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秘密乐队”的再次诞生
在“秘密乐队”那座院子里,他们几个人又集中在了一起,他们分别是主唱手阿南,鼓手徐非,吉它手李生兄弟。
秘密使他们站在一起,新闻记者们那天涌满了他们乐队的小院。“秘密乐队”的主唱兼队长阿南站在小小的台阶上被记者们包围着,他的目光在这一天显得平静至及。他心平气和地回答了下列问题。
记者问:你举行第一次演唱会的心情你还记得吗?
阿南答:那是不可思议的一个晚上,我终于证明我自己能够唱歌。
记者问:你知道自己面对现实时会成功吗?
阿南答:我唱歌时我仍记得是被人们的目光无穷无尽地推进舞台的。我非常感谢我的观众,是他们使我能够唱歌。
记者问:听说你唱歌前要大量地服用器栗粉?器栗跟你到底是一种什么关系?
阿南答:我服用署栗是因为我的胃痛,器栗是一种花朵,是我最喜欢的花朵。
记者问:婴栗对你身体有影响吗?
阿南答:我现在还没有感觉到。
记者问:许多人最后都死于馨栗,对此,你害怕吗?
阿南答:害怕和恐怖都是我私人的秘密,我拒绝回答。
记者问:你跟陶池演出时,你有没有想过你会失败?
阿南答:我从未想到过我会失败,我以为那天晚上我并没有失败。
记者问:你的婚姻对你的生活有没有过影响?
阿南答:我不喜欢婚姻生活,我从幼小的时候就厌恶婚姻。记者问:对你的情敌陶池你怎么看?
阿南答:我将在我今后的歌声中回答你提的问题。
记者问:你准备什么时候举行演唱会?
阿南答:在我生日的那天晚上。
记者问:那天晚上,你多少岁?
阿南答:刚进人26岁。
记者问:你准备唱到什么时候?
阿南答:我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说完最后一句话他便推开了记者的包围圈径直奔到楼上去了,但是他很快又发现鼓手徐非又再次被包围了。
包围一座有私人秘密的房屋是为了弥补一种呈现在世人面前的对秘密的恐怖的迷信状态。而这群城市的记者有时候包围一个人,是为了宣布他们的宣言:比如,告诉世人,在这个夏天,或者冬夜,某一件事件被写进了不合常规的诺言之中。
歌手从来就对记者们的包围感到异常的反感。所以他站在阳台上高声呼叫鼓手徐非,他要解救徐非,他能够看见徐非在墨镜中的双眼正诚实地闪烁着,记者们也许正问徐非那只失明的眼眼——
不,他要将徐非从这种提问之中解救出来。
他发现自己还从来没有这么高声叫过一个人的名字,从高高的阳台上,他看见了那群年轻的记者们被风吹拂的头发,他还看到了一个秀顶的年轻人正在拼命往前挤,企图凑到鼓手面前,秀顶也是一种文明的宣言,阿南笑起来,他发现自己突然不吱声了,他久久地望着那片有秀顶的地方,像一片圆形的沙漠,他徒劳地想,人的躯体在很大程度上就是一片沙漠,总有一天,我们的躯体会慢慢地现出沙漠的原形。那片秀顶使他看到了回忆中变换的一个角度。
他趴在阳台上看到了一个女人,那女人也是记者中的一员,但是他们俩的目光正在相遇,那位年轻的女记者长得并不漂亮,但是用一种柔和的目光与他相遇。然后他眯着双眼看着那位女记者他的目光给予了女记者勇气,她很快地跑到他身边。
“你是跑上来记录我的私生活的吧?”
“你错了,我对你的以往的任何生活均毫无兴趣。”
“那么,你想问我什么?问我的性交的习惯,还是问我吸毒的快乐……”
“不,这些都不是我要问你的,你知道我跟其他人不一样……”
女记者倚依在阳台边。
他们开始沉默了,阿南的目光仍然目视着女记者,他觉得刚才自己将对记者们的厌恶情绪发泄到眼前这位女记者身上,所以,她想证明,但是她的双唇是颜抖的。
词藻已经伤害了她,所以她想证明她并不是像许许多多记者那样的记者。
有人曾说过:“这是一个词藻的世界,而词藻不是用来描写想象的。想象有它自身的语言,我们只能暗示它和它周围事物的关系,我们甚至无法逼近它,想象中的事物抵御我们的词藻。”
问题就在这里,他们之间此刻最严重的问题就在这里,两个人在目光相遇时就在开始想象。
但是他们依旧沉默着。
徐非上来了,他满脸通红,他大声说:“他妈的,他们老在问我的那只眼睛……”
时间将这种气氛重新拉回到了词藻上面,阿南对女记者说“你瞧瞧,那帮猪,这就是我讨厌他们的原因。”
但词菜被破坏了,一阵鼓声和吉它声传来,这声音使阿南感受到了他自己的生活——那种执迷于生活本身并虚构着生活的面貌的时间又重新开始了。
他的乐队已经渗透到他的生活的全部意义中去,他此刻变得那么平静,他来到鼓手和吉它手之间。
他想预见这种生活面貌的未来,但是他却看到了女记者的眼睛,她是跟他一同进入阳台走回练习厅的灯光下的,也就是在那时候,他和她都忘记了他们的那种短暂的误解,对于词藻的误解。
他开始唱歌,隔了多长时间他又开始唱歌,隔了多长时间,他的神态使作者想起一本书上的语言:“在这些东西中间——像一只睡着的鸟那样在微微地轻柔地颇动。”
