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
按照历史老人的说法,这是一个long long ago的圈套,还很“long long”的圈套,都说皇帝自是英明,阉人自会迷惑圣心,士大夫们自是道德楷模,漫长的政治舞台上,是好人斗坏人,主人最后醒悟的大团圆——这是评书。
堂堂朝廷御史,才华八斗的元稹被一个不识字的阉奴打了,素有英主之称的宪宗为什么不出头?历史上最仇恨宦官、重视科举才子的文宗,为什么没有实现中兴之治,反而是依靠宦官的宣宗成全了大唐末路的回光返照?
无他,宦官们,元稹曾以为的“坏人”集团,不过是皇帝主子着力扶持的另外一股势力——历史老人微微而笑。
历史深处站在最高位的那个,绝对不是庙里供奉的圣明或昏庸所能囊括的,偌大的帝国,千千万万的臣民,需要把一个人的智力开发到极致,方能做得勉强完全。当讨厌宦官小人的德宗皇帝面对着藩镇之乱、悍臣之凶时,突然懂了自己父亲所做的一切——加强皇权不是消灭一切对立面,而是在一切对立集团的对峙里,取得均衡。
他懂了,他让神策军成为朝廷主要的武装力量,他把这股力量交给了不会有后代的宦官家奴;宪宗也懂了,他将这种势力确定为一种定制(枢密使)。从此,宦官作为一种重要力量登上政治舞台,他们钳制大臣,监察皇孙,刺探军情,勾搭士大夫们的不同集团,斗个天翻地覆你死我活,而皇帝们只在袖手旁观处,轻轻转左转右……
文宗没有懂,这个梦想着有所为的皇帝,在好人坏人的道德感召下,在士大夫们的传统忽悠下,企图利用外臣力量一举消灭宦官势力(好人消灭坏人),却破坏了权力制衡中的均衡,落得两败俱伤。
现实斗争从来不是道德对比,不同的只是大家都爱借抢孔子的光环,而那些不识字的粗人们,那些身体残缺的坏人们,那些一脸坏人相的奴才们的背后,站着的是难得糊涂的皇帝,是不同利益集团的士大夫们——中唐大儒韩愈把宦官俱文珍吹得天上少有,地上无双;大贤相李德裕给神策军中尉刘神道写的墓志铭,阿谀吹捧得让你浑身起鸡皮疙瘩……他们是谁?
德宗懂了,有了安史之乱后的帝国掉头;宪宗懂了,有了元和中兴的欣欣向荣;韩愈、李德裕们懂了,有了朝廷均衡。元稹懂了吗?
读书人,读书人,看多了圣人之言,在停滞的片段里,在对立两级的思维里,看的是道德外坏人,道德内好人,对我坏是坏人,对我好是好人……
其实,在现实的包罗万象里,当知识分子们用“单纯的道义逻辑代替了复杂的政治逻辑,用文学的描述语言代替政治的分析语言,用期于完满的个人美德代替期于健全的公共道德的界限的时候”,最可怕的事情就会发生……
据说,美国航天员上天以后无法用圆珠笔写字,科学家们夜以继日努力发明出“太空笔”,庆功宴上一片喜气,突然有官员问:“苏联用的什么笔?”答曰:“铅笔。”
历史老人憋不住,扑哧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