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主歌手阿南与陶池
他们的相遇是两种世界,当那天上午在拆迁的房屋旁阿南发现陶池的时候,陶池正在寻找一位亲威,但是他要找的亲戚已经走了,他本来想住下来后再去寻找鸣城的“秘密乐队”,他熟悉“秘密乐队”的主歌手阿南。陶池原来是北方一家林赫有名的乐队的主唱手,当他的乐队因为一桩人命案散场时,他才知道世间存在过的东西不可能化为永恒。他们两位吉它手参与了一桩事件——在一个凌晨同一帮盗窃犯抢劫银行,一银行职员当即被打死。永恒是没有的,所有的努力和赌注似乎都为了永恒,那永远花不完的钞票,永远不能得到的爱情,永远声名鹊起的激动和喜悦——永恒在那场事件中已经干枯并从他身边离去。
陶池意味着重新开始,他必须重新拥有自己的乐队。他踏上了南行的道路,一支活跃在鸣城的“秘密乐队”是他奔赴的方向,因为那支乐队有杰出的主歌手也是乐队唯一的歌手吸引着他,阿南在全国摇滚乐的历史中是一位有名的人物,他的头像出现在摇滚杂志的封面上时使北方的那些歌迷们为之激动,陶池也为之激动,虽然他的激动不同于歌迷们的热烈,但他的激动来源于他的某种神经,他对另一位天才歌星的喜爱也许是为了有一天成为阿南的挚友,也许是为了成为他的敌人,两者都是他们后来生活中的谜
阿南将陶池带到了他的住宅。他将他带到这里是为了需要
需要,有时候需要透过意外的时间之谜引起各种各样的猜测、关怀。需要就是与你的身体有密切关连的那种迷悯的光团。
需要就是从一种或者十几种恍像的现象使你深信不疑的一面镜子的再现。比如,歌手阿南已从陶池的身上看到了与自己相似的那个歌手的影子,他因此需要这个影子再现在一面镜子中,同自己同时呼吸现实的种种灵性——它们便是摇滚的秘密、摇滚的炎热、摇滚的冰冷、摇滚的不可知性。
他需要他,陶池的目光使他感到从未有过的激动,他相信自己的目光——他看到的那个人从废墙中走出来,他踏着旋律和灰尘的干燥,他的目光中却充满着一切音符的诗意。
陶池的整个形象都被诗意的事实笼罩着,诗意是无穷无尽的勇气,每一个摇滚歌手的名字都跟诗意的勇气联系在一起。
他将车停在院子里,水浪从楼上跑下来,水浪的目光看着阿南,使阿南迅速想起来昨天晚上的许诺,阿南曾告诉水浪,他要带他到水上乐园去,可现在已经是中午了,这种歉意是无声的,他还没来得及告诉水浪,水浪就跑上前帮助陶池提东西。陶池抚摸着水浪的肩膀问水浪叫什么名字,水浪在陶池的面前显得更加孩子气,他问陶池:“叔叔,你是不是住下来就不准备走了?”陶池和阿南的目光轻轻接触了片刻,这种目光的交流使他们彼此都同时感到了他们将在同一个乐池中开始唱歌。
阿南将水浪旁边的那间十五个平方的卧室留给了陶池。安排好一切之后,阿南领陶池来小餐厅,他们共用午餐,阿南的一位朋友帮助他请来的这位小保姆,除了打扫卫生之外,她还会烧可口的反菜。
过后,他们开始午睡,水浪与阿南似乎都忘记了去水上乐园的那件事。他们新来的朋友给这座有些寂寞的住宅带来了一种生机和乐趣。阿南关上窗帘,当他紧闭双眼时,他就会回想起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发生的这一切。
最重要的一点是他将珍珍送走了。
一座精神病院在其意义上来说就像一波三折的水浪将他的秘密卷了进去,裹了起来。现在那座医院如同掩映在镜子中的面孔和景物那样——看得见却摸不着,一条漫长的像水银似的,一条极其纤细的线,一条粉红色的与少女珍珍的嘴唇联接的线,镶嵌着他的身体中的血液,致命的秘密现在化成一座医院起伏的花朵。花朵的秘密就是珍珍的秘密。这一切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他把珍珍送到了医院的中心,珍珍将不可能重新奔逃在鸣城的大街小巷,那个最年轻的疯子少女已从鸣城消失了。
