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苏修留下的信
苏修留下的那封信是那么长，他从疯人院回来时为自己洗了一个热水澡然后躺在床上，开始读苏修的信。这是一个女孩子的信，开始读信前，他的眼前仿佛站着那位洁净的女孩，她抬起头将脑袋埋在他的怀里。他不知道这样的女孩子会给他留下一封什么羊的信。
从信中他知道苏修已经等了他许久，苏修写道：“你告诉我你的秘密不能让别人知道。在你离开之后我嗅遍你整座公寓的气息。阿南，我告诉过你，在你离开我之前，我曾经告诉过你，我害怕你会死去。”
阿南将信放下来，他感到苏修那纤细的钢笔字是那样坚硬，仿佛已经穿射进了他的皮肉。
这是一位奇怪的女孩，没有人告诉过他死亡的这件事，而苏修却提醒他这件事情。一个嘴里散发出草莓香味的女孩总是提醒他一死亡，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恐怖啊，他的情绪有些槽。但他仍然读那封信。
“我要离开你了，阿南，我必须去结婚，我曾告诉过你，我会结婚的。”
读到这里他突然想起苏修的肚脐来，他总是将手指放在她那深深的肚脐上，那是一个楠圆形的洞，可以放一只小杯子的洞。他不相信苏修会嫁人。女孩子总是对男人说嫁人的事情，但是过了很久很久她们仍然是单身一个人。
那是一封很长的信，但他疲倦了，他把信塞进抽屉，所以，一个叫苏修的女孩子写给他的信他没有读完。
他不准备再继续读一个女孩的信。他拉开抽属的那瞬间将苏修的全部语言锁进了抽屉里面去了。他慌乱地去端桌上的一只杯子，水溅湿了床沿。
他喝了一口水才感到舒服些，好长时间以来他总是渴得厉害，使他无可亢奋地一次次想起唐旭的那句话：“我快死了。”
在任何场地他都会口渴。
比如在那座疯人院，当他将珍珍送进门口的时候，他的噪子就开始干燥好似跑着一些细小的蚂蚁，当琼的哥哥推了推眼镜对他讲述珍珍的病情时，他一句话也没有听进去，他望着桌子上那只杯子，他边听医生说话边走到桌子前，他看到的是一只空杯子，他知道自己的口渴暴露无遗了，医生奇怪地问他：“你是不是不舒服，你的脸色很难看。”他说：“我的嗓子……”他还没有说完，医生就说：“好像有一点发炎，我给你点消炎药。”他听到医生的这句话时感到荒唐可笑，随后他就迅速地逃离了医院。在那座山岗上，他站在一条溪流旁，就在那时，他的口渴却奇怪地消失了。
比如，在苏修的那些累絮叨叨的留言中，在那封信中当他看到那个字眼死亡时，他的噪子就开始慢慢地变坏，他知道自己已经被苏修的那些魔术般的语言带到了一个他并不愿意去的地方，那地方除了有干枯的树叶吹拂之外，唯一能给他带来的就是口渴。种全身心的不撒谎、不隐瞒的口渴。
虽然他已经将苏修的信存放在抽屉里面，但是经过了那种短暂的对苏修的信的阅读，他已经开始了无法克制的口渴，他走下床来，取了一瓶啤酒，他的嘴唇犹豫地接触着那冰冷的啤酒瓶，最他一鼓作气喝光了瓶中之酒。
口渴，啤酒泡沫还在他的面颊上，他刚才吐出来的烟圈一点也没有扩散。虽然他从前经常在人群中口渴，那滋味经常使他不所措，但是他很少像此刻一样独自面对自己而口渴。
他打开窗户，但是冬天的风吹进来时只是吹拂在那些未消散的烟圈上面，并没有吹进他的嗓子里面去。
电话铃响起来，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去接电话，他万万没有想到这是水浪给他打来的电话，水浪在学校里的电话亭给他打来的电
