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丽丽说:“你如果写你父亲,一定要写一写杜小娟,这个女人用尽了一切阴谋想置你父亲于死地,她使用过摄相机,她用摄影相机对准了缝隙,力图想拍摄下我和你父亲的私情。两性之间的斗争在父亲的传记中很重要,你一定要写出你父亲为什么成为音乐家,没有女人,他就没有激情,我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他的情绪就很饱满,所以,你父亲生活中缺少不了女人。
欧丽丽站在露台上,微风吹拂着她叉开的白裙子,吹拂着她波浪似的长发,她突然低声说:“有时候,我一直想寻找一个机会杀死你父亲,或者先杀了你父亲,然后再杀死自己……“范晓琼听了这话以后,再也不想放弃这个揭秘的机会,她突然将目光集中在了欧丽丽的脸人,她靠近欧丽丽低声说:”对不起,我已经录制下了你的声音了,你已经不能否认了,因为否认是无效的,你的声音就在录音机里面,它就是证据,你知道吗?我为什么会出现在你身边,因为我父亲的死一直是一个谜,即使警察也无法解开这个谜,因为如此,我来了,我已经在父亲的墓地前发过誓,我一定会寻找到凶手,一路上,我一直在寻找嫌疑人,你知道吗?疑点太多了,我根本就不打算写什么父亲的传说,因为我根本就不是作家,我想做的事情很简单,解开父亲的死亡之谜。我告诉你,我已经寻找到了好几个嫌疑人,当然,站在我面前的你,毫无疑问是所有嫌疑人中的焦点,是主犯。所以,刚才,就在刚才,我已经录下你的声音,你想听听你的声音吗?”
欧丽丽仿佛中了魔法,这魔法像是一道道咒语将她的身心突然地罩住,她仿佛把身体在无意识之中夹在缝隙之中,她想挣扎,她想为此从缝隙之中跃出头颅,可她的头颅因为震惊而开始变得恐怖,她在恐怖时时的脸变得如此地苍白:“不错,我是想杀死你父亲,然而,当我准备好武器时,他已经死了……”
欧丽丽出乎意料地,她并没有否定。反之,她却低声地说:因为我没有变成一个杀手,因为你父亲死了,你知道为什么吗?我的生活突然之间坍塌了,所以,我来到了这座喧闹的海滨城市,我想过上一种属于我自己的生活。我想在你父亲的笼罩之下回到过去,回到从前的舞台上去……然而,我没有想到,我是你的嫌疑人,我确实是你要找的那个凶手吗?既然如此,就让我撕开生命中的那些伤疤吧,既然你来了,我就把一切都告诉你,很显然,我知道,你已经听过了许多的故事,别的女人,包括你的母亲,已经把应该告诉你的故事都告诉你了,只剩下我了,还有另一个女人,她叫殷秀花,我知道,下一步你会去寻找殷秀花,然而,你既然已经找到了我,就因为你还没有录制好我所讲述的故事。
欧丽丽在录制着磁带之中又因到了往昔,因为往昔并不遥远,即使很遥远,也会被回忆者重新经历着,因为任何人的往昔都意味着一种生命的实验过程。她已经弄清楚了她应该讲什么,或不讲什么,也许是因为在之前,范晓琼已经暗示过她,应该从那场车祸开始讲起,因为那是一场毁灭性的车祸。
欧丽丽回到了那辆红色的轿车面前,那是她前夫送给她的礼物,为此,她付出一切代价,嫁给了那个男人,并为他生下孩子,新婚之夜她前夫透露出一个天大的秘密,他之所以娶了她,是因为杜小娟,新婚的丈夫因为在婚宴中喝得酩酊大醉,从而泄露了秘密,当丈夫说出那个秘密时,仿佛让她看到了一只狐狸淌过河流而泅湿了痕迹。从那个时刻开始,她就感受到了一个阴谋,这个时候她已经来不及了,因为她已经有了身孕。
在婚前她的腹部已经凸起。
男人及时地给她戴上了结婚钻指,订做了欧式的婚纱。其实,在之前,她已经暂时地遗忘了舞台,一个女人因沉溺于物质生活而放弃了舞台,这也是她的一种天性,在那段时间里,男人满足了她全部的物质幻想欲,正是这一切使她在这个男人的身体下怀了孕,身体中长出了幼芽。
