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最后一课。”
佩瑞司面无表情，把书翻到最后一页。
“哼。”没想到他终于有一点自知之明了啊。衣着华丽的贵族少爷多勒撇了撇嘴。
这个可笑的平民走了后，他会少很多乐趣的：不能再在他进房间时泼他一身水，不能再趁魔法实验时故意把泥巴甩到他身上，不能再在他满腔怒火去找他的雇主——多勒少爷的男爵父亲时，用逻辑不通的谎言糊弄过去，然后看着他那憋屈的表情。
——没有什么理由，只是看他不爽而已。他是贵族的儿子，高贵的血脉赐予他强大的魔法天赋。而佩瑞司，一个外地来的平民，仗着伯爵之师父亲和著名冒险者母亲的名声，追求着他不配追求的东西。真是可笑！
他的父亲因为之前的所有废物老师都辞职了才勉为其难接受了他的申请，用各种方式让他在这里教了两年。尽管父亲在表面上“保持男爵的作风”，但父子俩始终是同一战线的。
就在昨天，佩瑞司强忍怒火再次向男爵大人告知他儿子的行径时，父亲眼睛翻向天花板，翘起下巴，居高临下地说道，“佩瑞司先生，既然多勒想要知道冬天室外的水温对人体的影响，你就应该主动用实践告诉他啊。他没有办法才会推你到水沟里的……”男爵忍不住多说了几句，“你这么不称职，我在考虑要不要辞退你了。”
不管之后两人如何后悔，这几句话给了佩瑞司辞职的机会。佩瑞司果然要逃跑，这个懦弱的贱民！那么不如趁最后一天好好捉弄他……多勒心情好了不少，开始盘算下一步怎么做。
冷风从窗户缝里灌进来，钻进领口和袖口，印下冰冷的触感。多勒缩了缩身子，“你不知道关窗户吗，贱民！”
佩瑞司停止讲课，沉默着走过去，把窗户关上。
迪佩凯德的冬天非常寒冷。窗外的花园已经铺上一层白色的霜。对了！一会下课把他约到花园里，用水系魔法让那家伙冻的直哆嗦！多勒自认为想到一个很好的主意。但是怎么约那家伙呢，他总不会毫无防备吧……
一切都顺利极了，佩瑞司竟然完全配合他的计划！现在只要等他过来，他就立刻用魔法。多勒自信满满地走进花园。
多勒远远看到父亲背对着他，站在花坛旁，像是在等人。奇怪，他没有和父亲说过这件事啊？正在他发愣的同时，面前闪过几道白光，接着白光逼近，山洪一样的猛流铺面而来。多勒还没反应过来就浑身湿透了。
可恶，他明白了！那个贱民，竟然伪装成他的父亲，他不配！
多勒心中暗骂，顾不得擦去眼中的水，向右边跳开蹲下。虽然现在被他抢了主导权，但作为无恶不作的贵族少爷，多勒可从来没有吃过瘪。伴随快速的吟唱，花园中的土如墙壁一般将他护在身后，阻挡了佩瑞司从侧面发出的水刃。多勒急忙揉了揉眼睛，在下一道魔法来临时翻到左侧最近的花坛后。他打算用花坛遮蔽佩瑞司的目光，绕过去给他致命一击。
可能是水系魔法形成的水汽模糊了视线，再加上多勒长时间练出的逃跑速度，佩瑞司的攻击完全没有命中多勒。那白痴恐怕还以为我在土墙后面呢！多勒窃喜。他改变主意了，对于侮辱高贵的少爷的人，被烧成焦炭是少爷的仁慈！
空气中的火因子听从召唤飞速凝聚起来，以箭的形态向前冲去，发出尖锐的响声。多勒正要发出爆笑的时候，突然发现前面前没有人，他的火魔法射程不够，什么都没碰到。
多勒慌张地环视四周，透过雾气影影绰绰地看到佩瑞司在正对面。怒从心起，为了确保魔法能重伤佩瑞司，多勒沿直线向他冲去——
然后，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滑去。多勒惊恐地想要向后停止站稳，结果用力过猛，他仰面朝天倒下。猛烈的疼痛感后，他发觉浑身上下沾满粘稠的、发出臭味的东西——