“水浪，你好！”
“叔叔，你在干什么？”
“我在……刚才我正站在窗口……”
“叔叔，你在窗口看见了些什么？”
“哦，水浪，我看见了房子、天空和云彩……”
“叔叔，我已经好久没回家了。”
“哦……，是的，水浪，等叔叔忙过这段日子就来接你回家，好吗？”
“叔叔，你猜猜我们在干什么？”
“叔叔猜不到……
“唯，叔叔，你真笨，我告诉你吧，我们在举行游园活动，我跑出来给你打电话……”
“哦，叔叔会想你的，快回去吧！水浪。”
现在，他觉得口渴已经消失了。他放下电话的那一瞬间，口渴的难受就已经消失了。他进入了一个记忆，他突然想起一对李兄弟在街头卖艺的情景，他们怀里各自弹奏着一把吉它，虽然衣冠不整，但是给他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他们弹中国古典的民谣，同对也弹现代流行歌曲。从他们的面容看上去可以看出来漂泊不定的流浪生活的倦容。
他有一个秘密的计划，想重新建立自己的乐队，这样他就不死，只有乐队可以不会让他死去。他没有别的选择，很多人都害怕他会死去，当他口渴时他觉得自己就像一种被删除，被压缩成一个音节的符号，他渴求生，就像一个闪犯被行刑队带向刑场在被枪并前的那几秒钟里，仍然渴望生一样获得了一种侥幸的心理目视着每一个人。
6.南太桥畔的卖艺兄弟
那天上午阿南驱车出门，他要去寻找一对卖艺的李生兄弟。他驱车到了小西门的那条宽广的马路，第一次看见这一对李生兄弟手抱吉它的时候，他的车正行驶在马路上，他看到了那一对弹吉它的兄弟。但是，他们今天并没有在这里，人行道上有许多小贩在这里贩卖东西，阿南将车停在路边，他想向马路上的人打听一下那一对李生兄弟的行踪。
一群女人们正在抢购一家小商店的降价毛衣，她们臀部擦着臀部，人群中有年轻的女人，也有中年妇女。阿南站在一旁，他寻问这家商店的老板最近几天那一对李生兄弟有没有在他家的商店门口活动过。但是他得等待，他站在女人们的外围，女人们各样的臀部全都面对着他，那瘦的、扁的、窄的、肥胖的臀部，有的还穿着不合身的裤子，阿南想，她们的臀部面对着世界，刺激着男人的器官，与她们之中的某一个造爱时，她们的臀部忍受着朦胧的梦，而她们放荡地叫喊着，企图抓住一瞬即逝的幻景和快乐。
一个女人挑选了一件红色的廉价毛衣转过身来看见了他正在盯着她的下身，她低下头看了看，她好像轻声骂了一句：“无赖虫。'
他没有听见这句咒语，仍然目视着那些女人的臀部和转过身来时的脸和胸脯，那些胸捕扁平的女人使他想到时光的可怕，他不能设想一位年轻的妇女在太早的时候就心甘情愿地让自己的双乳衰老的可能性。但是，一个女人的衰老确实是从乳房开始的。
他看到一个女人对着自己笑了笑，也许是因为她选购了那件廉价毛衣而发出的笑。
只剩下几个妇女了，阿南走上前准备问老板李生兄弟的事，这时一个年轻的女人请他帮忙试穿一下挑选的那件灰色毛衣。他问她是给谁买的，她甜甜的回答：“我丈夫，他在工厂里天天碰油污的工具……”她没有说下去，但她的意思是说她当工人的丈夫只能穿廉价的衣服，原因是因为每天要碰油污的工具。
她看着他将衣服穿在身上后说：“很漂亮，不过，我丈夫的身材没有你的好。”他脱下衣服，递给那年轻的女人时看了她一眼，这位工人的妻子有一头乌黑的秀发和优美的鼻子，她无疑是一个小美人。她说了声谢谢，显然，她很满意手中的那件银灰色的廉价毛衣，她抱着那件毛衣走了。
