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邪恶与纯洁的延续
应该解开阿南独自坐在酒吧里的那种神态,那天离开了那只绿色的垃圾桶之后他步行了很长的路,他没有在冬天行走过这么漫长的路,冬天变得漫长,他来到鸣城边缘的一条马路上已经是晚上十点钟。
马路边缘上有一家酒吧。粉红色的灯光使他敏感地感到这个夜晚会漫长寒冷。他耸了耸肩走进了酒吧!这是一间低劣的酒吧,他走进去就忍受着酒吧女那媚俗的目光。请相信阿南的感受能力。在他惧怕纯洁时他经常会看到媚俗的另一面。酒吧女来到他身边,她的声音从一开始就令他厌恶,但他仍然装出笑脸,他不知道为什么要对这个酒吧女露出微笑,也许是一张疑惑的笑脸。
他要了一杯葡萄酒,在适当的时候他喜欢一种粉红色的酒精,颜色像这间马路边缘的粉红色的酒吧,隐藏着令人恶心的媚俗,就像一双十分扭曲的手粘满了污渍,猛然抓住一只干净的杯子,将污渍毫不客气地印在透明的杯子上,这是媚俗的简单方式之一。媚俗在特定环境中总是伴随着每一个人,哪怕他们是艺术家、工人、侍者、警察,然而阿南刚才却看到了自己呈现在笑脸中的媚俗的一面,那笑容就是媚俗,释放在一个他恶心的酒吧女身上。媚俗就像面对一个圈套,使他进入这家酒吧,粉红色的使精神和肉体变得松懈的颜色,粉红色的冷空气带着一种讽刺的意图残留在桌面上,这是一种不能扼杀的气氛。几乎是一种诱人的、淫荡的色彩呈现在小小的酒吧里。
在阿南的前面坐着一对年轻的男女,他们的头紧紧地、亲密无间地偎依在一起,这是可以结成天造地设的一对,他们都是那么年轻漂亮,即使在粉红色的灯光中也能看到那男的英俊的眉宇之间的幸福,那女的性感的嘴唇里发出来的溢美之词。纯洁在他们假依在一起的存在之中是一盏灯,他们在这个寒冷的夜晚离开家门来到这间酒吧,除了摆脱家人的目光之外就是为了相互取暖,相互触摸。阿南目视着那对年轻男女耸动的眉头,他的心里涌起一种羡慕,对那对男女充满激情的羡慕。在酒吧的另一边,他现在看到另一对男女,这是两个三十多岁的人。他们正襟危坐,面庞上都相互之间呈现出一种生硬的线条来,他们的目光望着远处的城市,从玻璃中他们看着偶尔行走的人群和飞驰的车辆。仿佛借助于窗外的冷空气找到他们之间的话题,后来那男的伸出手来想寻找到对面的女人的手,但那女人显得无动于衷。阿南想这是一种崩溃的场景,两性,摇滚,朋友,母亲,歌唱都有崩溃的时刻。
过了很久很久,酒吧女来到他身边,看起来这位酒吧女无疑就是这里的老板。她很漂亮,但是他却忍受着她身上的俗气。
她问阿南在想什么
阿南沉默着没有说话,他竭力忍受着酒吧女那关注的目光。也许在别人看来,酒吧女来到自己身边用女性温柔的声音包围自己时是一种友好的关系,然而,阿南都看到了俗气。
他轻声说:“你想跟我睡觉,对吗?”他目视着酒吧女涂红的长指甲又继续说:“你不知道睡觉的感觉,在冬天跟一个陌生男人睡觉的感觉。在这样的冬天被一个男人紧楼着睡觉的感觉,你不会知道这种美妙的感受,你还没有经历过这一切,对吗?”
