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罪的劫运
他的劫数就是在不知不觉中忘记了秩序,忘记了时钟奏出的明快清脆的乐曲。那天他度过了最愉快的日子,水浪的学校举行家长与学生联谊会,阿南陪同水浪一块到了学校,圆形建筑的水上花园里有一片高高的露台,他在上面面对着无数双莹晶清澈的双眼演唱了一首歌曲《阳光》,这是他的歌曲中最欢快的一首,这首歌后来被电台的少儿节目中多次播放。他被学校的学生们族拥着,在轻快优美的乐曲中跳舞。一切结束后,水浪和同学们便乘上了火车。他们将去外省度过十天的旅游生活,阿南将水浪送上火车后已是银色掩映的黄昏,他在路上时突然想到了今天晚上珍珍要来找他,于是他加快速度回到了寓所。他刚把车开进车库时,珍珍的手开始按响他楼下的门铃,珍珍今天穿了一套白色短裙,白色的长袜和白色的鞋子,珍珍在上楼时轻声说:“阿南哥,我来跟你商量演出的事情。”他感到很亲切,她叫他阿南哥,他问道:“你是不是要参加演出?”“阿南哥,公司准备举行我的民谣演唱会,可是我很害怕……”他们来到了二楼,银色掩映的黄昏,已经有半个鸣城在这个时候相继亮起了灯光。阿南怀着沉思将灯光打亮,他很高兴……那个来自遥远乡村的歌手刚进入一座新城市就开自己的演唱会,他知道这是公司想将珍珍推出去,从而使自己的公司声誉倍增,但这无疑是一件好事,对珍珍尤其如此。灯光打开后,珍珍环顾着这座房子,她洋溢着热情,她哺哺自语地说这是她看到的最漂亮的房子,阿南给珍珍冲了一杯菊花水,他将外衣脱去。银色掩映的黄昏已经有一座城市亮起了灯光,珍珍坐在沙发上,阿南坐在珍珍的对面,他手里端着一个杯子,里面有半杯啤酒,这时他开始抬起头来,他非常平静地想倾听珍珍告诉他的一切,他相信这个山村少女进入这座美丽的城市,是想将这座城市当做一座设计梦想的庇护所,然而歌手和珍珍都不知道——今天的庇护所有可能会变成明天的地牢。他抬起头来,他看到了珍珍的眼睛,阿南不免眨了眨眼睛,但是忧郁和诱惑还有欲望它们三者不知谁是最先到来
一个被忧郁笼罩的人,一个被诱惑抓住的人,一个想逃离欲望的人——因为那双眼睛像一口池塘,阿南面对着那口池塘,他究竟要干什么?那只杯子里的啤酒由于颜抖溅了出来,珍珍放下手中的杯子跑到歌手身边,珍珍问道:“阿南哥,阿南哥你是不是不舒服?”这声音就是泉水,这声音就是音乐和清澈流淌的泉水、是时尚,是他强烈的欲望。歌手的杯子掉了下去,他拥抱着珍珍,他的手解开了珍珍的裙子,他听不见珍珍的呼叫,他强奸了珍珍。因为在那分崩离析之际,歌手已经疯了,他找不到人生的意义,他看到的是那口池塘,只有那口池塘是真实的,是可以为此抓住的。一切都是那么快,桌子、床铺、衣服、欲望和池塘和性生活全都迅速地钻进这张网里去,这张网盖住了歌手阿南。
珍珍的那张脸被扭曲了,面对这种突如其来的风暴她那小小的身体已无力抗争,珍珍抱住桌子和柱子的边缘,她想借助于这一切来逃离这一切,但是这场荒缪的灾难来得那样猛烈——他们俩人都在经历着共同的劫数。当珍珍带着衰竭的目光看到自己正赤身裸体地躺在床上时,她的思维和意志在凝固、混乱的屋顶上穿巡,她看到了屋子周围各种各样的豪华灯光,整座房子和她的惊吓恐怖陷于一种海绵式的魔力之中,淹没在这张中了魔的床上——她似乎嗅到自己的气味在渐渐地糜烂,她还看到了歌手——那位令她崇拜尊重的人,他躺在那里,躺在微弱的钟声的劫数里,就是他刚才猛烈地碰击着她的身体,碰击着她身体中的花瓣,碰击着身体中流淌的泉水——她从床上爬起来,当她找到自己的衣服穿在颤栗不停的身上时,她抬起头在墙上镶嵌的大镜子中看到了自己的形象,那形象映照出她所受到的惩罚和摧残:一个可怕的少女的身影,披着满肩乱发,头部不停地发抖颜动,珍珍就在这一瞬间丧失了全部的梦想和理智,她抓起一只杯子砸向镜子,碎片声瓦解、淹没着她的身体,碎片声惊醒了歌手阿南,当他从房间里追出来时,也正是珍珍赤着双脚奔跑在楼道上的时候。