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离婚
玫给他打来电话的那天早晨,一缕阳光洒在窗台的花丛中,他刚刚睡醒,但梦境仍然在持续地纠缠着他,他现在似乎仍然观察着梦境中的那个歌手身陷笼中的状况。他像头野兽关在笼中的铜栏里面,他拼命地伸出野兽的手爪看着栏杆外和倾听着乐队,小提琴手的演奏。
玫刚刚醒来,所以玫告诉他的第一句话就是同意与他离婚的话,那声音似乎正在早晨其他的声音中融化,消失。他刚想说话,攻又告诉他:“请等我,今天下午我们去离婚。”然后,玫就将电话挂
时间仿佛停留在那只烟灰缸里,从搁下电话的那一刻,他开始一刻也没有中断地抽烟,时间在烟缕中像一种哀求而又该谐的曲调,他注视着烟云的上升,脸上带着一种K落、滑稽的神色,他想已经到时候了,已经到了与玫解下婚姻生活的绳索的时候了。是谁将那根绳索同时套在我和玫头上的。他掐灭一根刚点燃的烟他知道得清清楚楚,玫能够同意与他离婚,完全是因为有了陶池。陶池像一轮新太阳照耀着玫。用太阳比喻一位新鲜的、突然闯入女人生活历史中的男人来说充满着欢快而又充满着忧伤。
陶池来到了鸣城,他的目光与玫相遇。阿南曾经目睹过他们的目光相遇的那一时刻,他对那个场景记得清清楚楚,这是因为玫是他的妻子和曾经喜欢过的一位女性。但是,他总是把这一切置之脑后,因为他已经对那场婚姻丧失兴趣,他已经不爱过去的那个女人玫。
他拧开灯座,在照射下,他将双眼睁开,适应早晨的这种使他心绪不稳定的东西,他开始从现在等待着玫的到来,他的心灵张开着,被揉皱了。他发现自己似乎置身在一片荒凉的建筑工地上,倾听着轰鸣的声音,似乎在轰鸣中他会像灰黑的翅膀折断了的飞禽坠落下去。
苏修在给他打电话,他听着一个女孩的声音,她的声音只表述一个堆集在一起的字眼,对他的需要,也可以这样说是需要他在各种各样的时间中拥抱她的存在,并允许她来到他的身边。
苏修一直不知道他居住的地方,他对自己的屋宇的存在保守如谜。他不愿意在房间的大镜子中看到自己与其他女人相爱的情景,每当他在这座房间里做爱时他就会想到珍珍,珍珍被撕碎的裙据撰写着他未写的历史,珍珍把他的罪德感延续在未来的时光中,所以,他得在这座房屋里面除掉女人的鞋印和驱散女人的香水味。他一直听苏修说话,在过去的日子里,他一直非常喜欢听这个女孩絮絮叨叨地说话,在郊野,在荒原,在车里,在酒吧的灯光下,苏修身上的香气从肉体的器官中飘到令他沮丧过、惊愕过的昔日的往事中,他觉得苏修轻盈的脚步声正在淹没那一切。
所以,他举杯与苏修干杯。
他等待着玫的高跟鞋从围墙外面传来,那是一个女人的脚步声,玫一直喜欢穿尖而细的高跟鞋,套上紧身的连身裙,她的身体穿行在过去的婚姻事件中时,当阿南回忆她高跟鞋支撑的身体时更多的是逃适。
每一次逃适都加速着今天的一切,如果他过去存储着对玫的爱和记忆的话,他就不会拼命地逃遭,而玫的目光也许不会跟陶池相遇。“去他妈的。”他掀开被子翻身下床。他对自己说:“我等待她的高跟鞋声,是为了送别她。”
下午玫来到了阿南所住的公寓。当玫的高跟鞋声穿过客厅来到阿南的身边时,阿南已经从房间里带着那种懒洋洋的,泰然自若的神态走出来迎接玫的到来。
玫微笑着,她微笑起来后脖颈显得柔软而生动。