直到这个男人吐露出真情。在新婚之夜,她开始仇恨另一个女人,并对自己说:她会由此让那个女人为阴谋付出代价的。堕胎是不可能的,而且她也不可能去仿效杜小娟堕胎的方式,她已经决定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在那段日子里,她不断地训练着自己坚韧不拨的勇气,当她有一天生下这个孩子以后,她就要去寻找她的舞台。
而当她离婚以后,回来的时候,她走得是如此地艰辛万苦,虽然几个小时的飞机就送她到了目的地,然而,她走啊走,却怎么也寻找不到她的舞台。当然也寻找不到音乐家,而在这艰苦的跋涉中,音乐家不仅仅是一个男人,他最重要的是一种伴奏曲,让她的灵魂为此旋转起来,就在这时,杜小娟才出现了。
欧丽丽克制住了对杜小娟仇恨和厌恶,这是她惟一可以利用的女人,因为杜小娟也许可以帮助她寻找到她想由此寻找的生活。她们结为同谋者,四处在寻找着音乐,她们都在寻找着旋律感,就在这时,欧丽丽也在寻找着速度,就在她们出发之前,欧丽丽驱车环绕着城市走了一圈,她的双手不听使唤地颤抖着,也许是因为这是她前夫在诱引她之前送给她的轿车,也许这辆车就是一种阴谋。
所以,她驱车经过一座石灰岩时,她的双手似乎触及到了那种阴谋的颤抖,她发誓说那场车祸并不是她蓄意制造的。它只是一种偶然,她一触及到方向盘的旋转,仿佛就看到了那座石灰岩,仿佛是一个崖顶,这正是她在那个红色婚礼之夜感受到的一场骗局,如果没有这场骗局,她也许会同她的丈夫愉快地去度蜜月,然而,她的内心怒吼着,为了那个孩子,她隐忍着。
一旦她感觉到了杜小娟就坐在身边,她就抑制不住那种颤栗和厌倦,就在这一刻,轿车失控了,轿车向着石灰岩撞去,尔后是跌落而下,当她醒过来时,脸上到外是血腥味,触摸到的都是血,她竟然能够站起来,这真是奇迹,她竟然没有死。
在那一刹那间,她惊恐地寻找着杜小娟,她以为杜小娟死了,因为她怎么也唤不醒她。为此她申辩说,这次事故纯属意外,尽管如此,她依然很内疚,因为杜小娟的脸已经被毁容了。她做了弥补工作,就想尽快地离开,在某种意义上讲,她少了一个对手,从女人跟女人之间的关系上讲,杜小娟已经变成了她的敌人。少了一个敌人,就少了一种竞技。她的皮外伤好了以后,她就在寻找一个男人,她所奔赴的目的地是那座乡间别墅。
她毫不迟疑地驱着车,她在另一座远离杜小娟的医院作了外轻伤的包扎,消毒,当消毒水滑过皮肤时,她顿然感觉到一种深深的刺痛感而已。然而,它并没有伤及到她的皮肤的深层结构,她比杜小娟要幸运得多。她之所以尽快地离开杜小娟,是因为害怕。
是的,她害怕杜小娟一旦醒来,就看见了镜子,女人面对镜子的那种天性是不会泯灭的,即使她已经被摧毁了容颜,她们依然会清醒地、甚至是狂热地一路上奔向镜子。除了男人之外,镜子是一个女人的秘友。她用巧妙的办法填补了内心的恐惧之后便开始了疗伤,一周以后,她的外伤痊愈了,她很庆幸她脸上竟然没有留下一道伤疤,她驱着车,向着目的地奔去。
她清醒地到达了目的地,黄昏竟然像一件褐色的披风将她罩住了,她站在远处,她看到了从乡间别墅散发出来的灯光,她看到了窗帘中晃动着的两个人影,一个是男人,一个是女人,她愣了一下,确定了那个女人是殷秀花,那个男人是她的情人。
她下了车,站在门口按响了门铃。前来开门的是一个女人,她并不认识这个女人,也许她就是殷秀花吧,她们彼此之间凝视着,彼此之间都充满了一种紧张的追问:你到底是谁?殷秀花首先问道:“你找谁?你大概敲错门了吧。”“我没敲错门,我要找的那个男人就在这里。”她肯定地说,于是,殷秀花不顾一切地挡住了她说:“你疯了,你要找的那个男人并不在这里,你敲错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