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简辰来到府衙,朱晞颜亲自接待贵人。曾经的女婿跟着仪王前来,他甚是疑惑,又不敢多问,恭敬地站在仪王面前行礼。
知府大人站着,林觉也不敢坐下,站在朱晞颜身后。
朱晞颜先问候贵人:“殿下在司理院可习惯?若觉得那地方简陋,我差人前去修缮一番。”
申简辰只觉朱晞颜甚是虚伪,要真想修缮司理院何必现在提及?
“司理院的确简陋,若修缮得过好恐怕与司理参军的身份不符,本王想想还是算了,不如把修缮司理院的银子拿出来用在需要的地方。”
朱晞颜后悔提及修缮司理院之事,仪王几句话一笔银子就得流失。由此也搞明白,贵人今日来恐怕与钱款有关。
“请殿下明示。”
“本王今日去了趟陈家施粥棚,碰到懒人村的百姓闹事,顺便处理了一下。来找知府大人的路上又向林统制了解过懒人村的情况,现在需要知府大人做两件事。”
“殿下请说,只要下官能做到,必然义不容辞。”
“第一件需知府大人寻个懂农耕之人,到懒人村视察一番,看看那里的土质到底适合种什么,好解决一村人的生存之本,生存之本解决后他们才不会来临安城混吃混喝。”
“殿下所言极是,临水县县令懂农耕,对土质极有研究,我派他明日前去视察一番。”
“明日我与临水县县令一同前往。”
“此等小事怎能劳烦仪王殿下?交由下官处理,下官安排林统制跟随临水县县令前去视察,下官也会及时去司理院向殿下汇报情况。”
“既如此,交由知府大人处理。第二件,我听林统制说懒人村虽在山里,地方却不小,再容纳上百人不成问题。不如官府出资在懒人村建土屋,或者挖窑洞,将临安城流浪之人迁个上百来人入户懒人村,不知对知府大人来讲可有困难?”
原来是要把银子用到此处,朱晞颜捏了一把汗:“殿下的想法实在妙,既帮懒人村寻一条生存之路,还帮流浪的人找个栖身之所。只是盖土屋,挖窑洞需要的银子不少,恐怕修缮司理院的银子不够用。”
“不够的银子由官府出。”
“殿下有所不知,临安府衙看着光鲜艳丽实则入不敷出。”
对方哭穷,申简辰着实不满:“往后少举办几场宴会,银子自然会省下不少。何况官家每年会给居养院、安济坊、漏泽园拨善款,既然这三处知府大人搁置着,不如把善款全部用上。”
朱晞颜吓得一头冷汗,仪王竟然想到善款,难道官家想查善款之事?
仔细一想,应该不可能,这么大的事上面一点消息都没送来,也许只是仪王偶然提及。
朱晞颜平静许多,善款自上而下层层盘剥,已是上下官员心知肚明之事,哪怕仪王想管也不容易,还是警示警示他。
“殿下有所不知,官家已逐渐意识到这三处实在浪费,向下拨的善款越来越少,恐怕不够用。”
申简辰心想:“以为我不知?自上而下都是贪官,善款当然不够用。”
“我要的是结果,银子的事知府大人自己想办法,等一切处理好后,我自会去懒人村验收。”
仪王如此为难他,朱晞颜也想为难为难贵人,希望他能知难而退:“殿下有没有想过,流浪的穷苦人就像泥坑里的水,被处理干净,一下雨还会有,管都管不过来。仪王心善,管了这一批,还会有下一批涌入,难道每次都要管?官府可承受不起。”
申简辰站起来,撂下一句话:“本王只管眼下,不问将来,知府大人看着办!”
见仪王要离开,朱晞颜和林觉齐声说:“恭送仪王殿下!”
仪王走后,林觉试探地问:“知府大人,银子该怎么办?”
