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阁楼里,有灯光从窗户射出,打在虔诚祈祷的少女身上,持续驱散着她身旁夜色的黑。
周围明明如此血腥恐怖,萝密利身上却仿佛带着宗教般的神圣感。就像最凄惨的末日里,虔诚的信徒仍然不忘朝拜他的神明。
雪零有些诧异,又有些默然,静静地看着此时的萝密利,像是不忍心惊扰了一颗祈祷宁静的心灵。
后面的可妮丝却是完全听不懂二人在说些什么,什么“神明大人”,什么“做噩梦了”,什么血是“活”的,什么跟什么啊,萝密利怎么又跪下了?信神信得脑子坏掉了?
“唉!怎么回事啊?你们在说些什么啊?”
可妮丝的声音轻易将周围的宁静打破,萝密利结束祈祷缓缓站起身来,雪零也转头重新审视了一眼旁边的阁楼,接着才把目光放在可妮丝身上。
她看着可妮丝,温和地笑了一下,道:“你记不记得血之瞳的特性?”
可妮丝不明白雪零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但还是老实地答道:“当然记得。血之瞳,只能看见血液,除血液外的一切都是透明的。如果能够自由地开启和关闭的话,算是一种索敌能力强大,而且能够迅速寻找到魔兽要害的瞳术天赋。”
雪零看着可妮丝,却微微摇了一下头,“看见血液,这种说法其实不够准确,血之瞳能够看到的,其实是尚还蕴含着灵性的血。”
“人的灵魂与肉体是紧密交融的,是一体的,除非有特殊天赋发挥作用,否则人的灵魂是无法像死物成灵者那样离体存在的。”
“肉体死了,灵魂便死了。”
“同样这也就意味着,人的每一块血肉里都蕴含着一种特殊的‘灵性’,它是属于灵魂的‘灵性’,又或者说是属于生命本源的‘灵’的‘灵性’。”
“这种‘灵性’,肉里有,骨里有,血液里自然也有,而且更多。不过血液在流出体外后,血液里蕴含的灵性就会慢慢消失。同样,人死了,血液里蕴含的灵性自然也会慢慢消失。”
“血之瞳所能看到的,便是尚还蕴含着灵性的血。”
“人死了,或者血流出体外了,那么这种血就会随着灵性的缓缓流逝而在血之瞳眼里慢慢地变得透明,直至再也看不见。”
“不得不说萝密利的观察力真的很敏锐,记得她刚才说的吗,这些血,是‘活’的。她的意思其实就是再说,这些血哪怕流得满地都是,但它们的灵性仍然始终没有减弱,就像一直被锁定在‘活着’的状态一样。”
雪零的目光随着她自身的阐述而渐渐变得肃穆,也渐渐变得深邃和意味难明,末了,她又像是为前面的阐述做总结一般,脸色漠然语气却郑重地补了一句:“也可以认为萝密利真正在表达的是,‘他们,是活的’!”
借着阁楼里的灯光,看着雪零那双黝黑深邃的眸子,可妮丝突然有一点小小的委屈和难过——感觉雪零姐解释得很通透,但她怎么还是有种云里雾里什么都没听明白的感觉啊!难道自己其实很笨?
还有雪零姐为什么能从萝密利简单的两句话里就推测出这么多信息啊?简直就像她自己也能看到那所谓的血液里的“灵性”一样!雪零姐为什么能这么聪明啊,站在她面前好像自己都变得笨了一样!
心情低落着,可妮丝犹豫了一下还是老老实实地问:“他们是活的?什么意思啊?”
“这里的‘他们’,指的是那些被鬼物杀死的人,他们,还是活着的!”
可妮丝终于听明白了,猛地转头看向院子角落里那颗仍然在发出微微呻吟的头颅,一种更大的惊恐和难以置信在她心里升腾、爆发。
她颤抖地伸出手指指向那颗头颅,“你是说,他们,还是活着的?”
“没错,不然他们又哪来的力气呻吟呢?”
说着,雪零不再去看满脸惊悚加难以置信的可妮丝,微微垂眸,看向了萝密利那对猩红的眼睛。
“身体被撕碎成那样,仅剩的脑袋都被啃得血肉模糊,的确怎么想都不应该还活着,但他们就是还没有死……生与死的界限在这座城市里已经模糊不清了,虚幻与真实也都在某一刻轮转交替,就好像在某一刻,某位神明梦中垂眸,无意识地便引动了这座城市积攒已久的负面情绪,于是,枉死的灵魂重新凝聚,罪恶之人皆受因果报应……或许也正是冥冥中察觉到了什么,小家伙才会说出那句话吧——神明,做噩梦了。”
雪零声音轻轻的,像是很柔软,有感而发,但可妮丝却仍然是一脸难以接受的表情,“怎么又扯上神明了啊!这个世上难道还真的有什么神明不成?”
雪零微微笑了,看向可妮丝表情不在意地补了一句:“我只是打个比方。”
同时轻轻迈步走进院里的阁楼。其他人连忙跟上。
之前几人还有些疑惑怎么那么多的鬼钻进来,这栋并不算大的阁楼居然只是在最开始时发出了一些混乱的声音,之后就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了,进来之后才发现,原来是里面有一个巨大的地道口。
黝黑的地道洞口下隐约可见一条向下的阶梯,阶梯上散落着破碎的砖石,可以想见这个洞口本来是有盖子的,但是被人——或者说被鬼给生生砸烂了。那些鬼里还是有好些低级职业者的,再加上它们那种在疯狂时以常人的标准来看完全是透支生命来爆发力量的蛮劲,轰穿一层不怎么厚的石板还真算不了什么。之前外面那扇厚重的院门之所以能挡住鬼群那么久,完全是因为大量力量不强的普通鬼物被挤在了最前面,而且还被挤得动弹不得根本没有发力的空间。
地道的洞口黑暗而幽深,像恶魔的巨口张开在阁楼客厅的角落,房间里罩纱的灯光本就柔和,根本无法穿透洞口下那仿佛层叠无穷的墨色。站在地道洞口边缘,隐约能感到一阵阵微弱的带着腥气的煞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