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词:公元前781年,周幽王继位,周朝统治内外交困。幽王废正后申侯之女及太子宜臼,改以嬖宠美人褒姒为后,其子伯服为太子。宜臼逃奔申国,申侯联合缯国与犬戎进攻幽王。幽王与伯服均被犬戎杀死於戏。前771年,西周覆亡。申、晋、郑等诸侯立周幽王太子宜臼为王,是为周平王,王室东迁,定都洛邑。东周春秋时期开始,郑庄公寤生为前期小霸之一。
这天,我还没有睡醒,就被人从梦乡里给拉了回来。我听见娘的声音里带着惊喜:“乖乖,快起来,你姐姐回来了?”
姐姐?我一骨碌地爬了起来,揉着迷糊的双眼打量着面前这位盛装丽人。她脸庞微圆,黑白分明的杏眼下边犹有泪痕。见到我她微微一笑:“呀,小妹都四岁了呢!”
这就是我的姐姐吗?大周的国母?我好奇地打量着她。从我记事起,就总有人在我耳边说我这个姐姐多么多么美貌温顺,多么多么有福气。所以才能嫁给国君,成为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听的我耳朵都出茧子了。
娘在一旁笑道:“正是呢,你们姐妹还是第一次见面,你看,你自己的孩子都比你小妹大三岁呢!”
我的目光又转移到她身边站的小男孩上,这男孩子长的白白净净,一脸和气样子,我一见他就喜欢上了。我张开双臂喊:“哥哥,抱抱!“
娘和姐姐都笑了,周围的侍人也捂着嘴笑着。娘一边笑一边道:“别乱喊人,这是你姐姐的儿子,周朝的太子!”
姐姐似乎眼泪又要流出来,她声音哽咽,“娘,我们娘儿俩都让人家给逼回娘家了。宜臼都不是太子了呀!”
娘的脸上露出怒容:“我们申人世世代代为王把守边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更何况从先祖起就世代与王联姻,怎么王说翻脸就翻脸呢?你放心吧,你爹爹定会打上都城,让王给你一个交代的!”
姐姐愁眉苦脸地叹息:“哎,什么交代?王是死心要把那褒姒扶上王位了!”
娘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用手指着姐姐光滑的额头道:“咱们申人女子一向都是泼辣任性的,看你这副懦弱的样子,怎么能让那个小狐狸精将王迷住呢?”
姐姐锁紧了眉头不说话,我听他们说话都听不懂,就拉着那个叫宜臼的小男孩的手,大声问道:“娘,姐姐,我可不可以带他出去玩?”
姐姐蹲下身子叮嘱宜臼:“你跟着小姨出去玩,别惹她哭好不好?”
“小姨?”我咯咯笑了起来,对这个称乎很是好奇。宜臼乖巧的点点头。我拉着他的手开心的离开,将他带到我最喜欢的小花园里。这里可是我的宝藏之地,我在这儿藏了很多东西,绿色的玉珠,青铜的小镜,红色的小木块。我把它们统统都放在一个大藤木盒子里,然后放在一个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的地方。每次来这里玩,我都让从人躲的远远的。
我把这些东西献宝一样拿出来给宜臼,不过他只是看着,并不伸手玩。我有些扫兴:“喂,很好玩的,你不玩玩吗?”
宜臼摇摇头:“我平时不玩这个的,我要读书,还要骑马习弓箭。而且…..”宜臼垂下头:“就是这样父王还不喜欢我,他只喜欢伯服弟弟。”说到这里,宜臼的脸上浮现出非常难过的表情。
真是可怜,我呆呆地望着他,怎么不能不玩玩具?怎么能让爹爹讨厌呢?天,如果我说想识字的话,怕是爹爹做梦都会笑醒了。我是最讨厌读书的,天天玩不好吗?”
