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妩媚是双手反剪着被紧紧绑在一根粗壮潮湿而冰冷的石钟乳上。
这让她离地七尺有余,脚底布满了高矮错落的尖尖石笋。
她挣脱绑缚自身的绳索时,稍有不慎即可能跌到石笋丛中,不跌死也跌掉半条命,然而目前的首要问题并非跌落石笋丛的危险,却是双手既已反剪于背后,又无尖利之物在手,她如何把粗如儿臂的绳索挣脱?
那女人设置的这场游戏本没有绝对公平的规则,她苦笑,心中暗想:这场游戏的第一关,我就根本过不了,我与冯天书,到底谁的处境更凶险也未可知,到底谁比谁先死也未可知。
这时,水声又微微地随风响过耳际。
像是风不小心吹皱了她早已遗失的记忆。
她朝水声响起的方向有些急迫地望过去。
水声从洞口沿着那泓冰水缓缓漾进风的内心,惊动了她在灯烛映照下的思考。
她又不禁一阵苦笑。
有水,当然会有水声。
就算水结成冰,也不可能彻底沉寂。
她笑自己依旧和以前那样爱大惊小怪,那样天真愚蠢。
但她很快就不笑了。
她很快就吃吃地瞪大了眼睛。
她看见那只本已载着那个女人漂出洞去的小竹筏又悠悠地漂了回来。
竹筏上没了那个女人的倩美身影,却有两头眼放绿光的恶狼。
那个女人莫非是想放进这两头恶狼来袭击她?
突然其中一头体形较壮的恶狼仰脖悲嚎了一声,全身就软沓如泥地瘫倒下去。
它壮硕的身体在微微抽搐颤栗。
柳妩媚能感应到它此时正经历的痛苦。
它这突如其来的痛苦既传染了柳妩媚,也令柳妩媚的心中愈加困惑。
就在它倒下之后不久,另一头比较精瘦的恶狼把一双绿光森森的眼睛从柳妩媚的身上急急地转到了它痉挛不止的腹部。
柳妩媚也随着望向它的腹部,一探究竟。
原来它那高高胀起的腹部,被割了一条半寸长的刀口,有人用白麻线将那条刀口粗糙地缝住,一段鲜艳如血的红绸从缝住的刀口溢出来,带着对另一头恶狼极具诱 惑力的浓重腥味。
另一头恶狼喉间发出越来越兴奋的低吼,终于纵身上前,伏下前肢,一口狠狠咬住那段红绸,并凶暴地往外拉扯。
柳妩媚看着这一幕同类相残的景象,差点闭上双眼不忍也不敢再看。
但某种奇异的感觉又逼使她不得不看。
很快那段单薄如寂寞之夜的红绸已被那头精瘦的恶狼凶暴地扯了出来,红绸是牢牢系在一柄小刀的把上,那柄小刀随着红绸被扯出狼腹时,竟横切开了那条缝得并不好的刀口。
一时间,刀口豁开,血若泉喷,喷出的却是一片片死黑色的血。
原来那头体壮的恶狼早就身染剧毒。
它突然倒下,或许不是因为难以忍受的痛苦,而正是因为毫无预兆的毒发。
这剧毒与那把上系着红绸的小刀是否有直接的关联?
柳妩媚的脑海中甫一闪出这个猜测,就立刻被自己所见的景象给印证了。
只见大片死黑色的血喷溅到那头精瘦的恶狼脸上。
这反而令它更加疯狂和兴奋。
它口衔那把上系着红绸的小刀,尖利的牙齿已咬得越来越紧。
仿佛那小刀上具有一种比它那惨死同伴的血肉更浓烈的诱 惑力。
它的牙齿已咬得渐渐出了血,双眼放出的阴森绿光也渐渐变成了沉郁的红光。
渐渐地,渐渐地,它嘴里流出的血也透着枯草般的死黑色,而它的双眼已彻底昏暗无光。
但它仍是紧紧咬住那柄小刀,突然四肢一僵,头颈一挺,竟直板板地同它伙伴一样倒了下去,只不过它伙伴倒下时是全身瘫软如泥,它却是全身像冻成了冰。
直到它倒下,倒在它自己与伙伴的死黑色血泊里,它仍没有松口放开那柄小刀。
它的最后一声惨嗥也因那柄小刀的阻碍而闷死在它完全瘪下去的肚子里。
这一切无疑都是在说明,剧毒正来自于那柄小刀上。
但那个女人为什么要放这两头恶狼入洞,让柳妩媚眼睁睁看着它们自相残杀,又最终皆被一柄剧毒的小刀毒死?