消失,有一种东西,起初人们是将它抓住,引进,放入,吞没,因为它是发光的彩带,它影响着我的第一印象,包括嘴里散发的闲言碎语和丝绸般的快感,光滑、美丽。美丽在发生的事件中是另一种隐蔽的、做慢的、高高在上的东西。发生一切事情之后我们却看到了横隔在墙壁中的一块块坚硬,穿不过去的墙壁的另一侧,它给我们的生活带来了危机,就像深渊之中的深渊一样,危机之中同样潜伏着危机。所以,我们得让这些东西,也就是这些危机消失,而真正的危机是消失不了的。它是像一些动物身上的毛皮一样厚重面斑澜的东西。比如,老虎的皮,在这种珍贵动物的这层皮膜上面呈现着金灿灿的名字和阳光。倘如你曾经面对过老虎的皮,那么你会感觉到自己的皮毛正散发着红棕色的色彩。还比如另一种幼小动物的皮毛,它是一只猫的皮,这种皮毛更加柔软,愈是软弱至极的地方愈是蕴藏噩梦、疲劳、太阳、混合材料…
但是歌手以为他已经亲自将一个危机送到了另一个地方。他吁了一口气想着跟陶池的相遇。他尤其珍惜这次相遇,他的乐队在目前来说是他活在世间最重要的事情之一。他有时曾想过,除了唱歌之外,他到底还能干些什么?
当他经过副食品商店时曾想:我能不能站在柜台前当一个售货员,出售香烟、香肠、巧克力、糖、罐头食品、四川榨菜、南京盐水鸭、天津麻花。当他经过工厂时,他也曾问自己:工厂是最有秩序的地方,工厂的机器发出运转的声音,每一道音律中都有机器的方向,我能不能坐在里面,在一座完全操作现代化机器的工厂里面变成一个操作时间的工人,摇着彩色的车轮,抛离开思维混乱或调协的东西,在既定的时间中准时地生产出一种产品。
然而,他却找不到任何答案,他对自己的一生所展现的种种途径都不能具体地说出来。现在,他最喜欢干的事便是摇滚,它的节奏和意义在于——保守一片秘密。
他在想与歌手陶池的相遇,他准备在鸣城与陶池合作一场摇滚演唱会,一种与原来的音乐会紧密相连又超越原有风格的演唱会。他推开窗户,鸣城的气息潮湿地涌来,在这潮湿中盛开的花细已经缓缓凋零,人们在不同程度的困窘中沉醉在季节的更换之中,每当夜晚来临,成群结队的青年从旧式阁楼和现代建筑的屋宇之中涌向街道,他们张开口,任凭喉咙干涩,饥肠镜镜的缠身而唱着一些平淡无奇的歌曲。而摇滚乐几乎是一种大众音乐,小偷、学者、学生、孤儿都在摇滚乐中寻找不同的生活方式。他与陶池的相遇使他的心中滋生着一场鸣城的演唱会——
演唱会是封闭的,它的秘密只通向一道一道的门。这些大门收藏愤怒、恶毒、背叛的嘴脸,收藏有梦想者的骄傲和傻瓜们的诺演唱会在鸣城展开的时候,乞丐和孤儿们来到售票厅,他们在此处徘徊,他们并没有购买票的钱,但是他们站在这里希望得到像以往那样讨乞食物的机会,然而他们终归会失望,在这里,那些热情的青年人已经顾不得乞丐和孤儿的目光,他们等待一场演唱会就像等待一场世界末日前的美景。摇滚音乐占有着一些东西,占有那些漂泊在途中的一种印象,一种幻想,一种姿势,一把旧雨伞,一些携带的东西,或者是正在化为粉末的东西。
鸣城和正在崛起的许多年轻城市需要一种摇滚精神,这种精神是在土崩瓦解中诞生出来的与我们的现实生活有联系的精神。阿南在这个午后的时刻梦想着和北方来的年轻歌手陶池出现在鸣城的舞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