阿南终于为这个小美人试穿完了衣服，现在，他要问那位正在为几位妇女挑选廉价毛衣的老板了。
老板斜了他一眼说：“已经有好几天没来了，听说在南太桥畔。”
阿南开车来到了南太桥畔，但并没有这一对李生兄弟的身影。他趴在南太桥畔的桥梁上注视着流动的河水，冬天南太桥畔行人稀少，河水是勤黑的。在水中翻腾着一些废弃的易拉罐，偶尔还会看到一只老鼠在河水中露面，这是一条很脏的河流，它经历了岸上的人们喜怒哀乐时抛弃的东西，而烟雾弥漫着桥畔的建筑。城市将积蓄已久的那些厌恶正从一只只老鼠身上反应出来他们将手中的那只吞噬物质的动物从七层楼上抛入河流中，是为了移植对一种“断了气的生活，一种死的或垂死的东西”的仇恨。所以，这座古老的桥梁变成了一条漆黑的河。现在，他得去寻找那一对李生兄弟。
那一对流浪艺人他们跟南太桥的历史没有关系，那些历史在一瞬间却契合了他正在加以考虑的事物的歌唱，告别这条河流时他的神经灌满了那条漆黑的河水，河面上翻腾着一片膨胀的老鼠的肚皮。
这时，一个从旧时代活下来的女人走过来，她穿了一件黑缴子衣服，外面披着一件黄呢大衣，她的神态忧郁，但她是那么的衰老，地的身后跟着一只小狗。这是女人的缩影，女人的身躯中心强调着一种恐怖，它驱逐着歌手卷进了南太桥漆黑的水的濒涡之中去。募然，他看见了南太桥的一条小巷里正走着那一对李生兄弟中的一个。
他跑上前，使那吉它手吃了一惊。他抽笨地表达着自己的意
因为摇滚，那不是一个简单解述的词汇，像以往一样解述“事物的寿命总比人长久”的问题，也不是解述器爪在触动人的记忆时的精确意义，更不是解述工具可以给人带来好运，如果配合上神低则会使人的心灵纯净。摇滚是一种古老的结局之中最为抽象的杀死苍蝇，也许还会杀死一头狮子的武器……也许……歌手站在那个年轻的吉它手身边为什么会颤抖，当他诉说这种世界上他最挚爱的也许是器Ⅲ、武器、寿命、纠纷、蜡烛、玩偶、奠仪、木马、骨牌和暴躁的狮子的时候，他的身上涌遍了血液。
年轻的吉它手从一开始就在听他叙述，他叙述得那样准确，摇滚的宇宙使年轻的吉它手双眼明亮。他领歌手来到他租住的房子
现在阿南也明白了这对李生兄弟的卖艺生涯。他们携带双目失明的妹妹不停地流浪，白天他们去打工，他们在流浪的生涯中接触过许多活路，他们曾在有无数面积向前伸远的稠密的海滨城市看到过黎明和黄昏，他们做过工人，烟草推土机的修理工，衡量水和蒸气的化验员，粮食搬运工和用扫录清扫城市街道的清洁工等。每到一个地方他们都要租一套阳光明媚的房子，为了让他们的妹妹用手触摸到阳光。于是，俩兄弟刻苦训练幼年时候曾经学过的吉它，为了不生疏，他们开始在街道上卖艺，他们将神秘的音乐送给人们的同时也赢得了报答和掌声再而就是那些为数不多、但可以给失明的小妹换来面包和阳光的那些纸币。
现在，他们的小妹突然躺卧床上，一场流感使她发着高烧。阿南伸出手去摸了摸那女孩的前额，他对俩兄弟说：“你们稍等我一会儿，我的车在外边，我们得将小妹送到医院去，她的烧度很重。”
他将银灰色的轿车开进了他们的小院子，阿南直奔女孩，将她抱进了车厢。
那女孩虽然睁着双眼但是看不到人，她的哥哥们叫她玲羊。但是歌手感到那失明的女孩她那失神的目光仍然像所有的女孩一样用一种清澈而忧郁的目光充满渴望和信赖地看着他。
他们就这样成为了朋友，当玲羊从医院出来以后，阿南已经能够跟他们和谐地相处了。一对李生兄弟加入他的乐队，替代了他原来的两位吉它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