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琉璃瓦房屋中的女人
第二天上午阿南醒来时,他用了很长时间才回忆起来昨天夜里的事,他跟一个叫雯萍的女人来到了这里,他在这里度过了一晚上。他记不清楚这个女人的模样,只记得她身上的衣服像夜晚那样黑。
他开始起床,收拾床上的被子时他感到有些迷惑,阳光照耀的白昼他不知道于些什么。这就是生命,这就是像梦一般与我们遥遥相对的生命。他打开门来到客厅,桌子上有一张纸被风吹拂着那似乎是一张留言,阿南取过那张纸,这是雯萍的字迹:“阿南,请你留在这里,不要出去。鸣城的歌迷正在寻找你——他们要将你高高举起来,然而,如果那样的话,你就会更加失望。我有事出去了,晚上回来看你。早点在桌子上,可能凉了你自己热一下。”阿南抵开窗帘,发现这是郊外,旁边是住宅区,更远的旁边是田野。有一辆车子开进了雯萍的公寓,开车人不一会儿就上了楼,他将门铃连续按了三遍。阿南打开门,进门来的是一位男人,他打量了一下阿南后冷冷地说:“我知道你,你是现在鸣城最有名的人物。”阿南没有说话,那个男人坐在沙发上默默地吸着烟,他手中的烟圈环绕着他的头颅,他的目光和烟圈就像一些捉摸不定的、飘荡的符号。他说:“几年前我曾经在这里见过鸣城的第一位摇滚歌手。”“唐旭,他认识雯萍。”“雯将他第一次带进这里时,唐旭已经是一名著名歌星,然而,更早的时候,雯萍还没有这栋漂亮公寓之前,雯萍是一位鸣城最漂亮的女人,很多人被她的美貌折磨着,雯萍却发疯似地喜欢上了唐旭,令人奇怪的是唐旭对雯萍却很冷漠……”外面突然有汽车的声音,隔了一会儿雯萍的高跟鞋随之而来,当雯萍看到陌生男人时,她感到异常地惊讶,她冷冷地说:“你来干什么!”男人看了她一眼便走了。
雯萍走到窗口看着那辆轿车消失之后转过身来,雯萍身穿一套米色的丝质长裙,她面对着歌手迷惑的双眼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她神经质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她确实是一位冰肌玉肤的美人,只是在她的身体深处隐藏着一种不可诉说的秘密,刚才在陌生男人的谈话中,歌手隐隐约约地感受到了一些雯萍过去的历史那段十分遥远的历史无疑增强了雯萍脸上的阴云。
雯萍来到阿南的身边,这个女人以她混乱的记忆的气息弥漫在阿南的心上:“他一定跟你讲了唐旭,我认识他的时候,他才有17岁,他从遥远的地方来到这座城市。17岁的唐旭就开始了吸毒,他把鸣城的第一支摇滚乐队建立后不久,我们在一个下暴雨的夜晚相遇,毒气使他晕倒在马路上,我将他带回了家,你可能知道唐旭是一位同性恋者,然而我却爱上了他,我的爱情是徒劳的,唐旭不可能爱我……”雯说到这里对阿南说:“我在演唱会上看你的时候,我感到异常可怕,你跟唐旭那么相似……你不知道,演唱会开始不久,我就逃出来了。直到昨天晚上在河堤上碰到你……请原谅我把你带到这里,请不要问我,为什么将你带到这里。
雯萍说完后的不久,他们坐下来用午餐,阿南又在这段时间里勾起了对歌手唐旭的思念,雯萍的声音使过往的事情显得真实、忧郁,整个气氛都在一种难以磨灭的岁月之外流淌。雯萍陈述着记忆中的那个具备了脆弱特征的歌手时,阿南站在一张桌子前不时地抚摸着桌面上洁白的桌布,雯萍对歌手唐旭的那段爱情使她看上去显得很忧郁。
雯萍在用完餐后突然对阿南说:“我想带你去几个地方看那些地方留下了唐旭的痕迹,我让你知道这一切是想让多年来被我珍藏的秘密得到释放,因为我已经患了一种严重的病,医生告诉我我的生命已经不多了,阿南,你愿意吗?”
下午雯萍驱车出去了。
这些时间阿南独自留在疏璃瓦房子里,他端了把椅子坐在阳台上,他取出那本《魔鬼辞典》,他没有经常阅读的习惯,他翻开这本书是为了摆脱在这座房子里雯萍陈述的那些事情。他不知道如可面对生活触及的本质——这些本质他以为已经被他看见了,就像那把粉红色的扇子一样被他撕碎了,他经历了时间本身和消散的岁月中那种捉摸不住的东西,他以为那就是生活本身的全部秘密;他还以为唐旭已经死了,唐旭的魂灵和秘密的光源都已经化成了粉末,他不知道一个已死的人被另一个活着的人怀念着,在怀念中她将为那个死去的人保守秘密,而这秘密会耗尽一个活着的人的生命。阿南想让一本书上的文字漫延到他全身,那些文字像帮助他在一层摸不着的碎片之中重新虚构出一个幻影。所以他翻开了这本唯一的书:
幼年——这是人生的一个阶段,介于婴儿的无知与青年的愚蠢之间,离中年的罪囊有两步距离,离老年的悔恨则有三步之遥。千里眼——这是一种有超常视力的人,通常是一个女人,她能看清她的保护人看不见的东西——那就是,他是一个傻瓜。
钟——这是一种对人类有道德价值的机器,它告诉他们说还有很多很多时间,犯不着为未来担忧。
密友——是这样一种人,甲把乙的隐私告诉他,他又把它们告诉丁。
好奇心——这是女人心中的一种讨厌的品质。想知道一个女人是否可僧地富于好奇心,这是男人心中最热烈、最难以满足的激情之一。
爱情——这是一种临时性的精神病,可用婚姻治愈,使患者远离病源也有同样疗效。这种疾病的根源与病一样,只传染于生活在人工条件下的文明之中,那些呼吸纯净空气,吃食简单食品的野蛮人从不受它侵扰。这种疾病有时是致命的,不过经检验对医生的损害比对患者的更大。
老鼠——这种动物常常用昏倒的女人点缀它走过的路。就像在古罗马人们把基督徒关进狮子笼一样,好几个世纪之前,在世界最古老、有名的奥塔姆威城,人们把女性异教徒和老鼠关在一起。据历史学家贾卡克·佐特普所说(他是唯一有著作传诸后世的奥塔姆威人),这些烈士们苦苦挣扎,没有几个是仪态端庄的。他甚至试图为老鼠们开脱(这足见顽固之邪),声称那些不幸的妇女有些是因精疲力竭而死的,有的是被自己的脚绊倒而摔死的,有的是由于缺少补品而死的。他宣称,老鼠追逐女人从来都是镇定自若的。假如真如所说的那样“罗马的历史有十分之九是撒谎”,那么,我们对这位雄辩家,对他关于一个向妇女施加如此不可思议的暴行的民族的记事,恐怕也不宜相信太多,因为狠心说的话往往是不可信的。
阿南合上书,他看到雯萍的轿车回来了,远远看去,这辆红色轿车就像在一片沙漠上横穿。他站在阳台上观望着雯萍,她身上没有一点疾患的痕迹,然而,她身影中隐藏的秘密已经使她的肩膀过于沉重。她那漆黑的双眼流露出的唯一愿望就是将一种记忆中的事端全部交给另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