她难道是想提示柳妩媚一条自救的线索?
小刀可以割断绑缚在柳妩媚身上的粗绳,但前提是柳妩媚能用手勉强够着那柄小刀。
而且就算柳妩媚真的用手够着了,小刀上的剧毒也将令她丧命。
所以这种设想既不现实,也十足愚蠢。
可柳妩媚仍反复想着那个女人这么做到底有何意义,她必须想出那意义来。
--不会是发了慈悲,在柳妩媚被困的漫长时间里,在柳妩媚无计可施的沮丧充满了她的整个身心时,特地安排这一出戏给她解解闷?
她苦笑,又愤恨地想张嘴大骂那个女人几句。
但她骂人的冲动刚一起来,就被一阵剧烈的腹痛给压制了。
她痛得猛一挣扎,本已反剪在背后的双手竟突然挣到了前面。
她的整个身体,原来是分为两部分用两条绳子绑着的。
双手为一部分,绑得较松,尽力挣扎,还是可以勉强活动。
其余的身体为另一部分,绑得非常紧,即使力气用尽,也难活动分毫。
那个女人如此绑她又能有什么意义?
她的腹痛已愈加剧烈。
她的双手已使劲按在剧痛的腹部。
那头壮狼倒下惨死,它的腹部就有一道深深的刀口。
她的心底突然跑出一种很可怕的想法。
她想她的腹部难道也被割了一道深深的刀口?
那头壮狼惨嗥一声倒下时,她似能对它的痛苦立即清楚无比地感同身受。
她想那也本是因为她的腹部有同样的痛苦源头?
她的手已不禁有一些颤抖。
她这想法令她久久不敢用手拉开衣摆去证实。
她这想法不断地在她心底横生旁逸出千枝万节。
那个女人安排一出恶狼相残双双惨死的戏给她看,其实是要她看明白怎样取自救的线索?
--自救的线索就在她腹部的那一道深深的刀口里。
--恶狼的那道刀口里溢出的东西淬有剧毒,她的却应该没有,否则也早已发作,那个女人在这一点上做得还勉强公平。
--两头恶狼是临时演员,演的是对她寻取自救线索的提示,演完了就死,干净利落,让一切又重新回到原点。
让她在自己的恐惧中慢慢地恍然觉悟,她果真是起了恐惧,但一时半会还自觉不甚真实,所以她沉寂于一场茫无目标的等待中。
一直等到风又冷漠地吹进溶洞。
那一盏盏悬吊在钟乳石下的宫灯,散发的光已如身染沉疴的老人般咻咻地喘息。
那一支支燃在石笋上的红蜡,也大都快燃尽了。
蜡泪纵横,烛焰在风中轻摇,像被一双双颤巍巍的老人手竭力地呵护着。
她终于一咬牙,狠下心,伸手猛地扒开自己的一角衣摆。
一道很短却也很深很宽的刀口果然如她料想地出现在她的小腹上。
一根白麻线粗糙地缝住那道异常醒目的刀口。
有些人不常被死亡吓倒,但突如其来的剧毒却常将他们吓得手足无措。
柳妩媚在犹豫不决的目光中发抖。
仿佛她正被自己的目光一步步驱逐向刀山火海。
她独闯江湖这么久,从未和此时一般深入骨髓地惧怕疼痛。
但她在摇摆不定的惧怕中,又努力地使自己冷静。
她可以因惧怕疼痛而沉沦入一望无际的死亡。
然而她的死亡必将牵连到冯天书的死亡,这一点,那个女人已明确地提醒了她。
她绝不可以让冯天书因她自己的怕痛而丧命。
她为了保住冯天书的命,也只得强逼自己去战胜痛苦。
她忽然明白了风四娘为什么那样放不下萧十一郎。
因为萧十一郎给了风四娘继续与命运战斗的勇气,继续生存下去的信念。
她在想这一切的时候,她的手已经以最快的速度抽掉了那根缝住刀口的白麻线,这一切的想法总算令她勉强忽略了痛苦。
但她刚抽掉那根白麻线,这一切的想法就如受到震惊的尘埃一样随风消散。
她一下子只觉全身无比地虚弱,脸颊也冷冰冰地惨白,目光也引起一阵颤动,晕眩的知觉在四分五裂的视野中几近崩溃。
一股股红得发黑的血像蚯蚓般扭扭曲曲地溢出刀口。
刀口呀地崩开,里面不知是否因血太浓的缘故,竟也黑洞洞地渺无声息。
随着血的大量涌出,半截利刃终于在刀口的一角鬼鬼祟祟地探着头。
柳妩媚咬牙,牙齿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咯咯声,像有个得志的小人在齿缝间讥笑她。
她左手使劲去捂刀口,想制止血的大量涌出,很快整只手也染得通红。
她急忙伸右手去拿那半截利刃。
她必须以和抽麻线时同样快的速度用利刃割开绑紧她身体的粗绳。
否则她的性命就会在涌流不止的血中转瞬即灭。
XXX
第二天的时光随着弥漫深谷的白纱般细雾悄然来到。
经过一夜怪梦,他本是又青又肿又疼的双眼竟已奇迹地恢复正常。
这是因为那些梦,还是因为那个女人的照料?
