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冰冷的冬天和死去的女孩
女孩已经死去了,徐非称这个女孩为女孩,是他确实不知道女孩叫什么名字。这个女孩在几小时前刚刚死去,徐非在路上就经感觉到了这个女孩快要死去。而歌手阿南感觉到女孩已经死了。他跟这个陌生的女孩没有一点联系,但他感觉到女孩已经死了,他还感觉到在这个冬天的一日将有许多的人死去,除了那些衰老的发疯的老人身上结满了痴的人正在死去之外,还有另一些鲜花般的人正在死去。到医院的那一时刻,他似乎看见热带地区的一只尤替,正在飞往那些死者的头顶之上,而上面却是阿南经常梦见过的那一片片最明晰的山脉,女孩的床边聚满了她的亲人。徐非疯了似地奔上去,女孩亲人们并不认识徐非。他们阻挡着他靠近女孩。徐非的声音是栗的,他从来没有用如此颤栗的声音说过话,他告诉女孩周围人,他是女孩的朋友,他是爱女孩的一个男朋友,他说:“我认识的那天,女孩正在网球场上。”现在,有一个人轻轻点点头,她看;是女孩的母亲,她鸣咽着说:“是的,我们的孩子喜欢到网球场去,她那么热爱生命,是的,是的,网球场,她每周都要到网球场去,那片草地,那片草地留下过她奔跑的身影。”徐非说,他还带孩去过公园,他们在公园的栏杆上度过了那年的中秋节的夜晚,)亮很圆,女孩在那天夜晚很高兴。女孩的母亲点点头说:“那天上,中秋节的晚上女孩出去了,她说要跟好朋友一块去过中秋节不过那时候她的身体就开始了晕眩,她出去的时候我嘱咐她说:{得小心点,你的气色不对劲,鸣鸣。”这个女孩的名字叫鸣鸣,阿知道了徐非喜欢的这个女孩叫鸣鸣。
阿南一直站在人群之外注视着这个场景。他现在是一个局人和旁观者,徐非跟这个女孩的母亲对话时他的眼前开始出现女孩的身影,那个出现在网球场上喜欢挥动球拍的女孩现在却他们而去。徐非一遍遍地吟诵着女孩的名字:鸣鸣。他看不到月张床,女孩的身边涌满了愈来愈多的人。
后来他用车子载着女孩的尸体去殡仪馆。当徐非将女孩抱车厢时,阿南想到了一座殡仪馆的颜色来,殡仪馆实际上是一座属始的城,一个燃烧的大壁炉,火光点燃了一个已死的人的尸体,点着了死者身上的粉翼,将之化为灰烬。阿南的眼前似乎腾飞起-股灰烬,它不是地上的尘埃,它是人的身体焚烟之后化为的粉末这就是灰烬。
徐非抱着女孩的身体,旁边坐着女孩的父亲和母亲,汽车沿着冬日的大道缓缓前行,阿南想将车速减慢,再慢,再慢些,他要让女孩鸣鸣告别她所爱的城市,告别林荫道,告别这座在世界的气候之中飘扬着城市上空的飞鸟般的蝴蝶和小得如同蜜蜂般轻盈美丽的喻鸣着飞鸟的城市。
灰烬,但是那灰烬仍然在前面等待着那个女孩,连同身上的扣和项链都将抛进灰烬中去,连同那块裹尸布,洁白的、抚平、折好,收藏着她血液和器官的那块美丽的布
于是,他仿佛听见那放射着滚滚火焰的热烈的壁炉,随着一阵轰隆声,他听到那旋律在鸣放的时刻上升,肉体的皮和骨头便在瞬间化为另一桩遗忘的时间和事件的产物:如同尘埃一般细的灰烬,这便是人最后的去处,来源于尘埃便归于尘埃。
阿南再次将车速减慢,他似乎向女孩保证,他要让女孩告别令她最心爱的地方。现在,他驱车去了网球场,那片绿茵地使他激动,他从徐非和女孩的母亲的声音中看见了女孩奔跑在网球场上的身影。他驱车在网球场上环绕了几圈,绿茵茵的草地虽已干枯,他却嗅到了车窗外寒冷的那股热流,喜欢打网球的女孩,阿南的心里一阵潮湿。
冬天,津灭了一个女孩血管之中的喷泉,阿南将车开出网球场,他似乎用嘴唇品尝着一颗湿而苦的果核。
他现在是多么想唱歌啊,关于一个女孩在冬天死去的故事,关于一个女孩在网球场上的故事,关于一个女孩去殡仪场上的故事,关于一个女孩被一个左眼失明的鼓手喜欢着的故事,关于一个男人驱车送一个陌生女孩去远方的故事。但是,那支歌的音符是不是已经飘上了有馨栗花开放的舞台,而另外那一边是什么?是不是女孩的网球场。
快到了,快到了。殡仪馆是谁创建的,阿南想到了路上都是灰烟的味道。他想:如果我死去的那一天,谁驱车送我到殡仪馆去走进了那道门,这道门使阿南想起那座山岗上的疯人院,他想起了另一位叫珍珍的女孩。他的情绪变得很坏,很坏。
一个女孩在冬天死了,徐非抱着女孩走进机声隆隆的那间房子里去。他知道那房子每一个人都要走进去,不是走进去,而是初恶魔拉进去,放进那座燃烧的大壁炉之中去。
阿南想起珍珍,自从将珍珍送到医院后,他还没有去看过珍珍。他心里害怕极了,当他给琼的哥哥打电话询问珍珍的情况时,他心里害怕极了。他每次放下电话就像在网中行走,一些细小而坚固的蜘蛛在他的身上拉起了网,就像那座山岗上的疯人院赢立在一片片唤醒往事的草帽之中,被风猛烈地吹着,唤醒有限的难的记忆,它们似乎在说:闭上双眼,想想你出生的那一天吧!而现在你需要脱光衣服,数数身上到底有多少胎痣和色斑,还有太阳和月光照耀你时映现出的雀斑和细菌。
而现在,机器轰鸣着,女孩鸣鸣就在燃烧的壁炉之中,其余的人在下面,在那座壁炉之下。
徐非出来了,在记忆中阿南曾看见过徐非从很多道门中走出来过,那些门就像每个人手掌上的爱情线和生命线,以其荒缪的纹路展现着每个人和每道门的企图和踪影。
而此刻,鼓手从那道有火炉和灰烬的大门里走了出来。默默无语,一声不呢地走了出来。阿南除了看到他的嘴巴,什么也看不清楚。
除非来到他的身边,徐非对阿南说:“我们回去吧!”
回去,阿南将车开出了殡仪馆,他想到在这个夜晚他将变成聋子、瞎子、哑巴和瘫子。他想起来了,现在已经是夜晚,他驱车带领女孩告别街道和网球场时同样是夜晚,而他却以为是白昼。
他现在真的想唱歌,他还需要鲜奶酪和上等果酱。他想应该去一家饭店,他的身体处于饥饿之中。
他们回到了城里,一位烤玉米棒的老头在叫唤着。
买玉米棒哩
最香最香的玉米喷
便宜好吃的玉米唤
谁买玉米棒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