他好像知道我在想什么,低声道:“一个人怎么可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呢?父王曾经跟我说过,即使他身为王,也不可以这样的。”
“怎么可能啊?”我反驳他:“周王,不是诸侯之王最最厉害的吗?”他苦笑着回答我:“早就不是了,在我曾祖父那时起,各个诸侯国就不听话了,尽管他想了各种各样的办法,还是没能阻挡国运衰败。我祖父倒是一个很精明的人,可惜他也做一些糊涂事,比如当年非要鲁国废长立幼,让周礼败坏,导致威信扫地。如今到了父王这里,他又要废长立幼……本来连年的灾害很让人难过的了……”
他看上去比我大不多了,可是说的话我一句也听不懂。他的不开心感染了我,我怯生生地问:“那以后会怎么样?你会死吗?”
我是最怕死的了,前不久一直服侍我的乳娘忽然死在我的面前,当时正是半夜,醒来的时候口很渴,看着乳娘脸色铁青,双眼圆睁,一动不动地躺在我身边。看起来很吓人。我怎么叫她她也不做声。后来我的叫声惊醒了别人,来了很多人把乳娘抬走了。后来别人告诉我她死了,我不懂死了是怎么回事,她们说死是世间上最可怕的事,人死了就两眼发黑,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当然也不能玩玩具。天啊,我害怕了好久,当时每晚睡觉甚至不敢闭上眼睛,就怕自己死过去。
后来娘安慰我说我还小,不会死。我追问她:“那我什么时候长大呢?”娘笑了:“起码你嫁人生孩子才算吧?”“那我什么时候嫁人啊?我不嫁人行不行?”
娘哄着我:“还早呢,睡吧!”
在娘亲的爱抚之下,我才慢慢地能睡个安稳觉。不过只要有不好的事情,我第一反应就是---会死吗?
宜臼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前方,口中喃喃道:“死?不会吧?我不会死的!爹爹只是说申人狼子野心,拥兵自重,不想让我再当太子”
是的,宜臼没有死,死的是他父王姬宫湦。爹爹联合了缯国、西夷犬戎等诸侯国打进都城,周王死在骊山之下。宜臼当上了新的周王。
再见到他时,我只能规规矩矩地跪在那里,下拜不语。他傻傻地坐在那里,身边一大堆大臣围绕着他,我爹爹正在和别人吵架,说什么迁都势在必行。宜臼就像一个木偶人,任别人摆弄,那瞬间,我觉得他好可怜。
虽然我一直不想长大,但随着时间的流逝,我还是慢慢长大了。爹爹把我嫁给了姬掘突,这个人我曾见过,他是姬宜臼的堂叔,在迁都之时曾和我爹爹共事过,后来被姬宜臼封地,成为郑国国君。这是一个高大的男人,眼神里总是冷冷的,看起来就吓人。
14岁的我已经知道死是怎么回事了,可当我生第一个孩子时,我还是体会到了死的滋味。孩子生了三天三夜才落地,我无数次地昏死过去,又从黑暗之中醒过来。他被称为寤生,就是逆产而生的意思。我无比痛恨这个孩子,他有着和他爹爹一样冷冷的眼睛,即使是对我笑也带着稍微的冷漠。
三年之后我又生下了段儿,生产的过程格外的顺利。段儿的眼睛像我,圆圆的,不笑的时候也带着三分笑意。我曾经请求过丈夫,让段儿做下一任的郑王。他只说了两个字:不行!
是的,我也知道不行,如果不是当初姬宜臼的父亲坚持要废长立幼,周不会这么衰败的那么快。原来的周王号令天下,威风凛凛,可现在的姬宜臼不过是一个空架子罢了。只是各个小诸侯国不愿意当出头鸟,才勉强让他摆个天子的排场,给他一个面子而已。
当寤生坐上王位之时,我仗着太后的身份,请求他将地势险要的制邑封给段做封地,寤生果断拒绝了:“这地方不太吉利,当年虢叔就死在那里,母亲还是另挑一个地方给弟弟吧,哪里都可以。”
“真的哪里都可以?”我盯着寤生的眼睛追问道:“那京邑如何?”