泥巴。肮脏的泥巴粘着他的后脑勺、背后和腿后，或者说他整个人陷入泥坑中了。太恶心了！他拼命地挣扎，想要站起来，可他好像是这个泥潭的附着物一般完全站不起身。反而他的双腿越陷越深，一丝一毫也动不了了。
多勒气喘吁吁地扭动着上半身。这泥坑什么时候出现的，明明刚才……
“感受如何？”
他瞪大眼睛，看着佩瑞司走近，露出看温水里将死的青蛙一样的，与平常完全不同的表情。
“刚刚的水不算，我可没有动你一根手指头。”用极为平静的语气说着，“这里的泥主要来源于你的土魔法，而你是自己在结了冰的地面滑了一跤，没错吧？”
“你这贱民！”
多勒吼道，暗中想使出魔法。什么魔法都行，他没时间考虑这些了！
也是一瞬间，他感到身上的衣服变得僵硬。水，特别是他手脚附近的，结成了冰，牢牢地把他捆在地上。结了冰的地方宛如刀割，他完全没办法使用魔法，同时，他也没有反抗的心情了。
恐惧充满了他的内心。
这个平时看起来温和隐忍的男人，实际上有仇必报。他只是在等待最好的时机，加倍偿还。
“作为教师，借着职业的便利惩罚学生是对自己的侮辱。”佩瑞司俯下身，“不过辞职了就不一样了。就算自称‘天才魔法师’，看在你年龄的份上，我也只用了基础魔法。很公平，甚至太过仁慈了——要是你再大两岁，我就直接把你冻成冰块。”
他就在站得非常近，近到只要愿意，随时可以将多勒的眼珠踩爆。多勒说不出话，嘴唇打着哆嗦。佩瑞司厌烦地啧了声，朝泥水飞起一脚，将泥点不偏不倚溅在他脸上。
“我佩瑞司，最恶心的就是你这种王国的渣滓。”
多勒想要开口求饶，但根本发不出声音。他如同一只待宰的羔羊一般，用乞怜的眼光看向佩瑞司。
似乎是回应，佩瑞司蹲下，用右手食指指着多勒的满是泥水的脸。本以为会得到宽恕，传来的却是剧痛。多勒睁大眼睛，恐惧地瞥见自己的脸中间发出闪光。然后声带像是被神秘的力量扯动，发出不属于自己的诡异的声音：
“我……是贱……民，我不……配用……魔法……”
佩瑞司站起身，嘴角微微上挑。
“这是惩罚。以后每当你使用魔法，你的脸上就会出现‘贱民’几个字，同时会说出刚才那句话。这不是你的喜好吗？比起直接封起你的魔法，我认为这样的惩罚更有效。”
多勒瘫在地上。作为贵族，时时刻刻都需要模仿。他倒是可以用魔法——只要他肯当“贱民”。
“为了下这个诅咒，我可是教了你所有类型的魔法。”
完了。完了。完了。
“你肯定知道这个诅咒是无法解除的。还有，把这件事告诉别人会发生什么，也不用我说了吧。”
无比的耻辱，与无力的现实撕扯着。他无谓地尝试思考。各种各样的人、事、场景涌来。他想到父亲，想到朋友，想到被气走的老师们，想到学过的所有魔法，想到他第一次在神殿内受审时四周的人对他的魔力的惊叹，想到听到“天才魔法师”这一称呼时的狂喜……
“这就是最后的教育——多勒少爷，代我向你父亲告别。”
所有的东西都一闪而过。留下的只有漆黑的泥巴和头顶传来的冷漠的声音，像仓库主看着曾作祟的老鼠在捕鼠夹上困着，说：“实在没什么大不了的，有些麻烦而已。”
只有黑暗的，如同污泥一般的未来。
“辞职真是件麻烦事呢……对了，我应得的报酬是不会退的。”佩瑞司伸了个懒腰，向花园外走去，“在找下一份工作前，还是先找个人合租吧……”
迪佩凯德的冬天，一如既往的平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