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猎手对着死鹿说了几句鄂伦春语,当然我们是听不懂的,之后又转头对我们几个人说道:“乌塔气应该已经走远了。”
“乌塔气?”
“乌塔气是老太爷的意思,他们鄂伦春人就用乌塔气来称呼老虎。”牛二这时在我身后解释道。
“老太爷?怎么祖上是有亲戚还是怎么的?”一听老虎不在附近,朱开的话也就变得多了起来。
“嘿!还真让你说着了,鄂伦春氏族就认为虎与自己的祖先有着血缘亲族关系,所以崇拜的山神也就是虎神,甚至打猎前还要磕头供祭。”
“规矩倒是不少,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不会又是你小子胡编出来的吧?”
牛二冷笑了一声:“俺虽然不是鄂伦春人,可我是从小在小石村长大的,我不知道难道你知道吗?”
我没有理睬朱开与牛二,因为我注意到老猎手说完这话的时候,他脸色依旧凝重,我就知道这事情很可能没完。
于是我走到老人的身边,悄悄地问道:“老林克,是出什么事了吗?”
老猎手朝前指了指鹿头的位置:“乌塔气往那边去了。”
我顺着老猎手手指的方向看去,雪地里一片狼藉,我完全看不出哪里有老虎的踪迹。不过老猎手经验丰富,我自然不会在这件事情上怀疑他,只不过我没太明白他说这话的意思。
而老猎手显然也看出了我的疑惑,随即解释道:“那边,也正是我们要去的方向。”
听到这句话,我立马明白了老猎手是在担忧着什么。别看我们有着三支枪,可是能把一头成年梅花鹿撕扯成这个样子的东北虎,体型绝对不小,说它是这一片林区内的王者也不为过。
而且老虎这种动物既会游泳,又会上树,可以说是完美的猎手。
而我们这几人呢,老的老,小的小,再加上半个傻子和一头倔驴,遇到这种体型的东北虎,绝对没有胜算可言的。
我估计老猎手也是在权衡着利弊,而这时乔亚宁却走上前来,让人感到意外地说道:“东北虎最喜好的猎物是马鹿和野猪,但是由于大型的猎物在食物贫乏的北方森林中密度很低,因此东北虎的活动范围远远大于南方的其它虎亚种。雌性东北虎的活动范围一般300-500平方千米,而雄虎活动范围可超过1000平方千米。所以一般来讲,一头东北虎是不会长时间在一处区域逗留的。”
我听得是一愣一愣的,虽然不知道乔亚宁是从哪里得知这些事情的,但其大概意思就是说哪怕我们要去的地方和东北虎的活动路线重合,两者相遇的概率也不大。
我不知道老猎手是否听明白了乔亚宁说的这些,但是我可以肯定的是,等了这么多年的老猎手,绝对不会放弃这次机会。
于是他也没有要回探雷器,而是端着步枪一马当先地叫着其他人跟上他的脚步。
有了老虎这个先头卒,我身上的担子就轻了许多,于是趁此间隙我就来到了乔亚宁的身边,和她一同向前走着。
“亚宁同志,你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
“什么?”
“我是说你刚才说的,那些关于老虎的事情。”
乔亚宁扶了扶她的黑框眼镜,低着头小声回答道:“之前我在一本杂志上看到过一篇关于野生东北虎的报道,这些都是上面写的。”
“杂志?”
要知道对于我这种工人家庭的孩子,即使生活在城市里,也不见得有多少报纸可看,就更别说杂志这种稀奇的东西了。
而因为某种不可抗拒的原因,我们这些知青也从来都没有问过各自的家庭背景,也只有我和朱因为是发小的缘故,所以才知根知底。
至于其他人,多数都是道听途说。
不过从和平乡的时候,我就觉得乔亚宁的身上有一股和我们格格不入的气质。我也说不出来到底这种气质具体是什么,但就好像她与我们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一样。
而且我有一种预感,平时少言寡语的乔亚宁甚至要比刘国庆这种“新五届”,知识和文化水平都要高出一截。只是因为某种原因,乔亚宁不得不选择藏拙,就像是一只浑身长满尖刺的刺猬,紧紧地包裹着自己最柔软的地方。
而乔亚宁好像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急忙找补回来:“我也是偶然间看到的。”
“好吧,不过那你知不道如果说老虎只杀死猎物而不吃掉它,是什么原因吗?”
“一般食肉动物没有选择进食,可能是它感觉到了危险。”
“危险?在这里,东北虎算是食物链的顶端了吧,什么能让它感觉到危险呢?”
“不知道,也许是同类,也许是我们。”
“我们……”
我知道乔亚宁所指的“我们”并不真是我们这几个人,而是说的我们这些拿着枪杆子的人类。不管它是什么猛兽,本能地都会对我们这种两脚直立行走,手里拿着喷火长棍的人类产生恐惧。
可平白无故的,哪怕是鄂伦春族的猎手都不会深入到如此偏僻的腹地当中,所以不管是哪一种情况,对于我们来说都不乐观。
就这样,我们一行人沉默不语地继续跟着老猎手往山上走了几十分钟。而且十分巧合的是,雪地上再度出现的老虎足迹竟然和我们所要去的位置,在方向上一点儿不差,这可不是一个好的兆头。
除此之外,我还发现在有些脚印的旁边还有一些十分不起眼的红绿色结晶,难不成真就让乔亚宁给说对了?这只老虎是真的遇到了什么危险,甚至是已经受伤了。
我不相信一项观察仔细的老猎手这个时候没有注意到这一点,而从他的神情上来看,似乎有一种莫名的急切。
与此同时,当我们一行人翻过一座背阴处的小山坡后,老猎手突然站定。
我们好奇地凑了过去,就听到老猎手对着前方黑洞洞的林子自言自语道:“到了。”
我和其他人听到这话,第一时间并没有反应过来他具体的意思。
但等我们站到他的身边时,我这才发现,原来在我们正前方稀疏的树林后,背阴的山体上有一处巨大的碗状山洞。
就像是戴着白头巾的山神,张着黑洞洞的嘴巴,在等待着猎物自己送上门来。