京邑是一个比国都还要大且繁华的地方,我一提到这里,寤生果然面露难色,沉吟不语。
我冷冷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要么你干脆把你弟弟赶走吧。到其他国家作个小官,混口饭吃,我也和他一起走。我就不信天下之大,就没有我们容身之地。”
寤生自然不会让我这个太后离开京都,让天下人笑话他是一个不孝之子。听到我这样说,寤生没有办法了,只能将段儿的封地安排到京邑。我知道很多臣子对此不满,可是我不管那么多,我只想让我的段儿开心。
寤生是一个和他父王一样冷静而又精明的人,他一方面借着姬宜臼的天子之威到处耀武扬威,一方面还和姬宜臼宠信的虢公争权夺势。可怜的姬宜臼没办法,居然将王子狐到郑国去当了人质,一时间惹得天下人议论纷纷。寤生看说不过去,又将公子忽到周王室当了人质,以此平息天下悠悠之口。这种霸道的做法,真的让我很讨厌,我越发怜爱段儿了。
我真的很想把整个郑国都给我的段儿,可是此时爹爹那边已经没有能力帮我了。他为了推姬宜臼上位,不惜落下反叛前主的名声,很多诸侯都对他斜目而视,我对段儿说,一切只能靠他自己了。
表面上,我和寤生母子和睦,其实我在不断的扶持自己的力量,等了22年之后,段儿派人来告诉我,他已经聚集了很多军队武器战车,就等着来攻打京都了。我心里开心极了,苦苦等了这么多年,我终于不用看着寤生那双冷眼了!
攻城选在寤生的生日那天,我讨厌极了这个曾让我面前死亡的孩子。既然当初我给他一命,那就让我来结束好了!
宫中大宴排开,穿着花枝招展的宫女们腰肢款款,边唱连跳。突然一个身披铠甲的将军闯了进来,跪倒禀报:“大王,有逆贼共叔段前来攻城,现已被击退,逆贼已逃回京邑,是否追击?”
什么?段儿败了?我手里的酒杯“当啷”一下子掉在地上,寤生看了我一眼,一挥袖子:“追”
我大惊失色:“你要做什么?那可是你亲弟弟啊!”
寤生阴沉着脸不说话,等到屋内的人看情况不对纷纷退去之后,他步履稳健的来到我面前:“段儿是你的儿子,我也是你的儿子,你想让他活着,却想让我死?这是为什么?就是因为我出生的时候让你难产?那是我的错吗?我也是你十月怀胎,辛苦生下来的,难道母亲对我一点怜惜之情都没有吗?”
我看着他嘴唇激动的一张一合,只觉得一阵阵天旋地转,全身直发冷,儿时那曾经对死亡的恐惧感又回到心头。我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时,“既然你不顾母子之情,那么我们就黄泉路上再见吧!”
等我从昏厥中醒来,我已经在城颍的别宫中了,我没有死,只是被囚禁在这里。从宫人的口中我得知,我的段儿到底是被逼得远走他乡了。
我每日痴痴傻傻地坐着,不知道后半生为什么而活着。爹娘和姐姐早已不在人世,现在又没什么可以挂念的。可我还是不想死,我怕死,怕的厉害。
一年之后,我被宫人推到一个地道之中,那里很黑很黑。我似乎闻到了死亡的气息。我挣扎着想出去,可是身后的门已被关紧,我只能在地道中惊恐无状地走着,走着。忽然我看到一丝光亮,我如飞蛾一般拼命地朝光亮奔去,没想到的是,我再一次看到寤生。
昏黄的灯光下他的脸忽明忽暗,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只是听到他的声音:“母亲,这里就算黄泉之路吧,我们又一次见面了,您别闹了,我把您接回宫好不好?”
我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接着这笑越来越抑制不住,最后我笑的都直不起腰来。这是哪个天才想出来的主意呢?寤生他又是何必呢?非要用这种方法给自己弄了至孝的好名声吗?
我笑着走出地道,外面的阳光是那么刺眼,可是,活着,真好。我口中轻唱:“大隧之外,其乐也泄泄(y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