆兰赫又笑:“阁下剑法自是极好,然心中尚不能去虚意而存剑实!”
“何为虚意,何为剑实?”
“虚意,便如周礼,便如世间一切虚情假意,人欲将至,谁人能敌?”仆兰赫话音如有魔力。龚大䍃一只脚已踏入魔道,心中反而清醒了三份,反扑之恩乍显,伏地痛哭道:“可他毕竟是我生身父亲,为人子者,怎能弑父!”
仆兰赫冷笑:“骊姬谮而申生死,献公悔之?费无忌谗而建出逃,平王怨之?宣姜忌而急子殁,宣公恨之?”
(注:晋献公宠信骊姬,骊姬生奚齐,欲立为太子,骊姬便千方百计的毒害太子申生,终于将太子申生逼死;楚太子建于、卫国太子急子与前二者境遇相似,有兴趣的朋友可以翻看春秋三传和国语,也可以百度,笔者就不在此处冗述了。)
“我不是申生!我不是太子建!我不是急子!”龚大䍃本能拾起长剑,双目血红,神色狰狞之极。
“来吧!成就汝至强之剑!斩断这虚假之世界!”
刹那间,天地之间无尽漆黑十邪之气盘旋飞舞,而后化作龚去疾模样挥剑斩来!龚大䍃竟举剑而起,又似尚存一丝良知,手中剑迟迟不前。仆兰赫催促怒喝:“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龚大䍃二心死斗,竟不闻不问!
“妇人之仁!婆妈的紧!这临项一击还需本座相助啊!”仆兰赫轻笑,一指点去。剑刃化作流光猛刺‘龚去疾’!
“爹!”父亲身临手中剑,龚大䍃失声痛哭。黑袍老者凭空而现,挥手撕裂黑气所凝之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