玫说:“你一直在等待着这一天。”阿南想这是因为自由,自由是一个抽象之词,是为了脱离一个男人和女人的躯体所企望的词。他请玫坐下来慢慢说,因为玫一直在站着说话,玫的身体被高跟鞋支撑着,阿南的双眼警到了那双精美地束缚着玫的银灰色的高跟鞋。
玫对阿南点点头。
他们好久没有说话,过了很久,玫重新开始说话,她叙述了他们婚姻的失败。玫的叙述就像她那动人的长而柔软的脖颈那样柔软,阿南还是头一次看见她的嘴型那样生动。玫讲到了失败,她怀着纯真的宽宏大量的情感。阿南说:“玫,现在我们去离婚吧!”在玫的后一部分谈话中她叙述了她与歌手陶池的关系,从那一时期开始,阿南就无法忍受玫的嘴里发出的另一个男人的名字,那个男人的名字像光芒一样始终不渝地跟随着她,她叙述的是她跟这个男人并肩地走在同一条地平线上,两人走在同一条路上。开始的时候阿南曾对她说:“你第一次跟陶池见面就爱上了他。”后来他觉得应该尽快阻止攻的声音,他应该阻止玫在他的房间里谈论另一个男人。
玫笑了笑,她的笑意味深远,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虽然他的全身已经冰冷,但是他还是看到了玫脸上的微笑,他现在深吸了一口气,他觉得已经到了那个时候,他将跟玫去离婚办事处。
玫再次对他笑了笑
玫已经从昔日的那个坚固地抓住婚姻生活的状态中走出来了。她的笑是轻松的,她已经决定放弃她怪守的那种荒唐无理的占据另一个人时间和生命的赌注,这跟陶池的名字有关系,玫站起来与阿南一块下楼,一百米之外就是离婚办事处,他们都感到了同样的轻松。
玫说:“阿南,我从前爱过你。”她说完这句话他们已经来到了楼下。阿南听见了这句话,但是他同样听到了瓦解他们彼此爱情和婚姻的另一句话,但是他们都没有说出来。
瓦解,阿南想起小时候在外省一家亲戚家听见的那场五十多岁的一对夫妇婚姻瓦解时的不停的争吵声。在记忆中那声音变成零零碎碎飘动的破烂的棉花似的声音在外面吹拂着。
他来到门外,他想他们之间还没有那种破烂似的棉花似的声音在空气中震荡,他们目前的关系像一种融化了的冰山,没有仇性亦不会有热情。他们是一种离开,阿南离开玫,而玫也同时离开阿南。
黑暗中的那些触摸已经到此离散,在寒冷的风中,阿南猛然想起玫身体的那种气味,那种紧紧抓住他时发出的粉红色的欲望。但是他抬起头来看见玫的高跟鞋已经坚实地跨开了第一步。
她的臀部在晃动着,毛料的裙福紧紧包裹着她的臀部。他想起他们争吵的时候,她肆无忌禅地盯着他的面孔,盯着他阳具的部位,盯着他的高统皮靴对他说:“我要用时间同你熬下去。”说完便扬长而去。
时间却改变了她。
他们已经来到了离婚办事处,办事员是一位老太太,她严肃地端详了他们一会儿,问他们为什么要离婚。他们彼此看看坐在同一条长椅上,很久很久都没有说话。
老太太说:“你们是一对年轻的夫妇,千万不要轻易地离婚……”等等。
玫开始说话,她说他们已经完全想好了,并且分居了很长时间,俩人无法再继续生活下去,所以才来离婚。
老太太抬起头来看看阿南。
阿南开始说话,他将玫说过的话又重说了一遍。
老太太点点头说:“好吧!难怪你们这么爽快,唉,离婚的年轻人可愈来愈多,婚姻愈来愈像游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