朱晞颜盯着林觉没好气地说:“林统制若愿意捐银子,那就好办了。”
林觉赶紧推脱:“知府大人说笑,我一个月拿多少俸禄,林家什么情况,您又不是不知。”
站了半天,朱晞颜也累了,在椅子上坐下:“你不愿捐,其他官员更舍不得腰包里的银子,放心,本官不会为难你们。”
林觉轻松许多:“您有好办法?”
“还能有什么办法?今年宴会取消,再把善款用上,先对付对付。大体估摸着还差一半,到时让陈家把施粥棚给撤了,再拿出些银子来。”
“恐怕还得给陈家些好处。”
“那是自然。”
申简辰回到司理院的小院儿,见喜兰坐在院子里,问道:“你怎么跑来?”
喜兰起身行礼:“王爷刚出去时奴婢到的。王妃差奴婢前来告诉王爷,您刚走,王妃就开始想您,她希望王爷今晚回幽林别居。”
白风站在王爷身后,一边偷乐,一边想:“王爷与王妃洞房后,真是如胶似漆,刚分开没多久,又派人来唤。”
申简辰正要答应,韩谷进入院中:“仪王,有案子需要处理。”
申简辰对喜兰说:“瞧,案子又来,你告诉王妃,等我处理完,无论多晚,都会回去。”
喜兰回道:“是,我定将王爷的话一字不落说与王妃。”
待王爷出了小院,喜兰也准备离开。
离开的过程中再到处瞧瞧,没有见任何女子的身影,替王妃松口气:“司理院全是些男子,王妃这下可心安。”
申简辰来到司理院审理案件的堂内,温信和差役们都已列队站好,堂下站着一男一女,脸上都有伤。不过看着眼熟,只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当申简辰和韩谷各自坐好后,堂下的女人说:“原来您是参军大人!您还去过我们家。”
男的也说:“大人是去过我们家,您还抱过我呢!”
温信厉声道:“见到大人,还不赶紧跪下!”
两人被吓住,立刻跪下。
申简辰这才想起:“东仁街?”
女的头点得跟拨浪鼓一样:“是是是,大人记性真好,我们就是住在东仁街。”
申简辰向男的问道:“你叫千离循?”
千离循说:“大人记性真好,还记得我名字。”
韩谷放下笔,惊讶地问:“该不会是写话本的千里寻才子?”
没等千离循回答,一旁严肃的温信不再严肃,满脸笑容:“没想到神秘的千里寻才子竟然跑到公堂来,被我们遇见。您下一个故事打算写什么?既然认识了要提前告诉我,我可是常听您写的话本。”
千离循一脸不好意思:“让诸位失望,鄙人是千离循,千军万马的千,背井离乡的离,循规蹈矩的循。”
韩谷又拿起笔,一脸失望:“原来认错人,也对,据传言千里寻才子是个美男子,你这样子丑了许多。”
温信立刻又变得严肃:“大人在此,你们两个乖乖跪好了!”
申简辰在心中笑了一会儿,问道:“堂下所跪何人?”
两人分别回道:“草民千离循。”
“草民薛氏。”
申简辰继续问:“何事闹到公堂之上?”
薛氏嘴快,抢先说:“大人,您去过东仁街,也来过我们家,我过的日子您再清楚不过。常言道女子嫁汉穿衣吃饭,我嫁给他没过一天好日子。看在孩子的份上,我不跟他计较,就这么凑合过,只要他对我一心一意便好,可他现在竟然替臭不要脸的女人说话,还说别人是污蔑。您听听,他的心都被臭不要脸的女人给勾引走,心里已经没我,这日子没法过,我要跟他和离!可他却要休了我,呜呜……”
原来是家庭琐事,堂堂王爷沦为处理家长里短之人,申简辰倍感不适,可第一日来时已亲口说出百姓之事无小事,还是以认真的态度对待为好。
千离循说:“大人,不能听她一面之词。我也想跟她老实过日子,她跟着我不容易,我几乎骂不还口,她让我往东,我不敢往西,她嫌我读书没用,我便把书都收起来,不再考功名,到私塾里教小孩子读书,赚些碎银养家糊口。可她跟我这么多年夫妻,竟然一点儿不理解我。不理解也罢了,还跟着外面那些人胡闹,骂什么臭不要脸的女人,我忍不住才动手,我下手很轻,可她没个轻重。大人您瞧,都把我挠成什么样?我当然要休了她!”