酒吧女平静地看着他许久没有说话,她的红指甲在粉红色的光线之中就像一点点的伤痕。
阿南继续说:“你把指甲染成红颜色这是什么意思?哦,我想大概是这样的,为了暗示一个男人,你的手指上套着花环,对吗?但是不能这样,你得学会用指甲放在一个男人的身上,学会去触摸他们的最要命的那个东西。好冷啊,再给我倒一杯葡萄酒来。”
酒吧女没有站起来。
他伸出手去拿过她的手来,他用手指触摸着她的红指甲,他说:“为什么女人都喜欢将指甲留长,你能告诉我吗这是为了什么?是为了美丽还是为了渐渐地,经过许多年后衰败下去的可能性。你的指甲好长哩,你喜欢红颜色,这也是我喜欢的颜色,粉红色和红色我都喜欢,你在看什么,看你墙上的那幅画像,你觉得那个人像我吗?那个人从前是一个歌手……
他现在看到了那幅画像,在过去的无数年中鸣城的年轻人用来张贴在墙壁上的偶像,他曾经作为他们之中的偶像存活了许多年。但现在他死了,他觉得自己已经死了。
酒吧女的嘴唇嘴动着。
他对自己说,那嘴唇就是媚俗,涂满了焦躁不安的口红。
涂满红色的一张嘴唇在阿南现在看来很有挑逗性,如果在别的任何场景,他可能会轻易地就把她搂进自己的怀中,而她也会神魂颠倒地将自己给了他。
但是,他从开始的时候就厌恶那张嘴,他刚才说了许多话无非是想引诱她用那红色的嘴说话,他想看见那张嘴里发出一种欲望的声音,就像一些昆虫的嘴嘴声,而他则怀着一种厌恶的感觉,一种奇特的挑战感面对着那张红嘴。
酒吧女说:“我一开始就知道你是谁。我第一次看见你并不是在舞台上,而是在吸毒的老地方。
酒吧女说:“那些年我也吸毒,我不断地到老地方去。”
酒吧女说:“你一定不知道你现在的模样,你不知道你说了些什么话,对吧!”
酒吧女说:“我又看见你的时候,是你举行第一场演唱会的那天晚上,那时候我身上没有一分钱,为了看你这场演唱会,我是跟母亲去要钱,我要到了购置一张票的钱,但是那天下午我得选择两个地方,因为我在那段时间被器栗强力地拉了进去,吸毒吸引着我,但我却选择了你的演唱会。”
酒吧女说:“你不知道你唱歌的模样,你改变了我,从那天晚上我就开始戒毒!”
阿南侧过身去。他突然笑起来,他说:“你跟我说这些到底为了什么?你跟我说这些话没有什么意义。我们还是谈论你的红指甲。”
酒吧女抽回自己的手轻声说:“你如果再继续说下去,我就让你滚出去。”
阿南站起来,他再一次端起杯子,但里面已经没有一滴酒。他来到门口,他想这是什么地方,这到底是鸣城的什么地方。他回过头来对酒吧女笑了笑。
他突然说:“许多女人都想跟我睡觉,你为什么不想。”
酒吧女没有说话。
在这之间他看到了整座城市都飘荡着寒冷和媚俗。
在光芒之中隐藏媚俗,但是他却在厌恶之中让自己不由自主地去积极的接近这种东西,就像他有时候僧恨天使,喜欢魔鬼一样。
他离开了鸣城边缘的这间酒吧时已经是半夜了。
这是解除了婚姻的一个夜晚。他的游荡是一种告别旧生活的标志。他注意到随着那份离婚证书被抛进垃圾桶的一瞬间,自己已经销毁了一种无可挽回的往昔,也许是一段婚姻的幻想故事。
他感到有些寂寞,他不知道去哪里面对一个女人的目光,那目光的深处尽管也有媚俗,但更多的是一种对他的渴望。
他想到了自己的母亲。
在过去的日子里他从来没有这么强力地需要自己的母亲。
他决定到母亲那里去,他应该坐在母亲身边,听见母亲的声音直延续到黎明的时候,那里没有任何人,只有母亲一个人坐在自己的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