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墨栗
作者有机会到达过歌手生活的这座有暴栗的城市。花园和街道上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之中，我看到了器栗，就其花朵而言它确实是一种眩目的花朵。歌手阿南在城市的器栗中穿行，但是鸣城的需栗并不生产果核，它是仅供观赏的花朵，生产果核的器栗在遇远的边疆，果核生长出来以后被那些冒险的边疆人和毒品贩卖者从遥远的靠近三角区的神秘地区带往鸣城，这些果核带着热带雨林的源泉进入城市之后被那些跟器栗有根深蒂固联系的人所接受。阿南就是其中之人。
他的身体自少年的时候就在这种鲜红花朵孕育的果核中开始那双少年的手就像伸展在秘密之流中的一种表达虚无之径的语言，他说：膠栗，给我那种由红色和粉红色的花朵结出的果核。没有人阻止他这种妄念之语，他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父母的婚姻生活已经离散，在小说开始的时候我们就叙述过少年时代的歌手，他经常在群静街道中行走，他的行走就像娇小少女的身影毫无意义的渴望着走到阳光明媚的街道上去。他开始找到了窑栗的果核，里面的粉末洁白细腻，他用嘴开始了这种漫长吞没的游戏，所有的吞没都是由嘴开始的，嘴唇是一个人的命运之门。
他走出了医院，那天上午苏修有事出去了，苏修并不知道他已出院。他觉得他已经摆脱了那位少女，他摆脱她，是因为他的心脏真的开始痛起来，他渴望到那座阁楼上去。而少女苏修并不知道那座阁楼的存在，而且他并不想让苏修知道那座阁楼，那个用牙齿咬痛他舌尖的少女娇小而温和，她不应该走进他另外的世界之中他车子上积满了一层厚厚的冰，冬天，现在一直是冬季，漫长的寒冷过程使他的鼻子很冰冷。他发动了许久，车子才开始启动，他的手接触着同样是冰冷的方向盘，他后来仍然没有打开暖气。他喜欢这种实实在在的冰凉之感，使骨骼艰难地伸展而去，他驾驶着轿车跑遍了整座鸣城，冬天，到处是混浊的冬天。他的躯体已经不再发烧了，高热已经从他身上下降。
他开始将车子开进那条小巷，都栗就在里面，它的花瓣浓缩到一点点粉末之中。他抬起头来，那座从前的阁楼已经变成了废墟。“危房搬迁，请来者到尚义街15号来。”旁边的一块木板上用红笔写着上面这些字。
阿南将车子从小巷深处倒出来，他那时是十分沮丧地将车子倒向外面宽阔的街道，他觉得车子有时候实在是愚鑫的，从那么一条小巷出来时，他觉得身体中的冰冷就像被细微的雨声敲击着，他的体内就像接触了一道闪电，他寻找着尚义街15号，那条街复杂而亲乱。
母亲，他看到母亲在冬季混浊的人群中行走着。母亲的衣服穿得很厚重，那是一位不断地衰老下去的老太太，她被灰色的黑皮袄包裹着，阿南将车缓缓地停留在马路边上，他习惯在母亲看不到自己的时候目送着母亲，但是他觉得胸口一阵阵作痛。
他用一只手按住胸口，干渴像烧炙一样折磨着他。他从窗玻璃中看着母亲，母亲正在走向一家水果店，母亲伸出手去挑选着梨，在阿南的记忆中母亲一直喜欢吃梨。母亲怜着梨从那家水果摊中抬起头来，母亲看着一个胡子拉砖，赤着上身的流浪者，母亲的目光是含糊的，她对流浪者的怜悯无声无息地流淌着。后来母亲怜着那些梨在人群中行走，她走得是那么缓慢，过去母亲走路是急促的，仿佛匆匆忙忙地去奔赴一个地方，现在的母亲的脚步变得迟疑和缓慢了，仿佛是在进入一次沉酒于幻梦和昏迷之前的行走一个人的走路代表着一个人的年龄，而衰老也体现在步履之中，但是，母亲那十分缓慢的步履仍然使他感到吃惊，他感到母亲离自已越来越远了。
首先是母亲的步履，他透过窗玻璃看着母亲的身影在移动，仿佛观望着母亲一生的命运，那个越来越变得瘦小的身影，她那冰凉的双手相互搓着，母亲的生命是充实而漂流的。即使她的儿子远不回家她也不会埋怨儿子一声，她独自支撑着自己的衰老时期，就像独自完成着一个细小得无法纠正的过错。
阿南重新启动车子，他已经受不了这种体内的疼痛了，他看到了那道门牌，他将车子停好，就在这时他看到了鼓手徐非。
徐非正在走来，他透过墨镜也在寻找着那块门牌。
器栗，它现在是一种让人发疯的兴奋剂，它是一种让人神魂颠倒的东西。
器栗已经不是一种花朵，而是一颗小弹，一片荡漾在鲜血中的毒液。
他跟徐非迎面相遇，徐非的脸色很难看，看得出来他跟阿南样对于器栗的渴望在加剧，徐非挡住阿南的身子，在阳光下，他变得极其忧郁，他似乎在缺乏阳光的阴影中行走。
他告诉阿南：“你知道不知道，我们的乐队已经解散了，陶池新组织了乐队，吉它手都跑到陶池的乐队中去了。
阿南平生第一次骂了一句粗话：“他骂的，操他妈的，陶池干什么将我的人带走。”
