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海边的故事
现在他们到达了海边,阿南对玫说他得先去看大海,在他岁的这一年他进入了婚姻生活,他看到了大海。在逝去的岁月里,他总觉得大海跟自己是那么相近,海水的波浪在梦幻中更多的时候会吹于一个深深的滋涡,就像歌手沉溺其中的一个空穴般闪亮。有时候他则会伴随着海浪重新归于安定的飘忽微风。现在他来到了海的轻风细语之中,带威味和腥味的海浪涌向沙滩。
玫对阿南说,她先去美云阿姨家里,玫说:“你找得到美云阿姨的家吗?记住了是鱼树胡同20号。”玫走了。她将19岁的阿南独自留在了沙滩上。
歌手看着玫的身影渐渐远去之后开始在沙滩上散步。他的双眼观察着漫长的海岸线,海面渐渐变得透明起来,一些淡蓝的光满就像一匹匹柔软的缎子不断微微起伏,歌手觉得一匹匹柔软的缎子正将自己裹起来,他想去水里游泳,他的泳性并不是太好,小时候他在市少年宫游泳池里面游过泳,教他游泳的是一位女教师。在阿南短暂的读书生涯中,那位体育女教师给他的印象是最深刻的,她当时大约二十五六岁,她有着健康的身材,她的乳房曾经使阿南在水里游泳时感到心跳,当体育女教师轻托起他单薄的身体时,他看到了她湿润的眸子以及红色泳衣下面丰满的乳沟。她的身体无疑是阿南第一次在消失无踪的水浪声中感受到的另一种曲线。
阿南开始脱衣服,他有好多年没有游泳了,他觉得水能给予他另外的刺激,水的刺激是柔软的,水能触摸着皮肤的内部。当他穿衣服的时候就会想到有一天在水边脱去衣服。他偶尔翻阅过的一本书里告诉他:“人一定得睡觉,一定得灭了灯走上楼去。他们脱掉衣服,穿上白色的睡衣。这些屋子里都灯火全无。”他想:人大概一定得去接触水,人站在水边就滋生一种在水里滑动四肢的欲望,在水里全部身子与水互相辉映着,光滑得像丝绸一样。所以,人需要有水的地方,它们是河流、喷泉、海洋还有一些镶嵌在山坡上田野中心的池塘。柔软得给予人勇气,就像小提琴手们在安话的宁静中已经举起了他们的弓弦一样。游泳者跃入水中,脱离了衣服的寒宰声,一切都开始于水。阿南用多年前体育女教师教会他的姿势跃人水中,但是他立刻被水喷了一下,紧接着是一种杂乱无章的网状体东西华住了他,他在水草中挣扎着直到爸龟一息。他醒来时躺在沙滩上,他被海风吹拂着,他回忆起自己被海洋遗弃的那一刻,水草最先是绊住了他的头,然后是身体,他面对水草徒劳无力。
旁边一只手伸过来放在他的前额上,他的双眼不知不觉地闭上,这只手是这样柔软,就像颤动在微风中的树叶突然吹下来。
他睁开双眼看到一个妇女,她正坐在自己的身旁,这位妇女就像旧小说里的那些女人,有一双大而迷悯的双眼,她的前额宽阔无边,然而却蕴藏着许多空洞的梦吃。就是这位妇女将歌手从一堆水草中救了出来。
她现在问阿南叫什么名字。阿南说出自己的姓名后那个妇女就走了。阿南仰起身子,坐在沙滩上,过了一会儿,他才辨认出来那个妇女已从沙滩尽头的台阶上消失了。
歌手坐在沙滩上,妇女将他迅速从水草中救上来他却不知道她的名字,一种淡淡的内疚朝着沙滩的边缘廉集着,现在,他禁不住重新面对着张开的海洋的阴影,那阴影几乎吞噬了他的生命。他觉得海是可怕的,蔚蓝色的海洋中翻腾的波浪是可怕的。这座海滨城市拥有一座海洋,海洋吸引着他来到海上,然而,他却不能忍受他被海水提弄的过程。他决定将这段隐私悄埋在心中,他张开嘴唇,海风好像经过了他的唇又经过了他的肺和嗓子,海水烦扰着他初临这座海滨城市的热情,他咽了一口海风,试图将这一切包括那堆水草中的一个窟隆全部咽下去——让这一切成为秘密。歌手自己的秘密,他的秘密从时间界限之中开始朝着阳光照耀的海滩前行,他穿着黄色大皮靴的双腿不时深踏进一个沙涡中。他想:这看来并没有多大的意义。除非我有一天将水性训练得无可挑剔的时候,只有那个时刻,我才不会被一堆杂乱无章的水草绊住身体。那时候我才能面对大海,面对这座海滨城市。
