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瑞司到酒馆的时候,休已经在酒桌旁昏昏欲睡了。“对不住哈,刚才去‘面试’了。”佩瑞司打着哈哈,在朋友的对面坐下。休抬起头,显然对这家伙约自己出来却又不管不顾的行为非常不满,但最终放弃了计较,问他:
“怎么样?”
“就那样,差不多吧……”佩瑞司边招呼点菜边含含糊糊地回答。
“又没有成功啊。”预料之内的结果。
“即使你知识和经验都很丰富,那套说辞也真的让人受不了。”
“够了够了!”佩瑞司大声嚷嚷,“一年一度的庆祝会,不要谈这个了!”
一年一度的庆祝会,全名为佩瑞司与休成为室友一周年的庆祝会,在迪佩凯德某个小巷子里的某个小酒馆内正式召开。
在此之前,在同一地点,同样的参会人员参加过一周一度的庆祝会,一月一度的庆祝会,一季一度的庆祝会,节日庆祝会等等。
这是两人少有的能专心说话的场合。只有这时,佩瑞司能不焦心于找工作,下班后的休不会专注于睡觉。
——事实证明,两位室友能说话的时间仅仅集中在庆祝会上。
但是如此重要的联络感情的庆祝会,近期却因为经费不足,面临停办危机。
虽说没有继续谈论工作的事,佩瑞司的确也为账单感到发愁。两年的积蓄快花光了,尽管他打过零零碎碎的工,但毕竟没有兴趣的职业很难干长久,特别是对佩瑞司来说。
“你还是想当教师?”
佩瑞司端起酒杯:“当然!这是家族的信念!”
“与其再次被无良老板坑一次,不如换个方向。”休转移话题,成功阻止了佩瑞司对家族光辉历史的又一遍回忆。
“啧,那种人毕竟是少数。我毕业后放弃神学院的任职机会来到边地,就是想继承我父亲的事业,延续他的意志!”
尽管已经参加过很多次庆祝会,休还是感觉与中二室友的交流非常艰难。
“我好像听我妹妹说过一个招募家庭 教师的信息。”
正在大口喝酒的佩瑞司差点呛到:“咳咳咳,真的吗!在哪?”
休递过一张纸片:“没听说过那家人,大概是外邦人,混不下去来这里挣钱的,很少有人看得上吧。”
“只看金钱和名望过于世俗。”佩瑞司仔细看着那张纸,“教育要从各层次进行改变。”啪地把酒杯放到桌上,他目光炯炯地看着休,“我一定会成为最好的老师,引导伯爵领的教育事业走上正确的道路!”
第二天。
精心打扮的佩瑞司走进宅邸主人的办公室。窗帘遮住了光线,尽管是白天,屋内仍一片阴暗。窗前是一张名贵木材做的桌子,散发着淡淡的香气。两侧的书架上放满了书。
很明显,这一家的家境相当不错。
坐在桌前的主人是一个有谢顶危机的中年男人,穿着比较朴素——不看手上的五颜六色的金戒指的话。他温和地朝佩瑞司打招呼,接着伸出手。
佩瑞司咽了咽口水,与主人握手。他是抱着大不了重头再来的觉悟来到这里的。受室友的熏染,他的标准已经降低到只要不像之前那位老板一样就可以接受了。这位先生看起来高于他的标准。
“先生您好,我是前来应聘家庭 教师的佩瑞司。”
“我知道。我是欧迪伊菲。”中年男人笑着说,“您能来真是太好了,毕竟让熟人担任这个岗位风险很大……”
“嗯?”
“啊啊,这无关紧要。”欧迪伊菲没有继续说,而是示意佩瑞司先坐下,接着开口:“因为搬家,我十二岁的女儿拉芙尔需要一个新的家庭教师。小拉芙尔魔法天赋在中上等,音乐和舞蹈都不错。我们想把她培养成淑女和合格的家业继承人。”
“先生可以放心,在下毕业于韦特神学院,毕业后在学院当教师。来到迪佩凯德后也做过两年家庭教师。我很熟悉魔法和其他有关领域的理论实践知识……这是我的证明材料。”佩瑞司对自己的能力和经验还是很自信的 。
欧迪伊菲接过,“很不错。”快速翻完,他似乎很满意。他把材料整齐放到桌子中间,用指关节轻轻敲着,“不过,谨慎起见,你介意我再问三个问题吗?只有三个问题,可能会有些奇怪,希望不会冒犯到你。”
“没问题。”佩瑞司深吸一口气。
“首先,你为什么不继续在韦特神学院任职,而要来迪佩凯德?”
正是这个引人注意的细节让佩瑞司多次面试失败。
“……这是我的志向所在。”佩瑞司硬着头皮说,“韦特神学院不能满足我重兴教育的理想……而迪佩凯德位于边地,滋生了不正确的教育观念,战争更是让让教育受到了重创,更需要人来改变现状……所以我选择来到这里。”
欧迪伊菲若有所思,“也就是你是为了理想。听起来有点不切实际,恐怕会有‘眼高手低’之类的评论吧。”
“不过这的确是我的真实想法。”
完了。这都是什么理想主义发言啊。已经没必要继续说了,主人随时会赶他出去。佩瑞司开始寻找地缝。
然而欧迪伊菲似乎并没有太过在意:“那么,第二个问题。我能知道你的理想是什么吗,比重兴教育更具体的?”
佩瑞司兴奋起来:“简单来说,就是为了王国。我非常支持王国所倡导的教育观念。我认为必须重兴原本的人族魔法和人族礼仪。凶残的魔族是我们长久的敌人。他们的知识,像灭绝人性的魔法禁术之类,都是浸润过鲜血的破坏的产物。我绝不认同让王国下一代接触到这些知识!要想抵挡魔族的下一轮攻击,还必须培养有自己独特能力的人才!所以,我的理想就是贯彻这种理念,成为最好的老师,培养出最好的学生,为保卫王国尽力!”
不管了,就这样说出真实想法吧。况且,佩瑞司每次提到自己理想的时候就会激动到无法控制自己。
“佩瑞司先生的志向真是让人敬佩。”没有丝毫嘲讽的语气。“最后,我能冒昧问一下,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理想呢?”
这个问题完全在他意料之外,佩瑞司愣了愣。很少有人会认真对待他的如同王国条文般的理想。现在,除了破罐子破摔的心态助力外,他也很愿意继续对这个愿意倾听的陌生人说下去。
三年前,韦特神学院。
“真是羡慕呢,那位先生,出身并不好,毕业后却能直接在神学院任职。”
“你说戴眼镜的那位吗?你根本不了解他的出身吧!他的父亲,就是那位辞掉了迪佩凯德领伯爵家家庭教师的……”
“啊,那个拿理想当饭吃的‘有骨气的人’么!”
“没错,他好像因为怀疑伯爵与魔族有关系就辞掉了工作,但以后也就没找来工作了啊。名气再大又怎么样,最多不过是让儿子得个饭碗。”
“希望他儿子不要再犯傻喽……”
窃笑声。
佩瑞司没有理会议论的人们,径直走向院长办公处。
院长侧着身,严肃的表情让满是皱纹的脸沟壑更加鲜明:“佩瑞司,你确定要走?”他看着年轻的佩瑞司,“我经常告诉你,饥饿的人不会在意盛饭的碗是什么样子。”
“我不会改变决定。感谢您的教导。”佩瑞司也注视着他的眼睛说,“但是,至少,我不会吃掉在地上的东西——这是我父亲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