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新西盆地荒原上的交姆
他触到了她的手和脚,那时候她仍在睡眠中,少女苏修不惧怕黑暗,相反,撞见黑暗她就会进入睡眠,他低下头来触到了少女的头发,他假设着少女苏修的那些乌黑的头发如果被风吹起来,那么她的身体会不会飘动起来,他嗅到了少女发缕中的芳香,一种薄荷的香味,一种玫瑰叶片的香味,一种泉水的气息。但是少女不知道这一切,少女仍在黑暗中闭着眼险,歌手第一次想象一个少女的陡毛,她们的睫毛到底有多长,到底有多少根。
现在,一种无法抗拒的欲望抵达他的身体,整个宇宙中心都在策划着这场欲望。一方面是因为肉体的习惯,另一方面是因为逃跑中的一种计谋,因为这样就可以使歌手的身体颠倒——周围的风来源于广阔和黑暗,它们远离了城市的一箱箱武器,这些武器像水晶那样纤美,晶亮;远离一座公寓和一个女人的房间,他们在里面谈论其余发生的事件,有时候则谈论金钱的作用,比如用金钱换一个不占有你的男人和女人;远离了一道道花锦级的窗帘,许多人在来来回回行走,那些赤脚的、穿鞋的人说着笑话,打开电视里面浮动着一颗子弹,子弹射穿了人的心脏,并且穿过玻璃,子弹改变了一种阴谋的欢乐
现在他们远离了这一切,剩下一片荒原和一个女人,关于其事情的重要意义已经远离他们,关于别的事物的一些说法,已经被风吹走
他尽管很沮丧和疲惫,多少年来有时还很得意,但是当他回忆一个女人的身体时,多半是回忆着那潮湿的静谧的气氛,其中更多的是蒙上了一层悲伤的哀艳和柔美。而当他面对一个女人肉身时,他的欲望犹如一种自言自语的叙述和逃避,女人的肉身可以将他覆盖起来,女人的那些纤巧的手指和脚趾头叙述着更为脆弱的东西——那便是性和环绕人身体的罪欲。
黑暗使他此刻的欲望表现为一种占有欲,他想毫不保留地去占有性,占有少女苏修的身体。他知道那身体的美好之处在于像一座有波浪拍打着空气和碘石的岛屿。
但是,他得小心翼翼地对待这位熟睡中的少女,她太典雅,她太不谱世事,尤其是看不见这位被欲望紧紧包围的歌手。
他听见自己的那串金属项链响了一下,金属项链撞击着钮苏修醒来了,她静开双眼,看着神思恍愧的歌手。她说:“我困极了,我想睡觉。
他颤栗了,这句话使他的欲望回旋了一下,犹如在潮湿中他想起了海洋深处的那艘沉船的最后一天。
他放下苏修,他不知道如何办?他不忍心在少女的睡眠中介于一种什么东西并将这种东西展露在少女面前。比如,一种爬行动物。
他将苏修放回车座上,关上门。他现在呆在新西盆地的荒原上。他一遍又一遍地回忆着跟自己的肉体发生过亲密关系的那些女人,她们之间的共同点和不同之处在于她们乳房的大小,她们臀部的那些危及着热烈火焰的激情。她们的可爱之处几乎是一致性的,那就是性感和美丽并且含糊其词。而她们的弱点也有相似的地方那就是过分的喜欢虚荣的东西。
女人们委婉的手势和声音经常被安排在与他的命运相联系的地方,他记不清那些熟悉的街道和熟悉的河流边与他交臂而过的那些女人。
他寻找火柴和烟,他发现自己面对着新西盆地的荒原无事可做,他怎回去打开车门寻找烟和火柴,他点燃一根火柴时发现苏修仍然在熟睡中。他轻声说:我要等待她,等她醒来时我要与她做等她醒来时大概是明天凌晨了。
他吸了一口烟,烟的味道很苦涩,他被喻了一下。他开始吸第二口,他看见一辆辆大卡车从新西盆地荒原上经过。