他双眼虽愈,心内却依然空洞而迷茫,所以他暂时还无力深究。
他慢慢睁开了眼皮,小心翼翼得就像垂死野兽在叹息,他只觉眼皮已轻飘到风一吹就会破裂的程度。
他一睁开眼睛,就鬼使神差地直直望向那块怪石。
那里仍不见那个女人的身影。
他的心底莫名泛起一阵说不清的失落感。
这失落感令他时而苦笑时而皱紧眉头。
他过了好半晌之后才发觉他那赖以防身的折扇也不见。
就像被雾气偷偷地吃掉了。
就像被他不慎遗落在梦里。
一直以来,他失去了什么,总是因为他先得到了什么。
因为得到而失去,因为失去而得到,如一场永远也破解不了的轮回。
十三岁时,他满怀兴奋地上街购得那柄从此相伴他左右有时显得比他双手还重要的折扇,当他有模有样地轻摇折扇踱回家里,却发现那只他宠幸了近七年的白猫已莫名失踪,此后再也没回来。
二十一岁时,他出外游景,偶遇了花包谷与他大哥,三人碰见的当天只聊了不上十句就毅然决定结为义兄,当他因为偶得挚友而沾沾自喜地回到家里,却惊心地看见自己那早已退出江湖的老迈双亲都被追上门的仇敌残杀。
因为得到折扇而失去爱猫,因为得到友情而失去双亲。
这一次他失去了折扇,又是否将得到什么相应的补偿?
以前都是先得到才失去,这一次却是先失去。
一团雾气细腻痴情地吻到他倦意残存的脸上。
这团雾气竟不是冷的。
他的头左边放着一只小木桶,这团雾气就是从桶里飘出来的。
还带着一种非常诱人的异香。
他的肚饿立即被那种异香不动声色地唤醒。
可他全身仍深埋在雪里,茫无知觉,动弹不得,怎么循异香而获佳肴?
一支细细的竹管插在桶壁上,一端正巧靠近他的嘴,管口用小木塞塞紧。
幸好他的头能很轻松地移动,他的牙齿也依然坚硬有力。
他很快用牙拔掉了小木塞,迫不及待地一口含住了竹管。
一股浓香至极的汤汁源源不绝地流进他腹中。
他惯常行事优雅,但此时却喝得异常贪婪,他似从没喝过如此美味的汤。
然而因为他喝得实在太急太猛,一小桶汤不到盏茶的光景就全被喝完了,他虽也勉强肚饱,怎奈舌尖意犹未尽。
又香又热的汤汁激出了他满头汗水,他的眼角也湿透了,就像噙含着满眶伤心泪,也许真的有泪忍不住悄然流出吧。
他全身舒泰,躺在一片痴情的花海间,这才蓦然惊觉,自己又已入梦。
XXX
血色在柳妩媚的视野中弥漫。
血水泛着冷冷的红光浸透了她的每一寸肌肤。
她几欲窒息。
仿佛隐约间,她的魂魄已随着鲜血的蔓延而飘离身体。
整个世界成了一滴巨硕无比的血珠。
死寂。
一望无际的孤独与黑暗默默地包围着这滴血珠。
很久。
趋近永恒的那么久。
一片雪白发光的羽毛像瑶曲一般轻灵而极富诗意地缓缓割过了这滴血珠。
血珠也突然发光了,是一种明媚得有些忧伤的光。
这种光在一望无际的孤独与黑暗中迅急地茁壮成长,这滴血珠立即被它放肆地胀破了。
轰然崩碎。
湛蓝到近乎透明的晴空,因此也肆无忌惮地下起了一场极小范围的血雨。
绯红的雨珠点点落在银白的雪地上,就像梅花在崭新干净的画纸上多情地次第绽放。
柳妩媚解救了自己,染满血的左手用力地捂紧小腹,那道刀口总算是在一片刺眼的血光中勉强有一些收敛。
她站到那只小竹筏上,茫茫然漂出溶洞。
她听见自己的血一滴滴渗出左手的指缝漫不经心地落在白雪上。
她听见自己的目光在雪光与血光的联合胁迫下不断发出一声声令人窒息的低泣。