徐非说：“陶池登报招吉它手，是他们自己跑到陶池的乐队去的。阿南，你千万别怪陶池，陶池是用歌声感染观众的……”
他还告诉阿南，他的母亲和许多人都来找过他，但不知他哪里去了。还有琼也来过，徐非讲述了他的母亲急于想见到儿子的情景，她在寒冷中颤抖，她的双唇不住地嘴动着，最后重复着几个字：“阿南，他会到哪里去呢？”阿南的头仿佛在寒冷中被铁丝封起来，翻了起来，母亲从未亲自来找过阿南，她来肯定是有什么事情，这牛事情当然是安慰他。母亲目睹了儿子失败的情景，但她并不知道儿子为什么失败。琼也来过，那个人总是沉静地注视着他的生活，琼的到来跟母亲不一样，琼一定是想让阿南学会祷告，她紧紧抓住他的手放在胸前，面对着蜡烛，让他的手被烛火烫痛，发出一声沉闷的叫喊，然后松开手，他将看见最古老的天空下燃着一本书，那本书上的文字告诉他，世间不存在好或坏，坏就是好，好就是坏。
但是他现在最需要的是走到尚义街15号里去，那一间又一间像迷宫般的房子，固定着一个人字形的托架，上面放着暴栗的果实，也就是将每张面孔熏得焦黄的东西。他需要跨过好几条小径，它们分别是记忆中最寒冷的东西，包括母亲的关怀也令他寒冷，他此时此刻唯一需要的便是那些房间里的器栗散发出清香封闭着外面奔流的人群和世界，他必须隔开世界去感受那些粉红色的器栗。他和徐非走了进去。
仍然是原来的那位老板，他知道进来的两个人，他把他们迎了进去。一位乳房下垂的少女同时走了进来，她的衣服散开着，她看起来很难受，曾经跟自己的身体搏斗过，但没有成功，最后仍然又回到这里。
这就是器栗，它仅仅是一种草本植物而已。但是在这里它正在瓦解着他们身体的机能，瓦解着窗外的阳光，瓦解着女女的春天。瓦解——是在彼此触及的时间中逐渐地分裂一种呼吸的间隙，比如，分裂歌手的血色，让他的血色变白，就成枯黄，让那个双乳下垂的女人身体逐渐干枯，最后变成一具木乃伊。而时间如箭他们在若隐若现中分裂，但无论怎样，墨果仅只是一种花朵，一种让我们感到焦虑不安的美丽之物。
阿南和徐非来到了同一间屋里，他们俩就彼此相望着，数着各自的胳膊上深藏着的那些蝇屎般的小雀斑，他们的眼睛里凝含着一块块浮沉不定的铅色的斑娴，尔后他们叫唤着，他们用皮肤触及着由墨栗颗粒燃烧的那道火焰，火焰燃烧着他们的阴茎，仿佛在阳七中挣脱着性欲。
器渠淹没了他们的躯体，当那天傍晚他们从尚义街15号出来时，他们六神无主地来到大街上。大街上现在正飘荡着陶池演唱的歌曲，阿南站在一家商店门口，徐非突然对他说：“我忘了要去医院，一个我喜欢的女孩子快要死了。”
阿南睁开双眼看着徐非，他好像在听着一个陌生人在一片颠簸起伏的巨大的绿色甲板上突然说出来的一句话，器栗还在他的血液中猛烈而准确地流动着，其感觉影响着他的手和足，影响着他的记忆力，影响着他此时此刻看见的商店之外那种西斜的晚霞的颜色。
徐非摇着他的手臂告诉他，他喜爱的一位女孩在医院里快死了。他终于抬起头来看了徐非一眼，他现在明白了，徐非是想让他开车送他到女孩住院的医院里去。他几乎立刻感觉到似乎徐非说那句话的时候，那个女孩已经死了，那里普遍存在着一座医院和一，个病危的女孩，而这个女孩快要死了，或者说已经死了。这件事实使他的身体正在开始苏醒。
徐非坐在旁边，显然徐非的心里很混乱，他的混乱已经脱离粉红色的器栗，街道上很乱，前面在堵车，窗外有人在吵架，吵架的男女嘴里发出古老的醒話般的语言。
徐非开始说话，他告诉阿南，他第一次看见那个女孩时，她还是一位健康活泼的小姑娘。她在绿茵茵的网球场上打网球，身着白色球鞋和白色的短裙。
在昏暗中阿南想象着那张女孩的脸，徐非说女孩突然患了病，女孩患了脑瘤，送进医院时医生说太晚了，发现得真是太晚了。
阿南想：那个女孩已经死了。他感觉到那个女孩已经死在病塌上。女孩的最后一缕气息就像瓶子里的插花最后一天留在瓶子里的那种微薄的香气。
终于，车子重新启动。
他还得将车开进一座医院去，那里面有一位陌生的女孩做完了最后一场游戏便开始死亡。
徐非说：“天哪，我的头痛极了。那个女孩已经死了，我感觉到她的心跳得很微弱，她现在已经死了。'
阿南没有说话，他感觉到那女孩真的死了。
器栗，他似乎仍然在那间阴冷的屋子里连同生命一起将春菜的毒气与香气吸进去，在他的经历中，粤栗的粉末散发在床单上，手帕的皱裙中，在台布、餐巾纸上弥漫。歌手甚至想起了生命尽头的那块裹尸布上，在墓畔的玫瑰花的飞扬中，如今在他的嘴唇中吹吸着器栗的全部毒素和香气，没有任何一种果实可以代替它，即使是这座城市的果面园里一棵飘香的甜橙树的香味，随同微风吹来也不能替代那些泡沫般的诱惑，就像一枚古老的银键下面覆盖的一片花瓣的颜色可以用来横穿鸣城早期的历史一样。
他的嘴里回荡着黑栗的气息，那鲜红的、凝固成一种特殊的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