薛氏急忙说:“胡说!你下手一点都不轻!你看你把我脸上打的!还有脸休我?你休了我也娶不到臭不要脸的女人!只能打一辈子光棍!”
千离循气得说不出话来:“你!……”
申简辰算是听明白,两人的矛盾起源于他们口中提到的“臭不要脸的女人”。他充满疑惑地问:“你们说的女人是谁?”
薛氏解释道:“就是去年被全城人议论的女词人,真是臭不要脸!”
申简辰拿起桌上的惊堂木,狠狠在桌上拍了一下:“啪!”
“薛氏!请注意你的措辞,幽栖居士乃是江南女词人,并不是你口中所说,去年老百姓的议论不过是有人故意散播谣言所致,一切并不属实,以后不要再人云亦云!”
薛氏被吓坏,赶紧磕头:“民妇口无遮拦,请大人宽恕。”
千离循说:“公堂上你倒乖,为何在家里不理解我?跟我对着干?”
申简辰还需继续问清缘由:“幽栖居士并不认识你们,她怎么会导致你们夫妻吵架?以至于闹到公堂之上?”
千离循从怀里掏出一本书卷:“大人,是因为这个。”
白风上前接过书卷,送到王爷面前。
申简辰接过,封皮上写着“幽栖居士徒有虚名”,翻开一页,大体浏览一遍,全是辱骂的话语,气得将书卷扔在桌上。
“书卷从何而来?”
薛氏说:“我一大早去城西,有人给发的,免费的不要白不要,上面的字我不认识几个,拿回来放在桌上,结果被他看到。他看完之后,气得要命,打算去城西找发放书卷的人算账,还说女词人根本不是书卷上说的那样。我问他上面写的什么,他给我念了两句。我见他如此激动,认为他跟女词人有一腿,随口骂了臭不要脸的女人,我们两个就吵起来,吵得不可开交,还动了手,一气之下来找大人给评评理。”
申简辰暂时顾不上面前二位,立刻唤道:“温都头!”
“在!”
“立刻带人前去城西,将诋毁幽栖居士的书卷统统收回,查一查是哪个书局在印?又是何人操纵?将分发之人和刊印之人抓一两个押到司理院,由我亲自审问!”
“是!”
温信立刻带着堂上的差役离开。
“白风!”
“在!”
“恐怕温都头带的人手不够,你赶去向林统制传达我的口谕,让他立刻带领士兵前去城西支援!”
“是!”
白风领命,迅速去找林统制传达王爷口谕。
安排妥当,申简辰没有刚才那么忧虑,才想起眼前的两人:“薛氏!”
“民妇在。”
“书卷所言全部是污蔑,因别人污蔑的言论搞得你们夫妻不和,你觉得值得吗?”
“大人怎知上面是污蔑?”
“我就是知道!你若不信,我不介意把你在临安的狱中关几日,直到你相信为止!”
薛氏被吓坏:“大人饶命!我现在就信,一定是污蔑,为了污蔑的话跟我家这位吵闹实在不值。”
千离循说:“娘子,你误会我了,我哪有机会认识幽栖居士?不过是欣赏她的诗词才华而已。书卷上的内容显然是有人故意曲解她的诗词,明摆着是想毁她名声,我才气愤不已。你不给我任何解释的机会也就罢了,还对我劈头盖脸就骂。我是男人,要面子,自然也会生气。”
薛氏说:“都怪我,以后我再也不劈头盖脸骂你。”
韩谷笑着问:“就这么好了?”
千离循说:“好了,好了。”
申简辰说:“还需给你们些惩罚。”
二人被吓坏,齐声说:“大人恕罪!”
申简辰把书卷拿起,在二位面前亮亮:“罚你们回去,找来一百本同样的书卷送到司理院进行烧毁。”
二人松口气:“谨遵大人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