她听见自己的脚步像蝴蝶般轻轻地印在雪地表面。
她不垂头去看,她只痴迷地想象着自己的血自己的脚步如何使积雪的大地也刹那间飘动出有始无终的悲伤。
她直直盯着前方,溶洞外已只剩下一片荒凉苍白的雪景。
雪地的最边缘,那个女人手执一条比眼前的景致更苍白的绸布,宁静地站在那里,朝她嫣然笑着,点头示意她走过去。
她毫不犹疑地走过去,因为小腹的那道刀口,她的脚步难以走快,她的身影就像一朵半枯萎的杜鹃花,一片即将陨逝的残霞,吃力地向那个女人缓缓迈动双脚。
那个女人就嫣然笑着,很有耐心地站在那里等她步履笨拙地走近。
终于走近时,她才发现雪地的最边缘,雪光也最刺眼。
她根本看不清那个女人的容貌。
在刺目的雪光里,那个女人就似一句谁也解不出的谜语。
那个女人温柔地问她:"疼吗?"
她道:"我早就麻木了。"
那个女人道:"这证明你已疼到了极致。"
她漠然反问:"你很喜欢和人玩不公平的游戏?"
那个女人似乎很得意地柔声笑道:"你不觉得游戏就是要不公平才好玩?"
她脸上的几颗因剧痛而沁出的汗珠缓缓流下了僵硬发白的面颊,语气不屑地道:"我不懂你究竟是不是女人,你更像一条冷血残忍的毒蛇。"
那个女人波澜不惊地叹了一声:"你将我比喻得实在是太正确了,令我既感激又惭愧,为了表示对你的一点点谢意,我决定马上开始你的游戏第二关。"
她冷笑道:"我早就麻木了,你也本该早就开始。"
那个女人沉吟了片刻,语声诡秘地道:"游戏的第二关其实很简单,简单到不必像第一关那样血流如注,你保证会喜欢的。"
她道:"到底是做什么?"
那个女人突然笑得有些顽皮:"猜我的真正身份,然后找到我。这相对于第一关而言,是不是简单了太多?可惜简单并不等于轻松。"
她突又想起了什么,双手捧着那条白绸布递出了刺目的雪光,直接递到柳妩媚面前,诚恳而关切地笑道:"用这个赶紧把你的伤口包扎一下吧,我的第二关可是很公平的。"
她不等柳妩媚回应,轻轻地将那条白绸布像一片晴空遗落的云彩般放在柳妩媚的右肩上,然后纤巧的十指做了个可爱的手势,就又神秘地隐入雪光中。
过了良久,不再听她有任何动静,柳妩媚伸手拿下那条白绸布,果真像拿了一片柔软至极的云彩在手里,对面的雪光也一下子温和了许多。
她终于能透过越来越薄弱的雪光看清对面的一切,才发现那个女人早已踪影全无,那真是一个各方面都极令人困惑的女人。
最困惑之处就在于那个女人每时每刻都正邪难辨。
这种类型的女人,在柳妩媚的记忆中,根本找不出几个。
真要找出一个可能性最大的来,也许只能是欧阳舞了。
但那个女人给她的感觉,却始终一点也不像欧阳舞。
然而若不是欧阳舞,又会是谁?
谁会有兴趣和她玩一场如此古怪的游戏?
一块又大又平又矮的怪石,一条又瘦又柔又媚的人影。
柳妩媚知道她再次找到了那个女人。
再次找到那个女人并不难,难的是那个女人要她给出的答案。
柳妩媚实在想不出比"欧阳舞"可能性更大的名字。
她决定以"欧阳舞"这个名字来试探那个女人一下。
她在阳光的朦胧中径直走向那块怪石。
站在怪石上的那个女人却似早已对她的一切行动想法都了如指掌,甚至能精准地预料到:"你可以停住双脚不再向前走了,因为你将给出的答案是绝对错误的。"
柳妩媚的脚步定在了地上,忍不住惊异地问:"你知道我将给出的答案是什么?"