他找到了那个台阶,那个挽救他生命的妇女正是从那个台阶上消失的。他的心底涌起一种感激之情,他想:我不知道她的姓名,我不知道去哪里找到她,我的救命恩人。我只记得住那光滑而宽阔的前额,她的双眼大得忧郁,就像旧时代小说中的女主人公。阿南现在来到了一条街上,他想单独去酒吧里坐一会儿再去美云阿姨家里。那堆水草绊住他身体的时候就弄坏了他的自尊心,使他的情绪很沮丧。他必须去一个幽静的地方调整好情绪之后再去见美云阿姨和玫。
差不多所有的城市都是大同小异的。雷同的人的服饰和手箱,雷同的人的姿态、鼻梁,孤独的身影,雷同的商店和桥梁上的符号,文化广场的喷泉和摄影师……这一切都是雷同,阿南对这座海滨城市的向往现在陷入一片败北之中。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丧失对现实的接受能力,那堆水草就可以败坏他的情绪,那些媚态十足的雷同的人和物使他厌恶至极。
他走进了一家酒吧,当他刚坐下来,外面就开始下雨,猛烈的雨点敲打着玻璃门窗,再后来雨珠的节奏开始变得缓慢,雨珠缓缓地、迟疑不决地往下流,阿南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些时而分叉,时而汇合的曲线。酒吧小姐给他送来一杯热咖啡,他用勺子搅着咖啡,桌子上放着一本书,大概是客人忘了带走的,他随手拿起了书,《魔鬼辞典》,一个叫安·比尔斯写的书,一个出生于1842年的美国俄亥俄州的人写下的书。这本书吸引了阿南。他像阅读一本绘有漫画故事书一样读下去。人——这种动物沉酒于他自己是什么的冥想之中,特别的得意忘形,忽略了自己应该是什么的问题。他的主要职业是消灭他的同类和其他动物,无奈他(它)们却以不可阻挡之势增加,大批地繁殖于整个可居住的地球和加拿大。他还继续翻到了另一个词:婚姻——这是一种社会团体,由一个老板、一个老板娘和两个奴隶组成。阿南的嘴唇在发出一种笑,他感到全世界的人都蔑视婚姻却又介人婚姻生活之中。他现在正在读另一个同,它就是盘惑——被魔鬼缠身,像横冲直撞的猪和某些批评家就是这样。阿拉斯查斯说,从前有一个农民被魔鬼缠身,在一个星期内,从星期一到星期六每天都有一个不同的魔鬼在他身上作崇,而在星期天则有两个魔鬼纠缠他。人们经常能看到这些魔鬼,它们总是在这个农夫的影子里,不过后来这些魔鬼都被一个做公证人的牧师赶走了,可惜的是它们也把农夫带走了,因为他也无影无踪了。曾经有个魔鬼被莱姆大主教从一个女人身上赶了出来,它在大街上仓皇逃命,后面有一百个人追赶它,一出街区到达空旷地带,它就猛地一跳,跳得比教堂的尘塔还高,然后就变成一只鸟逃走了。克伦威尔军队的一个随军牧师为一个战士驱魔,方法是把他投入水里,结果魔鬼浮出了水面,不幸的是,那战士却没有露出水面。
歌手阿南后来带走了这本西方最负盛名的讽刺、幽默、调佩、反语词书。
他开始寻找鱼树胡同20号。他现在才意识到玫刚才忘记了告诉他是一条什么街道。他知道在这样一座城市寻找一条叫鱼树胡同的地方的艰难性。那天傍晚他来到了一家影剧院看了一场迈尔克·杰克逊的电影。这场电影使歌手阿南的这次旅行全部改变他再没有情趣去寻找那条叫鱼树胡同20号的小巷。他看完电影后来到邮局给玫写了一封告别信,他请玫和美云阿姨原谅他的不辞而别。信封上他又写上了鱼树胡同20号的地址,然后将信投进了邮筒。至于玫收不收到这封信对他已经无关紧要。迈克尔·杰克逊的身影伴随着他的歌唱占据了他的整个脑海,他搭上了去鸣城的又一趟火车。他的简短的旅行归于结束,他现在想拥有一支乐队的心情是那么热烈,在火车上他又翻开那本黑皮封面的《魔鬼辞典》。他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跳舞这个词汇上,跳舞——按照听叽嘎嘎的音乐跳来跳去,搂着邻居的妻子或女儿跳更好。舞蹈有很多种,不过那些要求男女两性同时参加的所有舞蹈,都有两个共同的特点:一是它们显然都是纯洁的;二是邪恶的人们都热爱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