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下午是在张非家里度过的,张非把梅拉带到他的住宅中时,已经是十二点钟,张非说冰箱里有香肠、面包、火腿,也有啤酒,如果感到饥饿的话,就品尝里面的食物。梅拉并未感到饥饿,已经有好长时间了,她甚至有一种厌食症。张非的屋里到处挂满了摄影照片,她自我介绍说他只是一名业余摄影家,他说他最重要的事情是在医院里做一名外科医生。到现在为止,梅拉才知道张非的职业是一名外科医生。在外科医生张非的家里除了堆集众多的医学书籍之外还有许多文学书籍和知识辞典。当然也有许多电影画册,张非说他刚刚离婚,幸好跟前妻还没有孩子,不过离婚手续仍办了半年多。梅拉问张非为什么要离婚,张非说没有什么重要的原因,婚姻是一根导火线,会将许多生活中的矛盾引现出来。张非说他现在过得很自由,除了在医院上班之外,身边已经没有争执的声音了。他们正谈着话,张非的前妻回来取没有拿走的东西,她敲了敲门,张非刚想去开门,她已经将门打开了,她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梅拉的脸上,然后就进屋去了,她从里屋提出了一只箱子又将手里的钥匙交给张非,没有说一句话就走了。梅拉看不出来这个女人原来是张非的妻子,她与张非似乎丝毫就没有一点儿联系,连一点无形的轨迹也看不出来,在梅拉认为他们只好离婚。梅拉又看着张非,在一个经历过婚姻又经历过离婚的男人的面庞上应该隐藏着所有事情的痕迹才对,然而,并没有任何痕迹存在,就像窗外的雾一样,梅拉来到窗口,以往,除了打电话之外,她几乎很少呆在一个男人的房间里,更没有时间与男人交流生活的经验,今天,她似乎进入了另一种现实生活,在公园与赵雯分手之后,她就觉得某种等待仿佛像风筝般断线了风筝已经离她远去,她不再觉得那个主角在等候着自己了因为那个主角已经被确定,那个主角是属于赵雯的,她隐除约约觉得自己已经放弃了最为重要的东西,她后悔了吗?她来到窗口,这是她的隐痛,这是她的生活,这是她的命运的方式。刹那间她脸上闪现出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感,她现在轻松了,她不再需要承担那个女主角的命运,她不需要承担一切压力,她回忆起来自己扮演配角的一个雾蒙蒙的夜晚,那个夜晚,她守候着一间房子,她等待着出场,但是,那个夜晚,雾太大,他们所有人只好等待,而她等待的时间就更加漫长了。
窗外的雾越来越大了。街上已经没有行人和车辆的正常行驶,一切似乎都在大雾中停止了,或者说静止了,一切包括什么呢?梅拉转过身来,这屋里除了她还有另一个人,她发现张非用一种温和的眼睛一直在看着她,这一切难道也包括张非吗?这天下午,她就留在了这里,她似乎放弃了所有的等待留在这里。因为下雾,她像一只被搁浅在岸上的小船,梅拉站起来又坐下去,她就在这时听到了蔽门声,她转过身来时完全没有想到是丛丽来到了这屋子里,丛丽完全没有想到梅拉会在张非的家里,丛丽微微地、惊愣地张大嘴,她并不是想叫出梅拉的名字,而是她想象不到梅拉的影子竞然从窗口向她移动过来,梅拉的存在好像是一个谜,所以,她张开的嘴型表示她的惊愕。
梅拉感受到的除了欣喜之外是迷悯,她觉得丛丽正在用一双疑惑的双眼看着自己,她为什么用那样的目光审视自己呢?丛丽是梅拉的女友之一,她看梅拉的目光从来都是明澈的。这是使梅拉感到迷悯的原因之一,另一种迷调却是这样到来的,从丛丽进屋以后,张非的目光也在变化,似乎丛丽将外面的雾带到屋子里来了,她把雾带到屋子里的每个角落,梅拉感到屋里的气氛开始变化,梅拉是敏感的,她就像体会角色感受到了这屋里似乎多一个人,如果说是多一个人的话,那肯定会是自己。梅拉站起来,她再一次来到窗口,雾似乎像一张灰色的网使整个城市藏了起来,梅拉站在窗口想,丛丽是从大雾中走来的,在这样的大雾中她来找张非肯定有别的事情,对,她肯定是想急切地见到张非才冒着大雾来到这里。梅拉虽然没有演电影,但她似乎时时刻刻体会到生活中的角色,突然之间,一切事情都似乎已经清楚了,她转过身,她要离开这里,她用身体体会到这间房子,她没有想到张非面对她的离开显得那样尴尬,他似乎不希望她离开,但是又希望她离开,人们在生活中的位置就是这样,他们总是无法适从这样的空洞、虚无的东西,梅拉看了丛丽一眼,她站起来送她,梅拉在一刹那感觉到丛丽的神色暗示着她似乎是这里的女主人,她与张非的关系非同一般。尽管如此,张非仍然将梅拉送到楼下,梅拉将要从雾中回去了。仿佛这是她唯一的选择。再也没有比这选择更好的了,梅拉将步行回去,从大雾中感受到坐在屋子里无法感受到的东西。她走在路上时,突然想起了她的第三个女友,已经有好长时间了,她都没有与她见面,梅拉的女友叫温洁,她是一个模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