那个女人平和地缓缓道:"除了欧阳舞,你一定再难想出第二个可能这么对你的女人。"
柳妩媚皱眉道:"但你根本不是她。"
那个女人笑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但不给你太多的时间,你往前看,看到了谁?"
柳妩媚把目光从她身上移开,往前直直地看去,只见一个隆起的小雪丘,一颗人头露在外面,脸色竟有一点红润,但双眼闭着,正安静地熟睡。
那是冯天书。
那个女人道:"我现在开始走向他,我不会走很快,却也不会走很慢,等我走到他面前时,你若还未想出正确的答案,我就毫不迟疑地杀死他。"
那个女人背对着柳妩媚。
本来柔和的阳光照在她身上却莫名地强烈起来,异常耀眼,使她更神秘如一句谜语了。
柳妩媚的心里激起了一阵怨恨,忿然地朝她大声道:"也许我本就从未认识过你,我怎么能凭空猜出你的名字身份?你说过你的第二关很公平,公平在哪里?"
那个女人轻松愉快地笑道:"你确实从未认识过我,但你已听说过我,就在白马镇,花包谷曾对你们概述过我的人生以及行事风格,你记忆力不会那么差吧?"
她笑着跃下怪石,强烈的阳光像一团魔咒般紧随着她,她向冯天书不快不慢地走过去,走了两步,突然又提示了柳妩媚一句:"你看看地上的积雪,会对你的寻求答案很有帮助。"
这句提示才说完,她就走不动了,因为她根本不能再走。
因为一个人一柄刀已幽灵般附着在她的身后。
这是一个男人,一个连呼吸都异常沉稳的男人,在她身后平静地道:"不许动,也不要回头,否则你的头就永远转不过去了。"
她倒也能保持平静,嫣然一笑道:"奴家遵命。"
这个男人道:"如果我给出的答案是绝对正确,你会依言放了他们么?"
她很直接地道:"不会,我只是不立即杀了冯天书而已,因为我的游戏还未到最后一关。"
这个男人也很直接地道:"有我在,这一关就已是游戏的最后一关。"
她无奈地苦笑:"我现在一切都听你的,但你的刀一离开我的后颈,一切就还得我说了算。"
她的满脸无奈立刻显得诡秘至极。
她的话语和她的笑容一样极具多变的蛊惑性。
这个男人却仍是很平静:"可以。"
她柔声道:"你真是个好人,那你就给出你的答案吧。"
这个男人慢慢地道:"你是中原四煞星之三弟,冰雪佳人,你一直男扮女装,加上你比大多数女人都更娇细甜美的声音,你的伪装已找不出任何破绽。崖上没有飘雪,谷底却积雪遍布,正是因为你的存在。"
"她"开心地笑道:"我真该为你鼓鼓掌,这答案不仅正确,而且还解释得很全面。"
这个男人不动声色地道:"所以你这次不会杀冯天书了。"
冰雪佳人悠然道:"这次我本不会杀他,他们两人我其实都不会杀,我只是童心未泯,和他们玩玩而已。我虽也属于中原四煞星之一,但我从不在乎什么夙仇,整天杀来杀去很无聊的,还不如找个人来狠狠虐待一下有趣。"
这个男人冷声道:"像你这种心肠毒辣全不把人命当回事的小魔头,我已见过一个,而且那个小魔头最后的下场很凄惨。"
冰雪佳人从容地笑道:"整了那么多人之后,已不觉什么下场是凄惨了。我现在可以动了么?"
这个男人道:"你不是爱玩游戏吗?干脆我来和你玩,不过玩的是我的游戏。"
冰雪佳人又故作沮丧道:"我说过,你的刀未离开我的后颈时,一切都是你说了算。"
这个男人道:"其实我的游戏和你游戏的这一关一样,只要你猜出了我是谁,我立即放你走。时间以黄昏为限。"
这个男人的背影如帝王,如山岳,高不可攀而且坚韧不倒。
他的语声也很平静,淡如水,又饱含沧桑,又有一点张扬不羁的野性。
然而他身上透出的最明显的一种特质,却是海一般永远填不满的寂寞。
他究竟是谁?
为什么阳光照在他身上,也难以避免地被感染上他的寂寞?
在寂寞中潇洒,在寂寞中看破尘世的一切离合悲欢。
--他究竟是谁?
柳妩媚的双眼发出了激动的光,她似突然猜出了他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