珍珍少女赤脚穿行在破碎的深沉的夜里,这一天是她时间的尽头,她奔下楼梯,她在寻找一种庇护,她找到的一片庇护是一种深渊,她盲目地奔逃着,她要逃离这座房子,就像逃离试图吞噬她的一个大窗口,一道门,她的身体愤怒得像一阵狂风,她在楼上撞倒了一个女人,那女人不是别人,而是玫。阿南跑到楼下时听到了一阵冷冷的声音从玫的嘴里发出来:“那个女人将我撞倒,我看见她了,你奸辱了她,一定是你奸辱了她。”整个黑暗中那天晚上都响彻着玫的身影。玫正在从楼道口跑起来:“我从来都看不起你,但是从跟你结婚的那天开始我就想我要永远缠住你,记住,你休想摆脱这场婚姻。”玫说完扬长而去,他站在最后一级楼梯口,他似乎在泥宁中行走,他扶着楼道跋行着忍受着玫的话语,忍受着这难以忍受的耻辱。这时他已完全清醒过来,在楼梯上他发现了珍珍被撕碎的一片裙福,那洁白的丝绸发出钻石般的冷凛之光,他似乎重新看见珍珍的面颊那么惊慌,迷调,带着狂怒的表情大声地说:“放开我,不,不,不……”阿南此时觉得自己的身影只是一只禽兽,一条狗,不是人而是一头野兽而已。
那天晚上阿南驾着车去寻找珍珍,街道试图向他展示夜晚的平静,然而他却带着杆悔和痛苦在寻找。街道上似乎飘拂着夜的密码,他在思村:“大约是几点钟了?”他不知道时间,一个忘记了秩序的人已经没有时间的概念,他想,这一切究竟是如何发生的,我从来没有想要这样,我只是想尽可能帮助她,天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把事情弄成这样,弄得这样精踢不堪。街道上只有几辆汽车在穿行,这些轿车大都是从飞机场接人回来的,街道上没有行人只有少许的灯光,他感到自己的血液中似乎注人了一种乙醒,它正在麻醉着他的感官,天啊,这是怎么一回事,他感到空气正在把他憋死,注入他血液的并不是乙魅,那是恐怖和罪李感交织在一块时的崩溃,在街道上他似乎看到在楠圆形的日光中,珍珍和玫都在走着,他面对她们的背影,她们俩人的背影都怀着冷酷无情的僧恨和蔑视。
他目光寻找着那位赤脚奔逃的18岁的乡村少女珍珍,虽然车窗已经关闭,他却感到一群飞峨般的东西像云雾般地围绕着他就像围绕着灯光飞舞,而每一只飞峨的翅膀是那么有力正在朝着他的面庞撞击,在夜的寂静中弥漫着城市空虚的气味,那气味就像灰尘的气味,更像一家食品厂生产的酸味——这时,他听见一辆汽车的喇叭在尖厉地不停地鸣响,他感到鸣城正在与噪音相协调的疯狂中释放一座城的空虚,他也按响自己的喇叭,他车上的喇叭声就像一阵风吹起的白色花瓣的风景,他猛然看到前面有一个女孩正沿着墙壁朝前走,在黑暗中女孩突然绊倒在一堆堆垃圾中,他迅速将车停下来,跑过去扶起了女孩,那不是珍珍,那是一张男孩的脸,由于终日流浪,他的头发没有修剪,脏兮兮地弥漫着一股腥臭。他离开流浪男孩重新驱车前行。
他将手按在喇叭上,喇叭继续嘟嘟鸣响,这声音多么好听,多么好听,他要让这噪音回响整座城市,这声音带着他的徨惑带着鸣城的黑暗和极度空虚的混凝土气味,食品加工厂的酸味和流浪男儿弥漫着的一股腥臭在腾空而起。
一群交通警察截住了他的车子,这是市中心的广场。交通警察对他说:“你严重妨碍市民的休息,你是不是疯了?
他对警察说:“我在找一位姑娘。”
警察说:“请将你的驾驶执照交出来。
这是罪的劫运。天空正在发亮,他大声说:“见鬼,让我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