一双潮湿而温暖的小手从肩后伸过来,他还没来得及回过头,苏修的牙齿就咬住了他的舌尖。这是一次猛烈的进攻,刚才他那稍稍平息的欲念突然之间被这次进攻的到来引得更趋强烈。
他看不见苏修的那张面孔,但他深信那张脸像往日那样充满了红晕,那双紧闭着的双眼通常是从做爱的时候就开始闭上,他喜欢看着那双低垂的眼险做爱,那样会使他感觉到他在面对着一个进入梦境的女孩做爱。
他开始脱苏修的衣服同时在脱自己的衣服,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季节,他忘了季节的递姨是寒冷还是炎热,这些都不重要,即使面对茫茫冰川他也要跟一个女子赤身裸体地做爱。
他的手触到了身下柔软的草慢,他将苏修的身体放下去。
他的生活在分裂,在这场黑夜中,他的生活分裂为一场带有理智和沮丧的性欲。他说不清楚在这个夜晚为什么只有覆盖在女人身上才会感到踏实和自由。他久久地覆盖着身下的女人,企图逃离那座舞台。
但是他的眼前只有衰败的器栗,那些用残忍的美丽之光放射出来的催眠沮咒—正在化为衰败的一滴红色的鲜血。
苏修伸出手来抚摸着他上面裸露的双肩,她的手就像无声流水轻轻地拍击着他的身体,半个小时过去,几个小时过去,天空升起了朝霞。
苏修猛然地抱住他的腰说:“你在发高烧。”他感到自己已经在逝去的长夜中被那种火焰所击倒,一股股流感袭击了他的脊背,然后开始发高烧。
他们开始穿衣服,他们俩人都感觉到了寒冷。阿南感到忽儿冷忽儿热,这是一种被流感袭击的状态。他看着新西盆地的荒原,苏修走过来吻了他,并告诉他一定要尽快回到鸣城去。他说这是为什么,苏修用一个简单的理由告诉他你在发高烧。他问苏修发高烧会不会死人?苏修不假思素地告诉他:“当然会死人。”他意识到苏修这样说是知道他害怕死,在这个时刻他除了害怕活着之外同时害怕死去。
他一声不叽地去发动车子,苏修在荒原上站了一会儿才回到车上,苏修对他说:“昨天晚上你为什么把我带到这片荒原上来过夜?”
他轻声说:“为了跟你睡觉。”
苏修说:“你是为了发高烧。”
他觉得苏修像一个魔女在说话。她说得对,他到荒原上来是为了赤身裸体地做爱,而赤身裸体地做爱是为了发高烧。
发高烧的结果会导致全身时冷时热,他驾驶着车,慢慢地回忆着昨天晚上到今天早上发生的这一切,他的最后结局是染上流感而发高烧。他喜欢在此时此刻发高烧,在这最糟糕的心绪下让躯体被高烧包围。
但是他感觉到身体很虚弱,他问苏修会不会开车。苏修说她永远都不会开车,因为她亲眼目睹过她的一个朋友驾着车时撞上了一列火车,苏修的情绪有些波动,她直言不讳地说:“那是我的初恋,他是一个已婚的男人,那时候他情绪不好,他撞上了火车……他把她拉入自己发高烧的怀里,她身体颤抖了许久许久。
他再一次发动车子时他们相互平静了一些。新西盆地荒原已经被抛在身后,抛在他发高烧的身体之外了。
他已经看见了鸣城,但是他的身体在发着高烧,他还是头一次这样发高烧。苏修说应该上医院去,他说他不喜欢医院,上里面去的人很多人最后都没有出来。
苏修说你不能那样固执,发高烧会引起另外的疾病,那就麻烦了。他想苏修说得对,他还得上医院打一打退烧针,这样会避免患上另外的疾病。
他对自己的这种矛盾的心理看得清清楚楚,因为害怕死必须去医院。他对自己说:而人总有一天会死。总有一天会有人送你到殡仪馆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