歌手阿南在他的歌声里旋转,固而我是记述这位歌手的那个人。
在整个记述他的日子里,我的想象力有时干枯地流淌着,我没有见过这位歌手,他活着到他死去的那些日子里,我只听过他的歌曲,并且观看过他们乐队演唱时的录像。
1994年4月那个不眠的夜晚,我从一种来自世界信息的磁极之中获悉了这条消息:“1994年4月8日,西雅图最著名的“垃圾摇滚'乐队Niyvana(涅架)27岁的主唱KUYTCOBAIN成了塔那托斯(希腊神话中的死神)的又一个牺牲品。传闻说他的自杀与他与妻子的不和有关;也有的说源于他对女儿 FYANCES BEAN COBAIN的担忧。虽然众说纷纭,但回溯往事,他的死还是事出有因的。”
报道中说:“正如他成千上万的歌迷所听到的,COBAIN和NIYVANA所写的歌,揭示了他愤怒的,孤独矛盾的内心世界,揭示了他胸中无法治愈的苦痛。所有的这些不安表现在轻柔的吟唱突然转为声嘶力竭的嚎叫;表现在吉它部分从叠句转为短促有力的间奏,再转为暴风雨般狂乱的弹奏一就如同被激怒一般,表现在他所写所唱的歌词中。但地位和名声又时常折磨着他,尽管也许有助于推广他所喜爱的音乐,但却使他有落人陷阱的感觉。他的时间不再属于自己,惯于发表耸人听闻哗众取宠的消息的传媒,从他琐碎的历史中发掘出了诸如吸毒、装饰房间之类无聊的东西。他还需应付无穷无尽的演出、采访、拍照和商业活动...OBAIN已拥有了一切:财富、妻子和孩子,但正如歌迷们从他的歌声中所听到的绝望、狂怒、厌倦一切的感觉一样,COBAN从未得到过使他感到满意的东西。”
作者读完这些报导之后,一直写着阿南在那天开始唱歌的时刻,实际上,这位歌手在COBAIN之前的头一年死去,读者们会在这部小说的后面看到这位歌手的死亡。
而现在,他面对他新建立的乐队开始唱歌,还面对着那位女记者,那位女记者后来成了他的朋友和情人。这位女记者既不是琼,也不是玫,更不会是苏修,她在认识他不久之后就知道了歌手的全部隐私,而这些隐私竟然是歌手一字不漏地告诉她的。歌手对女记者为什么这么信赖?
关于这个问题连上帝也不会清楚是为了什么。作者认为歌手第--次向一个女人诉说心中全部的罪恶感是为了尽快地死去。
当女记者跟他第二次约会后,他就对女记者说:“你可以听我说吗?听我说许多许多的事。”女记者拥抱着他,阿南第一次感觉到一个女人的胸怀就像母亲一样温暖,他必须说出来,说出许多事物的性质,这样他才会扔出去一件又一件包袱。
女记者说:“我在听你说,我一直想听你说。”
正像他们的目光最初相遇时就面临着词藻一样,他们现在正面临着词藻。
那天晚上,在阿南的卧室,他向女记者讲述了记忆中的全部事实,包括玫和自己的婚姻,包括罂粟和珍珍
他找到一个叙述的对象,当他看着一只罗盘在神秘地旋转时,他再也抑制不了对内心秘密的坚守,他看到女记者不住地点头,并抚摸着他说:“说下去,说下去,你就会好受一些,那种压力在压着你,那么重的压力在压着你..."女记者的智慧和善良以及对歌手的理解和爱使她用抚摸承受着歌手身上的全部负荷。
到作者记述到这里时,歌手阿南已经没有他个人的私人秘密了,起码这个世界上已经有了第二个人掌握了他身上的私人秘密。那位女记者其实是第一个撰写摇滚歌手阿南的故事的人,她在与歌手的目光相遇的那一天就想彻底地揭开那目光中隐藏着的阴郁之光,因为她被这光芒所迷惑着,在迷雾中歌手将他的故事告诉女记者时,她用使世人永远无法理解的抚摸去承受那些秘密对她理智的重压,对于这一切,那是我们永远也无法理解的。
与歌手阿南的接触,使女记者全面地看到了这位著名歌星身上集中的那些绝望、狂想,厌恶和虚弱的因素,但是她愈是抚摸着歌手,愈是被他身上这种含糊的、支离破碎的、洋溢着疯狂和矛盾,自暴自弃的这种“死亡金属"般的东西所迷惑着,但她轻声在抚摸中对歌手一遍又一遍地说着:“说下去,说下去。的话语时,她感到了自己的忧虑已经与歌手的歌唱——那种充满了恐怖噪音的东西联系在一起。
所以,她的撰写一直秘密地进行着。她如实地记录着歌手的降临,在与歌手交媾的时候她紧紧地抱着歌手,她有一种“黑色安息日”般的体会。她似乎预见了由歌手讲述的那些事件它们总有一天会让歌手死去。记者将撰写好的那些纸抛进火焰之中,她再次去找歌手,并抚摸着他的脊背,当时,歌手正在他的卧室赤裸着上身站在窗口发愣,她来到他的身边,抱着他的腰并且开始抚摸歌手。
“我梦见我死的那一天,你知道我梦见什么?我还没有死就看见那些人为你送葬,你被装在一辆车上,那辆柩车那么黑,我深信比夜晚的颜色还要黑,我站在一座桥上,看着那辆车过去,后来我也死了,我刚走到桥的另一边,我就从桥上掉到河水里去了,但是我记得我停留在水中的那段时间,那一刻,我身上的恐怖和秘密全部脱离了我,于是我就死了。”
女记者听到这里惊骇得几乎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